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知归路

蟾宫双子完全分离,被包裹在淡蓝色的三圈月晕之中,就像是人间的月亮一般,泛着冷黄色,把静谧的颠狂之森笼罩着,神秘诡谲,让人毛骨悚然。

薛洺疏背靠着树干,左腿微微弯曲,交叉在右脚旁边,双臂抱在胸前,肩头趴着草灯,颇有趣味的看着陆英,织颜,沈玄末三人几人一脸筹莫展的看着被透明结界包裹的颠狂之森。

他双眼注视前方,对身旁的莫怀章说:“美人不去指点一二?若他们手贱去试探的触碰了结界,也不必再等两个时辰后灵根枯竭而死了。”

“若是那样,不如美人就这荒郊野外从了小爷?有这林木做了看官,倒也算是一番情趣。”

他扭头嬉皮笑脸的看着莫怀章,对上对方不苟言笑的脸,更想把那张虚伪的面具扒的一点不剩。

莫怀章冷漠的问:“却不知先生在这妖界还有洞府所在。”

顿了顿,又问:“不知所在何处?”

薛洺疏保持着好整以暇的痞子模样,回答:“哦?美人果真有兴趣?”

“早知道美人喜欢野的,小爷就不装了。”

他借着肩膀的力气,站直了身子,凑过来,弓着腰背挑起莫怀章的下巴,啧啧称叹:“啧啧啧,美人这张脸不多不少,正好长在了小爷的审美点上,可惜……”

他放开他,摇头喟叹道:“可惜了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实在是不招人喜欢。”

莫怀章冷哼,他可并不认为薛洺疏真的会对他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也不执着,抛下薛洺疏,自顾自的推着轮椅往结界旁去。

远远处站桩的阎庄快步走上去,推着轮椅往前去了。

没了打趣的人,薛洺疏也觉得没意思,瞅着在结界旁商量的有模有样的几人,坏心思陡起,小跑着过去了。

探头探脑的问:“在商量什么呢?”

陆英指了指结界,说:“先生,你又糊弄我们,你说有间隙,可是你自己瞅瞅,这怎么进?”

原来颠狂之森是被一片无形的苍穹笼罩着的,平日里看不出异常,放眼看去,这一片不过是最为寻常的山林。

直到这深夜,在蟾宫双子完全分离的时候,才能在结界上出现一闪而过的间隙时,透过显现出来的结界,看到穹顶之下的颠狂之森全貌。

那间隙犹如闪电划过,在结界上空呈现散点分布,肉眼所见时,间隙其实已然消失,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想要趁着间隙出现从其中穿过,根本是天方夜谭。

陆英跺脚急道:“这间隙一闪而过,哪里能抓得住?更遑论从间隙中进入颠狂之森?你说说,岂不是又在戏弄我等?”

薛洺疏抱着万分的遗憾,说:“小爷只是区区名不见经传的黄泉引路人,姑娘是不是对小爷期望过高了?”

又说:“小爷只管引路,能不能救到人那可就看您几位的本事了。”

一通话让人无法辩驳,陆英悻悻然偃旗息鼓,几次张口,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若说织颜对莫怀章抱了五分怀疑,那她对油嘴滑舌、举止轻佻的燃犀可算是十二万分的不信任,便转而问向沈·玄门百科全书·宝藏男人·闷葫芦·玄末。

“沈师兄可有法子破解?”

沈玄末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言不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目不转睛的盯着结界,突然就近抓住织颜的手腕,往空无一物的结界上奔去,果断道:“就是这里!”

织颜不疑有他,反手抓住陆英,跟着沈玄末头也不回的冲去。

薛洺疏意味深长的笑笑,装作不明就里的边跑边说:“诶,等等我……”

莫怀章不置一词,与阎庄紧随其后。

………………

大气磅礴的大明宫里,一位容貌端庄,宽额广颐的妇人挽着高髻,戴了一朵牡丹魏紫,插了一把点翠梳,正倚栏看书,神色略有些忧思,时而蹙眉叹息。

一位约莫年约舞象的少年身着哑金色华服,双手背在身后,少年老成的昂首走进来,微微抬手,示意身旁作揖见礼的宫女起身免礼。

少年走到妇人跟前,规规矩矩的拱手作揖。

“母后。”

“回来了。”

妇人说着,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稍微动动有些酸疼的脖子,抬手示意免礼,又客气道:“算起来有些日子没见了。”

少年恭恭敬敬的回答:“一年四个月又十二天。”

妇人带着微笑:“你这孩子倒是记得仔细。”

少年看着妇人,眼里充满了渴望,又收敛了期盼,低头回答:“父母在,不远游。是贤儿不孝。”

“你可怜父母劬劳,小小年纪便背负重任,也没有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母亲对不起你。”

妇人的话里带着哀伤,少年动容的抬起头,红着眼眶,却拘泥于规矩,不敢有所行动,忍着眼泪不敢轻易掉出。

妇人冲他招了招手,少年立马快步走过去,紧张的立在妇人跟前,腰背挺得笔直,握紧双拳,手心都是汗水。

妇人帮他整理了衣襟,又摸摸他的脑袋,柔声细语的说:“我的贤儿自来最懂事,我又哪里舍得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实在是……”

妇人说着,带着哭腔,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不语。

少年连忙轻柔的抚摸妇人的后背,说:“母亲别哭,贤儿知道,贤儿明白,贤儿一定尽快找到炉鼎,不让母亲忧心。”

妇人破涕为笑的点点头,摸摸少年的脸,夸赞道:“贤儿果然是母亲的乖孩子。”

又补充说:“你弘哥哥近日身体越发不好了,夜里总是咳嗽难眠,怕是时日无多了。”

少年脸色变了变,极力的忍着眼泪,欲言又止。

妇人拉着起他的手,说:“你们自来棠棣情深,去看看他罢,也不知道下次回来还见不见得着。”

说着,又小声抽泣起来。

少年有些慌乱了,信誓旦旦地说:“母亲放心,炉鼎之事贤儿已有些眉目,待贤儿拿到炉鼎,定能让弘哥哥药到病除,为母亲分忧!”

妇人掩面而泣,点点头,哭着说:“母亲便知道,贤儿是最懂事最体贴的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看我,妆都花了,定然不好看了。”

少年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一般,反驳:“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就你会哄母亲开心。”

妇人破涕为笑,又说:“快去看看你弘哥哥,他可是盼着你回来很久了。”

少年有些迟疑,不舍的后退两步,作揖道:“贤儿告退。”

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妇人,往别处去了。

出了大明宫,少年才敢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迎面一位七八岁上下的女孩,穿的精精致致,打扮的伶伶俐俐,小跑的过来,把他抱了满怀。

“贤哥哥!”

“太平?”

少年转过头来,笑靥如花的摸摸太平的头,说:“长高了呢。”

太平满脸的天真无邪,疑惑看了看少年,说:“贤哥哥眼眶红红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太平,太平去打他!”

少年连连摇头,说:“没有,方才和母亲说话呢。”

他牵着太平的手往外面走去,自豪的自言自语:“方才母亲为我整理衣襟,摸了我的头,还牵了我的手,说舍不得我离开,还夸我呢!”

少年的声音很小,太平没有听清楚,仰头看着得意洋溢的少年,问:“贤哥哥,你在说什么?太平没听清楚。”

少年摇头,停住脚步,从随身带的乾坤囊里拿出一盆芍药花来,蹲下来献宝一样的送到太平跟前。

“这盆花是上个月我陪师傅出去游历,路过仙山白鹿间发现的,特别求师傅带了回来。”

太平噘嘴说:“父皇把天下的牡丹都给母后搜罗来了,你这芍药可不稀罕。”

少年倒是很喜欢太平的直言不讳,耐心的解释说:“这芍药可不寻常,叫做凤羽落金池,你看,是不是和你最喜欢的炽凤羽很相似?”

太平可可爱爱的,灵气十足,点头说:“太平喜欢牡丹,尤其是炽凤羽。”

少年又拉起太平的手指,轻轻的在凤羽落金池的花蕊一碰,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泛着微微金色的光晕,细小的花瓣中出现几缕红色,仿佛美人眉心一点红,又如西子捧心柔弱可怜。

太平眼里泛着星星一般,连连拍手叫好:“好玩好玩,这个芍药好玩!”

少年问:“太平喜欢吗?”

太平宝贝的抱着凤羽落金池,点头:“喜欢,太平喜欢!”

又抬起头看着少年,笑容阳光明媚,灿烂无比:“但是太平更喜欢贤哥哥!”

……………

回过神来,薛洺疏正站在颠狂之森的结界内,他有些晃神,思绪乱飞,只听着陆英几人在一旁聒噪,看着两位仙子衣裳上的凤羽落金池出神。

陆英明显兴奋过头了,新奇的左顾右盼,问:“沈师兄,你怎么知道间隙会开在哪儿?”

沈玄末解释说:“结界成圆弧形,看起来间隙随机出现,其实有迹可循……”

他顿了顿,又说:“其中计算的过程有些复杂,陆师妹有兴趣的话等回到人界,我再细细的教你。”

陆英点头,说:“一言为定!”

织颜面对方才他们经过的位置,淡淡的说:“没想到间隙里竟然是能让人回想起过去的‘不知归路’。”

她瞥了几眼结界旁的兽人尸骸,有死去多时的,也有皮肉俱全的,摇头惋惜道:“一味沉湎于过去,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陆英瘪瘪嘴,耸肩道:“看来兽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跑来这里回忆过去,没想到醉梦不知归路,命丧于此。”

薛洺疏走过来单手搭在沈玄末的肩膀上,边走边揶揄:“宝葫芦,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小爷不知道的?”

沈玄末:“……”

陆英也附和道:“对呀对呀,沈师兄,你还有什么擅长的,别藏着掖着了,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与共,生死相交的朋友了。”

沈玄末认真的想了想,说:“特别擅长的……我想想……”

一本正经的说:“嗯……穿浅色衣服一定会沾上油污,穿新鞋一定会被人踩,重要日子脸上必冒痘,排的队伍永远走的最慢,要买的东西买不到,不买的时候到处都是……”

薛洺疏、陆英:“………”

薛洺疏放开他,总结道:“看来宝葫芦是理论派开宗立派祖师爷,除了修仙啥都会!”

这下轮到沈玄末无语了。

薛洺疏打趣着,笑嘻嘻的侧脸看着沈玄末,余光瞥过身后早已经透明的结界,又扫了几眼一言不发跟在一旁的莫怀章,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归路’只会看到自己的过去,可为何我会在‘不知归路’里看到你的过去?’

‘不知归路’中少年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与身后的莫怀章重合了。

章怀太子,李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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