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年幼，若能忍下一切怒气反而容易郁结于心，肝火旺盛，对身体不好。虽然你的确报复了天使，但我知道你已经很克制自己，所以我不怪你。”许清如同陶露谈心，“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好，若是我同你说明，以你的聪慧也不至于误会。”

陶露只觉得许大人懂她极了，再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

许清如爱怜地摸摸她头，继续道：“陶露的事情是料理好了，还有你们呢？”

其余孩子们一愣，怎么还有他们的事？大家不是同甘共苦共进退的吗？论理说陶露的事情料理好了，便也是他们的事料理好了才是，怎么还有他们的事？

许清如见他们不开窍也并不生气，等大家好好反省。

众人将陶露当作头目，向来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这会儿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哪里不对，于是求救的目光纷纷落在陶露身上。

早在许清如问“还有你们呢”时陶露便讲埋着的头抬起，帮众人思索，可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她没犯的，其他人却犯了的错。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什么来，两道眉毛轻轻蹙起。

许清如见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言不讳：“天使当时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们当时被吓得直接说是陶露偷听到的……

大家隐隐约约明白许清如要说什么了，有些委屈，有些不忿，还有些心虚。

“可是当时……”有个男孩想辩驳，起了个头又没说下去。也的确是他们不讲义气，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将陶露供出来了。

可是当时天使看起来那样凶，实在是很吓人。害怕不是人之常情吗？

许清如轻轻挑眉，没等到下文便也不等了，语重心长道：“你们当时直接将陶露供出来，可曾想过万一天使是睚眦必报之人，恨上了她，她该怎么办？”

众人喏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那我们该如何？”有人问。

许清如点点头道：“问得不错，不过当初既选择了一起干，便该有一同承担结果的觉悟。至于当时该如何么，你们并不知道天使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心狠手辣你们当时同他道歉也没用。”

众人心里称是。

许清如宣布结论：“所以当时应该怎么做呢？”

孩子们翘首等待她的正确答案。

许清如吊足了胃口才道：“跑。”

所有人一愣，没反应过来。

“岂不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语？”许清如一本正经，“陶露，你当日既然听了，他又住你家，你该知道他走了一日腿脚不便。”

陶露不知所措地点点头：“是，我知道。”

许清如点点头：“所以你们当时被发现你便该带着大家逃走。”

陶露目瞪口呆，完全没想过还有这样解法：“但错已铸成……”

许清如指了指自己道：“来找我，我会为你们善后。”

孩子们明白过来许清如是在为他们撑腰以后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既是哭大人对他们这么好，又是哭大人日后注定是要走的。

许清如拿小孩哭是一点办法也没，太阳穴微微发疼。小孩子们不尖叫和哭闹的时候还算可爱招人，一旦大哭她便只想敬谢不敏，是以她并没有什么孕育下一代的念头。

待哭声渐小，她还没忘记提醒众人道歉：“好了，你们将陶露推出，合该向她道歉。”

于是陶露收到了来自其他孩子的歉意。

她咬了咬嘴唇，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也没有对此有过怨怼。她轻轻点头，接受了大家的道歉，也意味着不再追究。

许清如将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料理好后才到重头戏，想了想开口道：“孰是孰非已经分辨完毕，接下来咱们来谈一谈我离开的事。”

“离开”二字一出，小孩们纷纷扁嘴要哭。

许清如急忙开口阻止：“我没将你们当小孩看与你们谈此事，莫要叫我失望。”

小孩们一抽一抽，硬忍着不哭出来。

许清如松一口气，忍不住笑笑：“今天我们来讲一讲……离别。”

孩子们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她，只觉得离别这个话题实在很大，大到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聆听。

许清如见他们已经进入状态，温和开口：“悲欢离合是人生常态，悲欢不必多说，你看你们如今个个脸上挂泪，晚上睡一觉此事便过去了，明日又会重新开心起来，这便是悲欢。至于离合么，我从此处走，是离开。生老病死，又是另一种离合。”

“人这一生要经历无数离别，你们年纪还小，不习惯才会不舍。待长大了经历多了，便也知道离别并不全然是坏事。”许清如低声道，语速并不快。

“怎么会不是坏事？要和熟悉的人分开。”陶露轻声说。

许清如顺手摸她一把安慰道：“分开是为了更好的再见。”

陶露年纪还小，不太能品得明白这句话，心却被这句话撞得一跳。

许清如却没再继续讲离别，反而说起别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论是人和水都是动则活，不动则死。囿于一处自然舒服，但无变动之机一辈子也就如此。只有走出圈子才有更多机会，而一旦走出圈子，必然是要离别的。”

“自然，我并不曾说囿于一处便是错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许清如平静道，“我在此处已经两年，三年调离是朝廷的规定，并不是天使一人能够左右。即便他不来，三年一到我还是要离开的。”

众人前面听得云里雾里，听到后面却都懂了，他们的确是砸错人了，是该向天使道歉的。

陶露问：“大人，时间一到你要调到哪里去？”

许清如微微一笑：“京城。”

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在小院里响起，孩子们震惊地看向许清如。京城对他们来说完全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陶露震惊之余难得提前品尝到人生的苦涩：“大人，那日后岂不是再见不到你了？”

许清如道：“京城听着遥远，但若你们日后科举成绩优异，也是要进京赶考的，又怎会见不了面？”

于是在场每个孩子心中都被种下日后一定要科举高中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