周寅自始至终沉默，并没有对他说一声“没关系”。
鹿鸣最终还是自己暂时将哀伤的情绪终止，她费尽心思救他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哭闹不休的。她已经做到她能做的一切，接下来一切该由他来做。他会带她离开这里，活着离开这里。
冷静过后，鹿鸣便盘算起该如何离开这里。他们只有今日这一夜逃离这里，翌日清晨无论如何行云也要露面，不然山贼们再迟钝也会觉察出异常来。
而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用行云来威胁山寨众人，确保他们平安离开。但行云显然不是一个会任人将他拿来做威胁的，以他的性格只怕是更愿意和他们玉石俱焚，尤其是在他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游戏的前提下。第二，趁夜离开。这种情况下就无所谓用不用行云做威胁了，带着他反而累赘。这种情况下必然要与人搏命，但他们在暗，山寨众人在明，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鹿鸣低声同周寅说着他的想法，一面在房中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他找出柜子中洗得干净的外衫与中衣，犹豫一瞬还是拿了出来递到周寅面前。
她身上的衣服血淋淋的，叫人触目惊心也就罢了，黏哒哒地穿在身上一定很不好受，所以他细心而体贴地为她寻来干衣服叫她更换。
在他将手伸过来的那一刻，周寅如同惊弓之鸟，被吓得一颤。这一幕叫鹿鸣看在眼中，心酸得要溢了出来。她反应过来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僵硬伸手将衣裳接过。她看上去暮气沉沉，完全没有过去的灵动温柔。但鹿鸣却只心疼这样的周寅，千言万语又归于一句话，都是他的错。
“等等。”看她有麻木地要直接去简陋的屏风后换衣服的架势，他慌忙叫住她，“女郎先坐下。”他顺手搬了凳子来叫她坐下。
周寅乖巧到一种境界，让她坐她便恍恍惚惚地坐下。因而与其说是乖巧，她如今说是被折磨得不敢反抗要更好。
她越是如此，鹿鸣只觉得杀了行云都是便宜他，只有狠狠折磨他才能稍微解他心头之恨。
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寅坐好，他这才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她散落的鞋袜。
鹿鸣郑重地为她掸去鞋袜上的灰尘，这才拿过去交由她穿。他想了一想，蹲在她身前虔心问：“女郎，我为您穿鞋？”
周寅看他一眼，而后避开他目光摇头：“……我自己来。”
鹿鸣心又痛一分，面上却并不显，甚至为了安抚她而轻轻笑起来：“好。”他尽力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将鞋袜交给她。
周寅原本做事便慢吞吞的，如今她更是做什么都带了些魂不守舍与心不在焉。
趁周寅去屏风后换衣裳，鹿鸣终于有机会到床前，去看看帐幔之下的行云。方才女郎在时他一直忍着不曾去看，就是怕她见了行云想起伤心事。
他一步步朝帐前去，手落在帐幔上，在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之后，即保证自己看到行云也不会怒不可遏立即杀了他，他的手带着巨大的力道将帐幔掀开，然后便看到被放在床内的、被堵着嘴似乎也有巨大表达欲的行云。
鹿鸣不得不承认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即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姑且忍住，但在看到行云的那一刻他的怒气便不受控制地上涌，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无不在叫嚣着：
杀了他！
他十指攥成拳，因隐忍的力道太大，骨节泛白。
一个没忍住，他一拳砸在行云的脸上，结结实实。
这样的动静当然不会吸引守门的山贼入内，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只不过是将鹿鸣教训行云的声音当作行云教训鹿鸣罢了。
但这样的动静会吸引周寅。
鹿鸣一拳下去也并没有多少解恨之感，反倒更激起他的凶性，恨不能活撕了行云。
不过他更介意周寅会不会被巨大的响声吓到，因而回头看去。
周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裳，彼时如同幽魂一般无声无息面色苍白地站在他身后，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女郎……”鹿鸣低声叫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寅定定地看着床上的行云，而后轻声道：“我不想再见到他。”像是呓语。
行云被鹿鸣一拳砸得几乎失去意识，周寅的这句话不知有什么魔力，竟叫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看上去有话要说。
而周寅说完便转过身，俨然不想再将目光多停留在行云身上哪怕一刻。
鹿鸣却懂了。
她不想再见到他，他便让世上再没这个人就是，这样女郎连偶然遇到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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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