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余藤蔓

颠狂之森还是深夜,浓密的森林听的窸窸窣窣的虫兽的声响,好似还有夏日的蝉鸣,伴着森林的清香,朦朦胧胧月色为森林扫除戾气,镀上一层柔光。

陆英边走边说:“这妖界的森林倒与人间别无二致。”

织颜警惕的耳听八方,左手紧握长弓青冥,右手的玉韘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灵力,身后的羽箭在箭囊里不安分的抖动。

薛洺疏不置一词,突然停住即将踩下去的右脚,踮着左脚向后一跃而起,远远的坐在树梢上,冷眼旁观。

莫怀章几乎同时调转轮椅,与阎庄一并退到一侧,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陆英和沈玄末完全没有注意到薛洺疏三人的异样,依旧向前走。

便在下一秒,陌生的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四周出现一个规规矩矩的光圈,法阵被枯草树枝遮挡,隐隐发光,从地下迅速升起,未等陆英、沈玄末反应,便已经停在二人的腰身处,卡的二人动弹不得。

“域孤阵!”

陆英准确识别法阵,鹰视狼顾一般盯着身旁还处在懵逼中的沈玄末,倒是把他看了个一头雾水。

织颜早已经御风而起,在树梢俯瞰法阵,忽然上弓挽箭,三支羽箭脱手而出,将法阵正上方与左右飞驰而来的长剑一击即中。

形似锋利宝剑的长剑原来不过是用削尖的木剑,以假乱真。如今不堪一击,已经碎成几节掉在地上。

哪知道法阵竟然留有后手,削铁如泥的仙剑带着几分灵力,从隐蔽的树梢后俯冲而下,势不可挡,绕是织颜也应对不及,连忙拈起风力化作护盾。

陆英哪里管这些,大呼:“焦尤!”

一柄堪比门板的长刀被陆英握在手里,直把陆英衬托的宛如鹌鹑般小巧玲珑,她稳住动弹不得的下身,双手握刀,将灵力灌注到焦尤刀中。

“破!”

手起刀落,把那飞驰而来的仙剑连同护盾、法阵一并斩的粉碎,激扬的刀锋在颠狂之森肆无忌惮的扫出一片空地,将草木斩的支离破碎。

忽而之间,正当陆英恢复自由,松了一口气,地面剧烈塌陷,数条粗壮的藤蔓仿佛千手观音般从地底伸处,缠绕在陆英的手腕,往她身后反扣,让她不得劲。

沈玄末喊道:“是妖界摄魂噬魄的空余藤,别看藤眼!”

陆英哪里甘心束手就擒,大力的将手腕往身前挪动,试图抓紧手心里摇摇欲坠的焦尤刀。

“啊……”

手腕折断的声音伴随陆英的哀嚎,刺耳的声音让薛洺疏嫌弃的皱着眉头,身体微微向后倾,用两只食指堵住耳朵。

活动的地面把陆英和沈玄末抛到空中,细长的碧绿色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二人捆在半空中,丝毫不能反抗,随着呼吸,慢慢收紧。

织颜冷静观战,凝神屏息,冷若寒霜,将长弓青冥扣上三支羽箭,箭已出手,直插陆英身旁的藤蔓。

势如破竹的羽箭在靠近藤蔓的瞬间,直直坠落,强弩之末,日薄西山,力有不逮。

眼见远攻不行,织颜运起风力,化作无数风刀,毫不留情的向空余藤坎去。

陡然间,感受到危险的藤蔓周身褪去碧绿,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珠,凹凸不平,叽里咕噜直打转,四射的视线让人眼避无可避。

“不能,不能看……藤……眼……”

沈玄末的声音消失在化为乌有的风刀之中,与陆英歪着头沉睡不醒。

地上的藤蔓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张开参差不齐的犬牙,血盆大口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

本来为了防备空余藤的藤眼,只敢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陆英身上的织颜怎么也想不到这空余藤周身都是藤眼。

无法逃离无处不在的藤眼的织颜双眼紧闭,直直的从半空中摔下来,眼见就要掉进深渊,葬身藤腹。

薛洺疏从树上跳下,踩着藤蔓叽里咕噜胡乱转动的眼珠,将人打横抱起。

到嘴边的食物被无故截胡,空余藤哪里能善罢甘休,将剩余的藤蔓直冲薛洺疏身后袭击而去。

空气弥漫着空余藤的气氛,竟然于虚无之空,化作有余藤蔓,枝条尖端在月色下泛着银色森森,原来是削铁如泥的弯刀,淬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薛洺疏自然不将这空余藤放在眼里,抱着织颜游刃有余的与藤蔓周旋,右边踢一脚,左边踩一下,倒像是在玩捉迷藏。

余光瞥到一旁毫不动容的山中高士莫怀章,嘴角勾起坏笑,灵光一闪,脚下一滑,被藤蔓寻到破绽,缠住他的脚踝不放,大力的往嘴里送。

绕是这个时候,嘴里依旧不干不净,装模作样的喊:“哎呀!美人,救我!”

莫怀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心多了一只紫砂陶做的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奏,熟悉的旋律娓娓道来。

音色朴拙抱素,独为地籁,与《安公子》独有的曲调出奇的契合,优美的音符诉说着思念和悲伤,在繁茂的森林中愈加空灵,悲凉之音遍披华林。

空余藤闻声而静,密密麻麻的眼珠逐渐沉重,缓缓闭上,藤蔓恢复了碧绿色,又慢慢的从空中退下,松开紧紧缠绕的沈玄末与陆英,悄然退回大地之下。

薛洺疏把织颜放在一侧,斜倚着树干,坐着,这才起身走到莫怀章跟前。

月色下的莫怀章手里拿着紫砂陶埙,清冷又孤寂,仿若孤影灰雁,落落哀伤。

薛洺疏是认得的,这正是莫怀章从不离身的紫陶埙,也不知是和人赠与他的,倒是宝贝的紧。

那时候的莫怀章总是喜欢坐在柳枝中,将那紫陶埙娓娓吹来,埙声低沉优雅,自己便在一旁羯鼓相和。

他的手指抚过腰间的竹篓,赞叹道:“美人这埙声宛如天籁,当真是如埙如篪,如璋如圭。”

莫怀章抱以微微一笑,说:“在华不注时隐约听到这首曲子,只觉得好听,便记下来了。”

抬眸与薛洺疏四目相对,说:“先生觉得此曲如何?”

薛洺疏唯一露出来的眉眼间泛着清冷的笑意,连语气也似乎结了厚厚的冰棱:“自然是好听的,温柔缱绻,仿佛诉说着无尽的爱意,只是……”

他正色道:“只是不知为何美人吹来却如此忧伤?”

莫怀章张口欲言却被生生打断。

一个衣着脏兮兮,也瞧不清楚五官的模样的人被阎庄毫不客气的扔到地上,摔的那人握紧拳头,蜷缩着,死咬着牙关不放,硬是一声不吭。

薛洺疏冷漠道:“嘿哟喂,打哪儿来的叫花子?”

见阎庄直接无视他走到莫怀章身旁,薛洺疏仿佛泼妇上身,叉腰撒泼道:“臭黑面死人脸,问你呢!”

得不到回应的薛洺疏也不知哪儿这么大的火气,脚后跟毫不客气的踩在那人的肩胛骨,冷言冷语的问:“长生门的臭要饭的,送上这么大一份见面礼,你说小爷应该怎么回礼才不失风度?”

地上那人听到薛洺疏直截了当的说出‘长生门’来,有些惊讶,愣了愣,也不敢随意搭话。

薛洺疏难得夸奖:“修为有限倒是会触类旁通,学以致用。利用能束缚行动的域孤阵困住敌人,逼迫敌人想方设法打破法阵以自救。”

“再利用敌人自己引起的动静唤醒栖息地下的空余藤,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享安宁,这招祸水东引玩的不错!”

他收回脚,挑眉称赞:“如此这般灵巧的心思却屈居长生门外门弟子,着实有些可惜。”

他冲身后看了看,善意提醒:“你家闷葫芦二师兄在那边。”

那人听着奇怪的称呼,一头雾水,勉强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躺着的沈玄末,他大约从未觉得飞袍鸱吻是如此的亲切,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跪在双眼紧闭的沈玄末身旁,抬起颤抖的双手不敢触碰,他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自己好不容易等来了熟人,却是因为自己而人事不省,大约是十分的悔不当初。

眼眶里的眼泪直打转,咬着下嘴唇,强撑着最后的骨气。

薛洺疏双臂抱在胸前,吊儿郎当的靠着树干,摆明了看好戏的模样。

莫怀章提点道:“沈玄末应该只是昏迷了,给他喝些清水就好。”

那人连连点头,解下沈玄末的乾坤囊,拿出清水喂了,沈玄末果然肉眼可见的动了动眼睑。

才睁开眼,坐起来,那人‘哇’的一声哭起来,抱着沈玄末的腰不放手,吓得沈玄末当场石化,大脑宕机的十分严重。

“二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哇呜……”

沈玄末反应是真的很慢,等那人都哭的差不多了,才如梦初醒,双手放在那人的肩头,兴奋爬上脸庞:“玉师弟?”

又拉着玉笙寒左右看看,确认他只是脏脏臭臭,并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玉笙寒虽然平时冷言冷语,沉默寡言,一惯的高冷,说到底不过是个16-17岁的孩子,修为也不过才刚刚结丹,尚且不能灵活运用。

骤然被扔到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颠狂之森,身边除了修炼千年的妖族,就是野蛮狂躁的兽人,即便是这看似平静的颠狂之森,其中类似空余藤一般的食人植物也不在少数,自然是恐惧多于慌张。

沈玄末见他一阵哽咽,也不说话,从乾坤囊里拉出一道穷泉,又拉出一道烟霞围成一个临时房间,拿了一套干净的飞袍鸱吻服冠给他。

说:“先去洗洗,看你这脏的。”

玉笙寒用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擦擦脸,点点头。

织颜跪坐在忍着疼痛,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陆英身旁,从沈玄末手中接过一支龙骨放在她被折断的手腕上,运气仙诀,一朵凤羽落金池绽放在陆英断裂的手腕,慢慢的将整个龙骨和手腕包裹住,同龙骨一同消失在手腕里。

陆英脸色好转了很多,动动灵活的手腕,脸色泪痕还没有消失,却惊喜的不停道谢:“谢谢三师姐,谢谢沈师兄。”

沈玄末摇头笑道:“不值什么。”

织颜提醒道:“龙骨接骨只是权宜之计,我暂且用凤羽落金池将断裂的手腕固定在龙骨上,等回到宛委山再作后续治疗。”

陆英点点头。

织颜不放心的提醒:“切记不可太过用力。”

陆英愣了愣,迟疑的点了点头。

薛洺疏倒在一旁幸灾乐祸:“宝葫芦,你这乾坤囊还真是无所不有,要不是你这龙骨,娇滴滴力大无穷的姑娘以后可就握不住刀了。”

等玉笙寒出来,又是一个干净俊俏的阳光少年郎,把那身飞袍鸱吻穿的光彩灿烂。

他的眼眶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走到沈玄末,说话带着一些鼻音,礼貌的抱拳作揖:“二师兄。”

又对织颜,陆英称呼道:“二位仙子好。”

对上陌生的薛洺疏、莫怀章与阎庄,沈玄末连忙做了介绍,玉笙寒都颇有礼数的见礼。

不等沈玄末开口,玉笙寒便说:“以后我也该学二师兄这般,将乾坤囊装的满满当当的,就算是再被扔到这样的地方,一年半载都不用怕的。”

沈玄末一时哭笑不得,尴尬的很,惹的惯会替人尴尬的陆英脚指头都抠出一座大明宫了。

薛洺疏心道:怪不得织颜和陆英对你的乾坤囊见惯不怪,敢情你那塞满了的乾坤囊在玄门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在心里冷笑:怕是都在背后笑你平庸,笑你赖着祖宗,笑你贪生怕死。

真不愧是连自家独门的域孤阵都不认得的窝囊废!

沈玄末适时转移话题,轻咳两声,问:“玉师弟,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余师兄弟呢?”

玉笙寒脸色变了变,说:“都被关在兽人的水牢里,只有我一个人趁机逃了出来。”

他看了看四周,说:“可是这里被结界包围,我修为不够,无法突破,只能躲在森林里苟且偷生。”

沈玄末追问:“其余人如何?”

“十分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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