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车窗睡着的颜回最后是被计妄驰的手机铃声吵醒的，这位警官先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不肯给他解锁，颜回只得耐着性子等他把电话打完。

车内空间有限，不需要计妄驰开免提，电话那端段楚噼里啪啦的质问就无差别的往颜回耳朵里钻。

“计妄驰，你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那颜回有什么好的！你别忘了今儿是叶天生日，说好了一起给他庆祝的，你看看都几点了，叶天在包间里都等我俩半天了，我正往那赶呢，你也抓紧过去吧。”

段楚性子直，说话快，打电话从来只图个人发泄，根本不看对面有没有回应，倒豆子似的发泄完就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颜回却火速从中挑拣出了关键信息：看这熟稔程度应该是计妄驰的哥们儿，自己在他的兄弟团中看来已经臭名昭著了，即使他们从未谋面。叶天？这世界上会不会有那么巧合的同名呢，颜回根本懒得去猜。

近些年受资本腐蚀，总有一群自称是“演员”但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群体，非要顶着辣眼的容貌和“演技”来荼毒观众的眼睛，这伙人还给自己的表演创造了一种独特的体系——挤眉弄眼浮夸派。

但凡要表演心思活络，谋求算计，眼珠子总要贼溜溜的转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动脑筋，尤其是坏人反派，不把眼珠子转脱眶不算完。

计妄驰可能是这类烂剧看多了，从电话接通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觑着身旁人的表情。没想到颜回段位非常人可比拟，不仅没现场给他表演个眼珠子脱眶，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根，搞得计警官很失望。

“麻烦解下锁。”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南辕北辙的两句话同时落地，车内的空气登时尴尬得要命。

颜回表情很放松的往椅子后面一靠，一语双关调侃道：“我想你今天应该没时间上去坐坐吧。”

“呵。”

计妄驰发现自己真是贱的没边，于是不自觉翘起一边嘴角嘲弄道：“确实，佳人有约，不过还是善意提醒一句，以您的身价，住这种档次的小区确实不太合适，安保做得不好，给您给我们都添麻烦。”

颜回白天没进食，这时候饿的胃都有点痉挛，他双腿微微蜷起，手再次扶上车门暗示司机快点放人，嘴上却不肯落了下风：“谢谢计警官提醒。”

计妄驰冷着脸一言不发解了锁，颜回还没走到单元门，就听见身后车一脚油门蹚了出去。

数九寒天的腊月里，计妄驰关了车载空调，冷风顺着车窗呼呼往车里面灌，可他就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愣是踩着最高限速的边在马路上穿行。直到把车停在饭店门口，才想起还没给饭局的主人公买礼物，本来跟段楚说好下班一块去买的。

正思忖着，副驾车窗被轻扣了两下，接着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我从上面看就像你的车，怎么还不下来？段楚都等不急先吃上了，不过放心，蛋糕我还没切。”

颜回刚消失的那段时间，计妄驰就像个神经病，不择手段地翻遍了所有能接触到他的途径，却始终一无所获。

有一次他又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大晚上跑到他们学校大一的宿舍楼下，逮个男的就问认不认识叶天，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叶天是标准的南方人长相，身量娇小，性情温顺，像个老实本分的花解语，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跟计妄驰讲述自己给颜回短暂做家教的经历。

纵使他愿意知无不言，可他本身对颜回就知之甚少，翻来覆去也没什么能帮得上计妄驰的。

饶是如此，那段时间，他依旧成了计妄驰的精神支柱，起码他能证明颜回真的存在过，就好像一架空中桥梁，虚连着颜回和计妄驰，让后者不至于真的被当做疯子。

计妄驰清醒之后，两人理所应当成了朋友，叶天家境不好，学医本科就要五年，他的专业不读研发展会很受限，计妄驰知道以后就力所能及地关照他。

去年他毕业，计妄驰辗转帮他联系到了业内最权威的导师读研，还介绍了家里是私人医院董事的段楚给他认识，可以说，计妄驰把叶天带到了他本身永远接触不到的圈层，让他成为了身边人艳羡的对象。

就好像是从天而降来拯救他出苦海的救命稻草，相信任何人遇到这么一个家世好、相貌佳的优质男人，心中都难免泛起涟漪，更何况叶天还是天生的同性恋。

计妄驰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那个，给你买的礼物我忘带了，改天给你送过去吧。”

叶天听着他毫无诚意的借口，脸上笑意却不减：“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走，上去吃饭吧，外面太冷了。”

说是生日聚会，其实就他们三个人，段楚送了叶天一套品牌高级定制的西装，说是可以之后面试穿。叶天摸着价值不菲的布料，却仍忍不住在心里把这份情谊加在计妄驰身上，没有计妄驰，他也不会认识段楚。

段楚看得出叶天喜欢计妄驰，虽说他这穿开裆裤就认识了的好兄弟在他心中仍是直男人设不改，但如果非得弯的话，在他看来，叶天也比那个颜回要强多了。

左右都结不了婚，起码安静懂事，放在身边养着也不是不行。

因此，他不但没有把颜回回来的消息告诉叶天，相反，还故意逮着叶天灌酒，又装醉提前离场，给了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

帮代驾把段楚扶上车，计妄驰准备送叶天回学校，今天他是滴酒未沾，但叶天好像被灌得也有点飘，说话舌头都有点打结，人反倒没平时那么拘谨了，“宿舍应该快关门了。”

计妄驰低头瞥了一眼时间，“不是11点吗？来得及，相信我的车技。”

短暂的沉寂过后，计妄驰第一次听见叶天用类似撒娇的口吻说话，他说：“我今天生日，不想回宿舍，能不能去你那？”

计妄驰参加工作之后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了，按理说单身汉的狗窝都是狐朋狗友的聚会休闲场，但这位计少爷好像天生对私人领域比较敏感，体现在他既不会带外人回家，也不会轻易去别人家，他这个毛病身边人都知道，当然包括段楚和叶天。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匀速行驶的揽胜随着一阵急迫的摩擦声停在了路边，叶天被晃了一下，酒醒了大半，驾驶座上的计妄驰扭过头静静看着他，沉默半晌才说：“生日礼物我找段楚带给你。”

聪明人对话从来不需要太过冗长，计妄驰承认，叶天确实属于他朋友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存在，可那全都是因为颜回。

随着他毕业，两人接触已经少了很多，参加工作后的计妄驰全身心都扑在了单位，根本没时间和心情社交，连这次所谓的聚会也是段楚撺掇了很久的。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之前的行为让人产生了什么误会，于是好脾气的解释：“叶天，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可能不太注意。如果让你误会了我道歉，说实话，我到今天都不觉得自己对其他男生有什么兴趣。”

好一个其他……

计妄驰这个人，外表看似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偶尔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但其实心思相当缜密，为人处世的边界感也很强。这些年二人的相处但凡能给他一点儿遐想的空间，叶天都不至于拖到今天才开口。

叶天有些尴尬：“我明白，时间不早了，送我回去吧，谢谢。”

计妄驰叹了口气，一路上没再言语，对于不知所起的涟漪，让时间自然冷却风干是最好的办法。

把人安全送回学校之后，计妄驰停在路边给在局里值班的同事打了电话，要到了颜回详细的门牌号和电话之后，一脚油门又搪了回去。

刚送过喝了酒的人，车内难免有些酒气，计妄驰打开车窗换气的同时，顺手拿起车载香水喷了两下。没想到空气分子中混合的香水和酒精意外相撞，竟像天雷勾了地火，在他鼻尖蔓延出一股诡异的味道，像某种催化剂。

这就导致三更半夜计警官不但不回家，还没脸没皮地跑去自己刚吐槽过的低端小区楼下义务站岗，意外发现某人家里灯还没关时，甚至鬼使神差地想上去打扰。

“我好像也有点醉了。”计妄驰想。

颜回这边刚抱着马桶吐完第二轮，终于觉得把胃腾空了，他对着镜子洗脸、漱口、洗手，把原本白皙的手指非挨个搓红才满意。

自从家里被盗了一次之后，他就找人换了安全系数更高的新锁，但每晚睡前还是习惯性地要检查一遍再关灯。

寒风中，计妄驰抱着胳膊倚在车上盯着整栋楼仅余的那盏光亮出神。

恍惚间，灯灭了，就在他准备上车回家时，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是他们队长陈长礼，一般这个点儿，老陈头早都跟周公夜话去了，除非有紧急案件。

果不其然，他一接起来，老头儿语气相当严肃：“妄驰，有人报警城郊南区的沉湖里发现一具浮尸，段楚电话打不通，你带着法医科的人过去一趟！”

这种事一般值班的过去就行，计妄驰下意识问：“怎么？”

“遇害人疑似网上小有名气的网红，趁消息还没发酵，抓紧把尸体带回局里，不要让好事人群乱拍乱写！”

“是！”

卷二首章，大家可以接卷一首章再顺一遍看！回忆结束，正文开始啦！感谢评论区伙伴们的跟评，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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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