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城市公安总局刑侦总队。

经过48小时紧罗密布的检验，法医岑莉莉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把初步的尸检报告交到计妄驰手上，后者大致扫了一眼，问道：“确定是溺亡？”

岑莉莉前天大半夜被拉壮丁到兆城著名的“碧水寒潭”夜游，本就没好透的感冒有复发的迹象，说话声嗡嗡的。

“尸体为女性，年龄在20-35岁，根据尸体腐化程度加上天气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2个月左右，口鼻有蕈样泡沫，指甲中残留水草之类的物质，另外尸验显示呼吸道黏膜肿胀、水性肺气肿，脏器内有少量硅藻，这些都是溺亡的症状。”

杜悦属于资深网民，人称市局八卦小百科，对于受害人疑似某小网红早有耳闻：“会不会是被人推下去的？看她家属在网上说彭丹失踪前没有自杀倾向。”

岑莉莉：“身体无外伤，颈部无勒痕，体内没有检测到酒精或者安眠药成分，也排除了其他中毒症状，符合溺水死亡特征，初步排除他杀。另外我想提醒一下，尸体面目已经被严重破坏，DNA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能认定她就是彭丹。”

杜悦还想说什么，被计妄驰一伸手拦住了，“OK，那就等检测结果出来再说。”

奇怪的是，没确认受害者身份前网上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有说劫杀的，有说抑郁症的，有说炫富被熟人眼红仇杀的，网红彭丹家属曾在网上对此也颇有微词，坚称要为女儿找出真凶。

结果短短一周就变了口径，确认身份后，彭丹家里人火速火化了遗体，并主动删除了之前网上发布的不实言论，解释说是彭丹母亲思女心切，有点被迫害妄想，请大家尊重逝者，不要再扩散。

同时，疑似知情人士在网上公布了彭丹失踪前的社交媒体上发布过的动态，配图是一张酒吧舞池里觥筹交错的照片。

“我真的好累，好累，身边没有人理解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说孤独是人类的常态，除了找我打钱的时候，其他时刻我根本找不到一个真心听我说话的人！”

彭丹，女，29岁，家境一般，有一个弟弟，初中毕业后只身到兆城打工，先前一直从事服务性质行业，属于低收入群体，两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成了小网红，收益突飞猛进，失踪前刚给老家换了新房。

这起案件，最终被定性为意外溺亡，赶在春节前一周结了案，计妄驰积攒的年假也从结案后开始。

好运来接着来

恭喜恭喜发大财

客人来心花开

生意兴隆笑开怀

……

颜回万万没想到这家咖啡卖的比金子还贵的小店店主这么接地气，放的既不是《Take the A Train》，也不是《Por Una Cabeza》，不过的确很好的渲染了节日氛围。

起码他就为了多坐一会儿点了一块他平时不会摄入的蓝莓奶酪切块蛋糕。

音乐的确会给人力量和暗示，就在颜回犹豫着要不要一会儿去趟超市采购一些年货的时候，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

“颜回？”

来人一米七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五官跟六年前没什么变化，穿着打扮却明显考究了不少，他缓缓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叶老师。”

叶天忙摆手让他坐下，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坐在他对面，“快别叫我老师了，咱们就差了两岁，不介意的话叫我哥吧，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回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记错的话，他偷跑去香港那次被页铎发现后就单方面结束了补习合同。

以他对叶天的了解，这人不太可能打听得到他的消息，只除了结识了那个人，不过他没有拆穿，“前段时间，毕业了就回来了。”

叶天可能习惯了面对的是那个每周需要他补习家庭作业的少年，虽然方才是自己主动免去了师生称谓，但跟他讲话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类似长辈的语气，“看着长高了不少，不过怎么感觉比之前更瘦了呢，在国外吃不太惯吗？”

颜回不习惯跟这种半生不熟的人闲聊，简单点头表示同意。

叶天也并不在意，反正他特意进来跟颜回碰面也是另有目的，金属鼻托随着他的动作往上窜了窜，他问：“妄驰知道你回来了吗？”

颜回没想到几年不见，他这个原先那么内敛的小家教活泼到了一种判若两人的程度，他挖了一口奶酪放在嘴里抿了一会才回答：“前些天偶然遇见了。”

他既没有装傻充愣地同他掰扯哪个妄驰，也没有刻意回避两人见过面，只是平静地阐述着一个没有任何添加剂的事实。

叶天有一瞬间替计妄驰不值，后悔自己没录下这人刚才那副淡然的样子，随后又忍不住在心里窃喜起来，尽管自己知道有些卑鄙，可是凭什么不可以呢？

颜回根本就配不上计妄驰的深情。

“你一定好奇我怎么会认识妄驰吧，真要说起来还多亏了你，之前页总问我冬令营的时候我还一头雾水，后来妄驰来班里找我，我才知道你这孩子偷拿了我的报名表跑香港玩去了。”

颜回脸上浮出一丝歉意，不似作假：“提起这件事，我还欠叶老师一个道歉。那时候青春期，比较叛逆，玩心也大，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叶天闻言身体向后靠向椅背，不自觉翘起了二郎腿，状态十分放松：“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道什么歉呐，我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能交到妄驰这么好的朋友，也算无巧不成书了。”

要不是一通来电及时中止了这尴尬的对话，颜回真怕他下一秒就掏出一面“最佳媒人”的锦旗甩到自己脸上。

挂断电话，叶天起身跟他告辞：“真不好意思，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络。”

临走前，还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了餐巾纸上，颜回对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又就着喜气洋洋的新年贺曲吃完了一整块蛋糕才起身离开，径直拐进了街对面的某手机品牌直营店。

大中午店内客人不多，穿着藏蓝色半袖的小哥迎上来：“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颜回对电子产品没有研究，从外表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小哥敏锐地顺着他的视线介绍起了最新款的功能升级，颜回等他说完才开口：“那麻烦帮我拿个最新款的吧，要白色，内存最大的。”

小哥没想到这单开的这么容易，打量着颜回的样貌打扮，思忖着开口：“您还在上学吧？可以同时入手我们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这样您看书啊，看文献啊就方便多了。”

颜回低头一笑，“好，那就也帮我拿一个吧，我不太懂这些，还是选内存最大的顶配，银色。”

“好嘞！”

小哥兴冲冲地去帮他配货，颜回拿到手之后又在附近的营业厅里办好了手机卡，折腾了一圈，却仍觉得还有消耗的空间，于是又顺路去了隔壁商场里的大型超市。

计妄驰被叶天电话吵醒的时候其实还没起，连轴转了几天，难得睡一个整觉。

自上次之后，他就没再联系过叶天，答应好的礼物也没时间去买。今天难得两人都有时间，一起吃个饭顺便把东西给他也省得之后再麻烦段楚。

两人约在商场见面，计妄驰一路上想了半天，送什么都怕他又误会。叶天平时不打游戏，衣服领带香水等等本应该很平常的礼物，此刻在他这个“前直男”眼里咋看咋暧昧，最后想起叶天那款用了好几年都没舍得换的手机，直接图省事去店里给他拿了个最新款。

叶天收到后果然感动异常，回请了一顿饭，席间只字不提刚才偶遇了颜回，只说自己这个春节应该又回不去家了，要赶一篇论文。计妄驰听完也没说什么，只答应一会儿再陪他去趟超市买点年货。

计妄驰一边帮他推车，一边随口问：“你室友春节回去吗？不回的话你帮他也带点，一个人过节更要吃好喝好。”

叶天望着他浅笑，突然想起网上最近很火的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找男朋友不能只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而要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很明显，计妄驰就属于后者。

“他回去，家里老人八十大寿，你呢？什么时候去你爷爷家？”

计妄驰一提这个就头疼，岁数到了，老人们对他的婚恋情况分外关注，见不到面就电话催，见到了就在耳朵边催，他躲都躲不过来，“还没定呢，看我爸妈吧，我……”

叶天正专心挑着零食，见他话说一半正疑惑，扭头就看见了隔壁货架旁的颜回，很不巧，颜回也看见他们了。

颜回是一个人来的，计妄驰下意识扫向他的购物车，里面静静躺着某家很眼熟的白色纸质手提袋，边上只有几包速食食品。

叶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好巧啊，他刚送我的也是这个，你们买的时候碰到了吗？”

颜回淡淡回瞥了一眼计妄驰手里的购物车，并没对两人暧昧的行径给出叶天想要的反应，只是客气地点了下头，“一天能碰到两次，是挺巧的，叶老师，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说完看都没看计妄驰一眼转身走了。

计妄驰回头看着叶天：“你刚才碰见他了？”

叶天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理所当然道：“是啊，在咖啡店，还说了一会儿话呢。”

计妄驰脸色一沉，看向叶天的眼神突然有些陌生，那是上位者惯有的傲慢，只不过平时被很好的修养包裹住了。

接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一句看似疑问的话，“你故意叫我过来的？”

叶天一顿，还不等他解释，计妄驰竟丢下他转身走了：“我还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