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云网颠倒

“非常惨烈。”

玉笙寒面色凝重,像是想起了十分不好的经历,脸色乍青乍红,挣扎复杂。

一席话把沈玄末、陆英、织颜三人听了个面面相觑,抛开那久经历练却对修为毫无建树的沈玄末不说,织颜和陆英眼神交流。

都道:玄门修真何等惨烈之事未曾见过?想必是这长生门的外门小师弟未经历人事,即便惨烈如敲骨吸髓,也不足为奇。

薛洺疏闷不吭声,站没站姿的靠着莫怀章的轮椅,冲着玉笙寒抬抬下巴,说:“这少年好生俊朗,端的是一派潘安宋玉之风流,方才那般的穷途末路也不愿服软求饶,颇有些文人风骨,真倒是难得了这服桀骜不驯的傲骨。”

像个色胚一样的摸摸下巴,心道:这般容貌风姿,只怕若是早先成了内门弟子,定然难逃那姬乌金的魔爪,以你这宁折勿弯的性子,大约早已经鱼死网破了。

莫怀章自然不知道薛洺疏在想什么,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看他满是欣赏的脸,心中不悦陡起,眸深似水,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瞅着薛洺疏就这么盯着玉笙寒不放,赏心悦目的带着浅笑,莫怀章面色阴冷,冷不防的推着轮椅往前几步,害的失去依靠的薛洺疏直直的摔在地上,得了个狗吃屎。

莫怀章头也不回,眼皮也不抬,径直到玉笙寒身旁,善意提点道:“兽人乃是妖族豢养家畜,今夜是庆祝丰收的火把节之夜,想必不少兽人都到了城中帮忙,此刻的颠狂之森大约防守最为松懈。”

薛洺疏云淡风轻的走到莫怀章身后,说:“美人说的对!”

又补充说:“您几位再磨蹭下去,死在这儿,小爷就只管和美人在这野地里来一发爽利的了。”

莫怀章听着‘美人’二字,难得的没有甩个冷脸,只是继续无视身后这个口没遮拦,满口黄腔,满脑子黄色肥料,水性杨花的混账。

沈玄末问:“玉师弟,可还记得师兄弟们被关在哪里?”

见玉笙寒紧握佩剑,踟蹰不言,沈玄末又说:“若是你怕,一会儿就在水牢外等我们,可好?”

玉笙寒自来心气就高,虽心中惧怕,却也从未想过临阵脱逃,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有些变了脸色,收敛了神色,说:“扶危济困,尔雅君子,自不敢轻言退缩。”

又伸直手臂指着森林另一头,说:“跟我来!”

……………………

说是水牢,入口处却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座荒山野岭中的茅草屋,几人跟着玉笙寒下到地下一层,沿着潮湿的石壁往里走,听着水滴落到石头上敲打出的‘滴答’声在空旷封闭的地下发出回音。

玉笙寒小声的说:“这个水牢自带结界,基本没有兽人看守。”

沈玄末疑惑的前后看看,说:“怎道并未看到有任何结界所在?”

陆英也是有些疑惑,张了张口,大约是不太确定,终究是没有说话。

织颜小心翼翼的用羽箭的箭头触碰石壁,一圈七色波纹从箭尖弥漫开,就像是油星落在了水面一般。

“是云网颠倒。”

她收回羽箭查会箭囊,后退半步,与石壁保持距离,看了看陆英,说:“你是不是也想到了?”

陆英点头,说:“进来便感觉到一股逆向的力度,声音嘈杂的很。”

她指着石壁上的青苔,说:“一般来说,阴暗潮湿的石壁上生出的青苔是向着水滴方向才对,可这些青苔生长的方向却分明是向着干燥的里侧。”

她看向身后,伸出手,说:“往后推出手掌,能分明感受到微弱的阻力。”

她回过头,对织颜说:“所以我觉得是云网颠倒。”

织颜点头表示肯定。

云网颠倒,顾名思义,这个结界与寻常能进能出,或者只出不进,只出不进的结界不同,它看似根本不存在,却如蜘蛛网一般将触及的空间全部纳入领地范围。

结界仿佛微风拂过,让人进入时根本毫无察觉,直到进入深处,想要转身回去时,才会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挡在内。

云网颠倒一共七层,若只是还在结界入口处的第一层,挣扎着出去,顶多是七窍流血或者五脏移位,尚且在人体可承受范围;但若是进入的深了,越是想要出去,便越是被结界推着走向更深的地方,直到推到第七层结界,被压碎吸干,化作枯枝。

若是运起灵力,或是利用符咒强行突破逆向的结界,便是将自身作为对手,砍出去的每一剑,施展的每一次法术,都是十倍、百倍反噬到自己身上,可谓是作茧自缚。

沈玄末不愧是理论派鼻祖,理论实践相互转化的能力基本为零,但是说到掉书袋,那可就无出其右了。

他停住脚,往身后看去,说:“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织颜点头,说:“想必这便是没有兽人把守的原因所在了。”

补充说:“云网颠倒只进不出,任何要逆向而行之人都会被结界反噬,轻则七窍流血,中则五脏俱焚,重则魂飞魄散。”

薛洺疏好奇地问:“小玉帅哥,你是怎么出来的?”

玉笙寒被叫的一阵恶寒,看着仿佛妓馆老鸨一般花枝招展,招摇过市的薛洺疏,强忍着恶心,毕恭毕敬的回答:“先生,我想着结界是不认人的,兽人能自由出入,身上肯定有什么诀窍,便借着进出的兽人逃了出来。”

陆英边走边问:“什么诀窍?”

玉笙寒暗下神色,如鲠在喉,声音卡在喉咙处,半分都逼不出来。

薛洺疏上前搭着玉笙寒的肩头,打着圆场:“嗨,你这姑娘怎么也学会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坏习惯了?”

他冲玉笙寒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笑笑,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心。

陆英嘀咕:“就是好奇嘛,还没听说谁全须全尾的从云网颠倒出来的。”

薛洺疏打趣道:“等你回去宛委山,可得好生炫耀了。”

陆英反问:“炫耀什么?”

薛洺疏大言不惭道:“得进百妖坊,亲见百妖先生,斩断黄泉悬丝,又见黄泉鲛人,在云网颠倒中全身而退……还不够你炫耀的?”

陆英泄气的说:“等我真的能安安全全回去再说吧!”

又补充道:“到时候我一定备好厚礼,重重酬谢先生!”

薛洺疏油嘴滑舌的,嘴里没有一句好话:“救命之恩,姑娘可是要以身相许?”

陆英也学着视而不见,又十分忍不了的握起拳头锤在薛洺疏的肩头,说:“虽然不见先生真容,但是先生风趣幽默又才华横溢,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惜长了一张嘴。”

薛洺疏继续调戏:“姑娘的话实在如沐春风,小爷受之不愧!哎哟……”

薛洺疏脚下一滑,赶紧就近挂着玉笙寒身上,才免于狗吃屎 1。

他仔细看看地上,原来是一块不大不小的一截枯枝,便一脚踢开,骂骂咧咧:“这不解风情的破烂木头,怎打扰小爷与姑娘花前月下?”

莫怀章眸光阴郁,半垂着眼眸,信手拈着扇坠。

…………

沿着石壁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水流贴着石壁,在羊肠小道一侧冲刷出一道湍急的溪流来,在崎岖不平的水渠中走出越来越深的沟壑。

石壁上千沟万壑,起初是零零散散几条水滴,再则是涓涓细流,逐渐又是间断的瀑布,末了成了一道水幕,将整个石壁纳入其中,汇入溪流之中。

泉水叮咚作响,在地底的羊肠小道里清脆悦耳,水汽在道路尽头拉起雾霭,让人看不清楚。

原来拦腰截断,溪流继而奔向地底瀑布,泉水叮咚顿时偃旗息鼓,并没有半分瀑布的轰鸣声。

平视过去,高大的乔木下是密密的灌木丛林,藤蔓缠绕,苍翠而幽深。蝉鸣虫叫声虽然如同比赛似的欢叫,但在薛洺疏几人听来,十分微弱。

瀑布高约20米,砸出一个椭圆形的水潭,潭底深不可测。一束阳光从疏密的枝叶间穿过,照射在瀑布上端,腾起的水雾在光的作用下,变幻出七彩的光环,恍若仙境。

几人沿着瀑布旁蜿蜒陡峭的阶梯下到深处,豁然开朗。

溶洞内宽阔平坦、潮湿阴暗,并没有烛火,日光也照射不进去,只能依靠人眼慢慢适应黑暗,借助水花反射的光线勉强辨别左右。

溶洞地面,紧挨着的牢房依次排列开。

陆英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查看,被织颜一把抓住,摇头示意。

薛洺疏在一侧,心不在焉的吹了吹口哨,说:“姑娘,听仙子的,小心点准没错。”

陆英倒也没有上前,只环顾四周,小声说:“趁着洞内没有兽人,赶紧救人。”

薛洺疏摩挲着指腹,面目表情道:“你觉得牢里关着的是什么?”

他双眼紧盯着陆英,把她盯的浑身不自在,顿了顿,说:“自,自然是失踪的师姐妹。”

又看向玉笙寒:“玉师兄不也说他们被关在这里?”

玉笙寒抱着手臂,一声不吭,溶洞内刺骨的凉意让他汗毛直立,微微发抖。

薛洺疏满身邪气,嘴角咧着笑意,让人毛骨悚然,发出尖锐的反问:“是吗?”

‘嗒……’

薛洺疏打了一个响指,一盏宫灯百合在溶洞上空绽放,宛如烟火,刹那芳华,一闪而过。

洞顶很高很高,仿佛一望无际,四面的石壁呈现不规则的弧形,自上而下零零散散,间隔交错挂着好些大型鸟笼,数量从上到下,依次增多。

从洞顶以下,高高悬挂的尸体触目皆是,数不胜数,在地面一个挨着一个斜斜的靠着,有的尚算完整,有的肢离破碎,但眼眶里都是一派的空洞无物。

焦黑的面孔齐刷刷的正对着他们,就像是金华火腿的黑作坊加工现场,整齐划一。

海蓝白潮衫染上的血污已经发黑;飞袍鸱吻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藏蓝色的直裰破破烂烂,连那腰坠流苏也没有往日的细致;蜜合色仙衣哪里还能看到半分仙气,就连那凤羽落金池都消失不见了。

火光一过,晃的人眼睛有些酸疼,眼前竟然能在漆黑的洞穴里看到挂着的尸体。

尸体焦黑色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挣扎,眼眶深邃空洞,皮肤干涸,脖子上拴着麻绳挂在鸟笼粗狂的木头上,歪着脑袋低着头,俯瞰众生,目不转睛。

沈玄末怵的头皮发麻,直吓得双腿发软:“这……这……”

别说沈玄末了,就这么被数不尽的悬挂着的修士尸体包围着,从头顶上,四面八方紧盯着,饶是织颜也眉头紧锁,陆英缩着脖子,抱着手臂,来回摩擦,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洺疏好心好意的蹲在沈玄末身旁,附在他的耳边,阴森诡谲的描述:“这千千万万的人啊……他们,都在看你,从你一进来,就在看你,想看看你的眼珠好不好用……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吓得沈玄末放大了嗓门咆哮,浑身抖如筛糠,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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