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情债难还

蓝色的车身,没有打灯,车门也是关着的,何为只能隐约看见,车上好像是坐着一个人的,正俯首酣睡着呢,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他探索着走了过去,轻轻敲了几下车门,里面的人就有了反应。

“你好,是你找我吗?”

何为在车窗外跟他打着招呼,他也迷迷糊糊地摇下了车窗来,戴上眼镜,不好意思地爬出了车里。

“何···何警官吧?”

“哎,我好像——”

何为还真有点认识这个人,就是不太记得,自己是具体在哪里见过他的了。

“哦,我是那个···就是之前刑警学院,咱俩同届,同学呀!”

“哦!”何为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刑鸣想躲着的那个人嘛,“你是叫——”

“我是魏林陌啊,好多年不见了,你在这里上班吗?”

何为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牌子,想着他肯定不是来这里专门找自己的,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哦,那什么,我跟老刑啊,在一个单位,十几年了。你这是——事业有成哈,专门回家来看看?”

“我是专门来找他的。”

“哦,这···这样啊。”

何为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刑鸣也没有提前给他准备台词啊,他就只能一阵一阵哼哼哈哈地回应着,不敢把话说实了,更不好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他。

门卫室的灯,只能照到他半个身子,何为在尴尬之余,还想着挪挪脚,去那边有光亮的地方,给刑鸣去个电话呢,没想到他就以为自己是想跑,赶紧就紧随了过来,一步都不差。

“对不起,我贸然上门,打搅你了。”

“啊?哦,没有没有,我这不——马上下班了,要不你等会,我叫上老刑,咱们一起出去喝一杯?”

何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反应总是要慢半拍的,也怪刑鸣那个狗东西,出了事老是拿自己去当挡箭牌,以至于自己现在名声在外,弄得他装模作样都没个准备时间的。

“好啊,我给他打电话,想约他出来,他老说没时间。你们工作太忙了,我也不好随便打扰,那就多谢何警官了。”

何为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去旁边打电话,背过身来,看不见他那张脸的时候,何为才慢慢地品出了他那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暗示自己,他想争一争吗?不是啊,大哥,我跟那个老混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你上赶着要吃回头草,也别带上我啊!你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抢手的香饽饽啊,也就是你了,不嫌弃他,这么多年了,还愿意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那什么,他马上就来,正收拾东西呢。”

“不会打扰你工作吧,我看你也挺忙的,平时——应该也没什么时间跟他一起专门出去转转吧?”

“嘿嘿,我吧,我这人,就爱跟家待着,不爱出门!”

何为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看向楼梯口那里,心里早就已经把那个狗东西给骂了千百遍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了,何为也做戏做到底,赶紧就迎了过去,一边往他那边跑,一边还硬扯出了一张笑脸来。

“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啊,待会你要是敢占我便宜的话,我绝对不会再陪你演下去的!”

何为咧着嘴角,小声凑到他耳边警告道。

“放心,我这人,一向懂规矩,之前你欠我的几顿饭,一笔勾销了。回头我请你吃一顿,大餐!”

“得加个人,我得带上鄢宁一起。”

“放心吧,兄弟心里有数。”

两人密谋好了一切,勾肩搭背地就到了他眼跟前来:“魏林陌啊,好久不见了!你还真回来了啊?”

他俩拥抱的时候,何为就别过脸去,在后边使劲儿翻这个狗东西的白眼,演技可真好啊,装得那叫一个像啊!真是恶心死个人了!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马上就回国了,专门来看看你——还有以前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何为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正在朝着自己迎面而来。尽管没有跟他对视,但那股子醋劲儿,何为光是站在他身边就已经喝得够够的了。

吃饭的地方就选在了局里附近的那家他们常去的干锅店里,这个点儿了,店里客人也少了很多,他们仨一过去,就直接把人家的地盘给包圆了。

何为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俩大爷,当即就要起身去拿菜单,刑鸣那个狗东西,就非得借口跟着一起去。

“不是,还跟着啊,不用演成这样吧?我以后还得过日子呢,你自己那点脏烂事,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啊!”

“求求你了,我以前跟他闹得挺大的,现在他回来,肯定是想来看我笑话的,你就当救救我吧,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行行行!不过你待会可不许动手动脚的啊!”

“好好好,待会你记得送我回去啊,就装转样子,待会我把车费钱发给你。”

“瞧你贱得那样儿!何必呢,都这么多年了,把误会说开不行吗?都这岁数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刑鸣有些难为情地凑到何为耳边,耳语了几句,声音很小,他甚至都没听清,他刚刚是不是跟自己说过话了的。

“不是,你大点声啊,刚刚还底气那么足呢,现在咋了?”

刑鸣就只能再凑近过去,再次不情愿地开口道:“我那什么了。”

“那什么?哪什么呀?”

“出轨!他看见了。”

“哈?你还真——”何为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往店外看了看,收敛了一下自己激动地情绪,“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都烂成这样了,他还上赶着回来找你?”

“说什么呢!谁烂了?我那次之后就收心了,我看看我现在,不挺有样儿的嘛。也就是他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跟他道过歉,他都出国这些年了,现在回来,可不就是来报复我来了嘛。你别看他笑嘻嘻的,我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对我展开他的复仇计划了。”

“什么计划?”

何为在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刑鸣这个狗东西,还要接着整弄自己。

“勾引你呗。”

“什么玩意?”

“别激动别激动!你放心,只要你展现出对我的忠贞不渝,他过两天就会放弃的。到时候我的面子也保住了,你未来三个月的饭票,也有着落了。”

“用不着!我还没饿到去要饭的地步,更不想吃你这丧良心的饭!我可告诉你,咱俩说好了的,就这一回,过了今天晚上,你这些破烂事,就别再来找我了!演深情?跟别人演去吧!”

何为拧巴着挣开了他的束缚,拿上菜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捡起了笑眯眯的笑脸,朝着外头不停在打量他俩的老同学,就走了过去。

“来来来,晚上都没什么菜了,刚刚跟老板说了好久,我点了三个菜,你看看还加点什么。”

“没事,听你的,你们比较熟,我不会点,别到时候点了大家都不喜欢的菜了,那可就可惜了。”

何为也跟着直挠头,只能再加了点烤串,点了些喝得饮料,顺带着还得假模假样地问问刑鸣喜不喜欢。

要光是吃吃喝喝应付他也就算了,关键是刑鸣还在吃饭中途,不停地拿手顶何为的胳膊,不停地暗示他,要给自己夹菜,这样显得深情。

“你个三天换俩的玩意儿,你知道什么是深情吗你?我就从来不给鄢宁夹菜的,便宜你了!”

“行行好吧!求求你了!”

两人耳语过后,何为还得忍着恶心,装出很是欢喜的样子,做作地给他剥虾,甚至还要递到他的碗里去。

不过这——已经是何为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耐了。

一顿饭,他自己没吃上两口,尽给那个狗东西剥虾夹菜了,自己想吃两口吧,刑鸣就不停撞他胳肢窝,他也只能忍着,陪着笑脸,装作很幸福的样子。

“你们俩倒是挺高调的呀。”

看吧,人家忍不了了吧?叫你别这么做作你不信!

何为眼神示意着刑鸣,让他赶紧接话,这点儿了,自己的活儿早就已经干完了。

“也没有,就是下班之后,一起走走看看的,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噗呲——

何为刚喝进去的一口冰可乐,一下子就喷了出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说谎话的时候,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的那叫一个真呐。

“你没事吧?”

见他要伸手过来给自己拍背,何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干脆打了一个出溜滑,直奔餐馆的洗手间去了。

“没事吧?”

正吐着呢,餐馆老板娘走了过来,给何为递来了一块毛巾。

“干净的,你用吧。”

何为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拿到手上的毛巾,他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呢,依旧沉浸在老板娘奇特的嗓音之中。

“哦,谢谢,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搅你们下班,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今天生意好,明天我们休息,晚点就晚点。”

何为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了,自己在她家吃饭,少说也有个十来年了吧,可是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听老板娘说过话,今天咋一听,倒真是给他吓了一跳呢。

直接上手擦了擦嘴,何为又把她刚递过来的毛巾,原封不动地叠好,放到了收银台的台面上去。

“我已经结账了,林陌说他着急回家,咱俩也回去吧,明天还上班呢。”

配合着他演完最后一场戏,何为也算是能完美收工了,所以即便是最后要走的时候,刑鸣把手都伸到他屁股上来了,何为也强忍着不适,笑着回应着他。

“何警官住哪儿啊,我们俩应该顺路吧,送我一程,行吗?”

他这话一出,刑鸣立马就给何为递来了一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并推了推他,把他给送到了魏林陌眼跟前去。

人家都已经开口了,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关键是都到了这时候了,刑鸣都还要作一下妖,非得何为绕路,先把他送回去再说。

临开车离开他家前,何为还学着他那贱兮兮的样子,给他发去了WX,还在魏林陌眼跟前扬手示意他看看手机。

——记得还我油钱!

何为甚至还连着给他发了好几个鬼脸表情包,一点开就贼吓人的那种,刑鸣也只能把它当作情侣恋爱小短信,眯着眼笑着挥手送别了何为。

等他不见了踪影,魏林陌的眼神也就立马聚集到了何为身上来。

不会吧?他不会真的要勾引我,来报复那个混蛋吧?

何为在心里默念着,祈祷他不要拿自己撒气,可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何为直接震惊在了当场。

“你俩演技真差,平时都不这样扭扭捏捏的吧?”

“啊,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哎。”

“他都走了,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他知道了我要回来,所以特地找你来演的这出戏?”

何为既不敢反驳,又不敢硬着头皮承认,只能默默地开着车,不吭声,不理会他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

“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还是这样,跟个孩子似的,闹腾得很。”

“你知道他是在闹,那你还——”

何为没忍住,一时口快,就接了他的话。

“我喜欢他呀,没办法,离开那么多年,即便是那时候他那样伤害我,我也还是忘不了他。我贱,我知道,可人嘛,不就是情感动物,很多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的。”

“对不起啊,我今天也是被逼的,不过你想多了,他这两年确实是收敛很多了,主要是我们局里现在管得严了,他年纪也上来了,闹腾不了了。”

眼看着人家都如此坦诚了,何为也就不好再继续藏着掖着的了。

“他就没遇到过一两个正经交往的?”

“没有!他那人你应该也知道的嘛,不是个能呆得住的性子,以前不就那什么嘛,对吧。他知道你要回来,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天天缠着我,要我陪他演戏。他对你呀,还是愧疚多一点的,就是拉不下来脸,不敢跟你道歉。”

“我知道了,多谢你啊何警官。”

“没···没事,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还得你今天晚上看了一晚上戏,一定很好笑吧?”

“怎么会,一看何警官你就跟他不一样,我知道你演得不自在,但他就不一样了,为了气死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吧,主要是他···那什么,他这个人呢,心眼还是不错的,他们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他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对这种一往情深,一生一世一心人的感情,他不是很能接受得了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还是希望,你要是真的还喜欢他呢,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要是他还跟以前一样,你就赶紧抽身,扭头就走就是了,不过要是他——”

何为还是想帮着刑鸣多说两句好话的,毕竟魏林陌的态度,也不算太强硬,还是有能缓和缓和的空间的。

“他喜欢过我,只是没有一直喜欢我罢了,不过谁让我犯贱呢,现在回来,本来就是冲他,他愿意接受我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是要试一试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还是委婉点吧,他这人好面子得很呢,要不——您就再放低点姿态,去求求他?”

何为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了,刑鸣这个老色鬼,凭什么白搭上人家的一片真心呐!

不过谁让他就愿意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都是命啊。

“我会的,试过这最后一次,他不要我,我就走,不会再回来了。”

“那——那就祝你成功了。”

“也祝你幸福,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住在北岸的金融街那边,地段还可以,房子看着也不错,看来是真的事业有成归国的。刑鸣这小子,真是命好啊。

送别了魏林陌,何为才刚开车回到家,刑鸣的电话就打来了,跟他监视着自己一样,掐着点,一分不差。

“我把他送回去了,人家房子很大,地段也比你那儿好多了,你还担心他想坑你的钱不成?”

“那他有没有——勾引你?”

对面那头的刑鸣,说话很没有底气的样子,何为听了出来。他知道,这小子是既希望刚刚他俩发生了些什么,以此来证明,魏林陌对自己还有所图,另一方面呢,又害怕,他们真的有什么互动,会让魏林陌的心思有所转变,刑鸣自己也会变成一个笑话。

“有!”何为故意吓唬他道,“他刚刚还说要跟我一起回家呢,他还问我,身体怎么样呢。”

“你答应了?”

何为都差不多猜到了,电话对面的刑鸣,是怎么从沙发上一下子跳下来,焦急地质问自己结果的。

“对!我答应了,现在我俩正亲嘴儿呢!”

说着,何为还冲着自己滑腻腻的手臂,猛亲了几口,制造出了很大的响动。

“何为!”

“干嘛呀干嘛呀,啊?还生气了?不是你让我好好表现的吗,现在我真献身了,你又不乐意了。”

“他真去你家了?”

见他声量越来越低,何为也不打算再逗他了,干脆跟他坦白了他俩在车上说的话,还让他不要担心,那小子依旧是死心塌地地喜欢着你呢。

“他真说了这话的?”

“真的!我以人格担保,你就干点人事吧,就你以前那样对人家,他还能回过头来,想得起你,算不错的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以前试过那么多人,有几个还能想得起你的?也就是他了,自己犯贱,非得跟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不许骂他!”

“好好好,不骂他,我骂你,行了吧?赶紧的,趁热打铁,给人家打个电话过去,认个错,别闹了,我且还忙着呢,手里一大堆的事要办呢。”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何为又试探着问了过去。

隔了好久,刑鸣才又拿起电话:“他真是回来找我的?”

“是,放心吧,人家没想整你,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去认个错吧。你这个岁数,还能有人巧瞧得上你,你就偷着乐吧。”

“你说他会不会是想玩个大的,骗我入局,再回过头来看我笑话?”

“人家就算是玩儿你一回,又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这点苦吃不了吗?再说了,这算什么苦啊,跟你当年对人家做过的事一对比来看的话。你呀,就是贱得很,贱惯了,现在报应要来了,害怕了吧?”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是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琢磨什么呀,不就是怕丢脸嘛,你小子还有脸可丢吗?

嘀咕着骂了他一阵,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何为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正事没干呢。

找到联系人里的“篮球”,何为拨通了过去,心情略显忐忑,不过这次有人接了,但仍旧不是那小子。

“何大哥,是我。”

“你?你是他经纪人吧?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就是旧伤口又扭到了,教练让他歇两天,今天晚上不打,他已经坐飞机回江源了。”

“现在啊?”

“对,我还在这边处理一些事情呢,他跟着球队的助教先回去了,手机落我这儿了,要不——你去接他?”

“航班,时间,我现在去。”

虽然嘴上仍旧是没有一句软话,但何为的行动力,还是非常可以的,即便是已经深更半夜了,也还是愿意开车去机场接他。

航班还有半个小时到达,但何为却已经困得不行了,靠着出机口的栏杆,何为就眯着眼打起了瞌睡,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也才过去两三分钟而已。

“哥!”

猛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开始拍打他的背,何为仰起头来,这才看见了自己来接的人,正坐在轮椅上,望着自己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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