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知道她还有些为难，眼神也不住地往门口那边瞟，她是害怕，门外那些人会听到了什么，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蒋方义，你去外面等。”

把他支到了门口，这样门口就不会再有人偷听了，她的顾虑也就打消了。

“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的！”

她倒是聪明，一上来就先撇清自己的干系，毕竟是死了人的案子，她跟死者又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

“他做的什么生意，你应该清楚吧？”

“他是叶老的门生，在考古学界，也算是···我其实最开始是不知道他的事的，是有一天，他跟我说，他想离婚，所以就把这几年挣的钱都转到了我的银行账户上，我那时候才清楚，他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的。”

“他给你转了多少钱，账户给我。”

何为直勾勾地瞪着她，也并没有给她多余的挣扎机会。

“一共是一千五百万，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些吧，我一个子儿都没花！真的！全在我的账户上存着呢。我本来想着，他都愿意把这么多的钱转给我了，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想跟我好的，这件事一结束，等他一离婚，我就跟他离开江源。我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追他追得这么紧，还敢下手杀人！”

“你见过他们？还是纪教授生前跟你说过什么？”

“他···他好像藏了什么东西，被人发现了。之前江源不是出了一个案子，死了很多人嘛，就在学校往那边山上走那里！那个人就买过老纪画的画，不知道怎么了，人疯了！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他背后的那个老板知道了老纪自己私下里掉包了画，把次品给卖了出去，然后老纪就开始被人跟踪了。”

“连呼山那个案子？你从哪儿听说的？”

“老纪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的事情败露了，老板很生气，逼他把真画赶紧交出来，不然就要杀了他。老纪那时候还在河北一个项目工地上呢，他也怕他师父知道了自己干的事，所以他就假模假样地找了一个借口，回了一趟他老家，就是想让那些人以为，东西被他藏在老家了。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相信老纪的话，还是跟到了江源来。”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很多，也哭个不停，除了对纪中南突然身亡的悲痛之外，何为相信，她应该也是很害怕的，毕竟她也算是知情人之一，要是哪天那些亡命徒调转枪口，来找到她了，她恐怕也会落得跟纪中南一样的下场的。

不过最让人意外的就是，奎照五的案子，他们是封锁了消息的，纪中南远在河北，他是怎么知道奎照五疯了的呢？他背后的老板，甚至还知道，这玩意是假画，甚至以命相逼，要纪中南把真画交出来，那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卖掉真画呢？

这东西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何为拧紧了眉头，也不应她，就任凭她自顾自地哭，哭够了再说。

“你见过那画吗？就是帮纪中南挣了一千多万的那画。”

“见过的，之前叶老的项目组，在南桥那边发掘那墓的时候，我就在。不过我胆子小，不敢下坑，所以就在地面上待着，画出土的时候，我就参与了一下封存而已。”

“所以——是你帮着纪中南，把画掉包的？”

“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一分不留！”

“焦教授，这是赃款，你本来就应该拿出来的，这钱呐，不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挣到手了，也迟早有一天也要往外吐的。您呐，还是想想，怎么顾全自己吧。”

她倒是想得周到，什么都为自己考虑到了，就是没想过，拿了这钱，她有没有命花。

“你们是警察，你们可以保护我啊。”

没从她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何为都打算走了，她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句。

“那就要看您配不配合了，你要是愿意跟我们演一出戏，我们会派人保护您的安全的。”

“你是想引蛇出洞？”

“大教授就是不一样，话不用说透就明白了。”

“我答应你，可以跟你们兖这出戏，不过你们不仅要保证我的安全，还要帮我澄清。”

“澄清？澄清什么？”

“我的名声啊，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学校找我，我···我的名声会受损的，明年学院副院长，我还要争一争呢。”

这个何为不敢保证，也给不了她保证，毕竟这种事，他可插不上手。

眼看着何为没有应下自己的要求，她便立马改口威胁道：“我要是不帮你们的话，你们是抓不到他的。他是职业杀手，抓了他，老纪背后那个老板的底细，你们就会一清二楚的。”

“您高见，我会回去请示一下我们局长的，不知道焦教授您——想指定哪一位教授，做您的澄清人呢？我们好安排。”

“叶老，只有他资历够，能在学校帮我说得上话。他还是老纪的老师，他出面，别人也就不会再传我跟他的谣言了。”

谣言？现在转脸就成了谣言了？

“行，我会尽力争取的，你先准备好吧，最近两天不要出门了，回家之后，也别再出门，我的同事会联系你的。至于戏怎么演，看你，毕竟我们也不了解那帮杀手。”

看着何为一个人出来，并没有带走她，蒋方义还纳闷呢。

“就这样晾着她啊？”

“不然呢，先弄清楚她账户上那一千万的来历吧，再说了，有人比咱们更在乎她呢，用得着咱们着急吗？”

“不会出问题吧，那些人万一不上钩呢？”

“那你就得去广州，出一趟远门了。”

“何队，纪中南私藏的画，真那么值钱啊？昨天我看，叶教授可是被气得不轻呢。”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人家生气不是因为这个，做好你的事吧！待会我自己回去，你留下，跟着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在刻意靠近她，她家里那边，我会让古令奇跟你配合的。”

“那你自己走回去啊？”

何为已经跑到前头去了，像是奔着什么人去的。

蒋方义扭头找了找，果然，在那边的树丛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叶教授那个孙子。

“小叶，好巧啊。”

“师母，好巧啊。”

别看他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那可真是句句带刺，一点不带转圜的。

“送我一程吧，就当——帮你老师照顾照顾我。”

“正有此意呢，没看出来我是在专门等你呢嘛。”

叶寒飞去上课的路上就看见何为的车了，他是特地等到他进去问完话，这才赶来堵他的。

“纪教授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听多了不好，晚上会做噩梦的。”

何为故意逗他，本以为他会一脸不屑地立马回击回来，毕竟他那一脸的不可一世，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没想到的是，他只是轻哼了两声，就没再刨根问底了。

“你专门来等我，不是为了八卦的？”

“我去看过我爷爷了，他很生气，也很伤心。你们警察，准备怎么处置剩下那个女人？”

“什么？”

何为被他的言语给刺激到了，他没想到，叶寒飞那嘴，竟然会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

“中文系那个啊。”

“你好像很不服气她还活着嘛。”

“别套我话了，我至于为了一千万去杀人吗？还是你觉得，我长得就像个杀人犯呢？”

何为也有些没想到，激他不成，还反到被一个小屁孩给拿话问住了。

“不至于，我知道，叶公子你家大业大的，还是独子，确实是不至于为了一千万就去杀人的，还是一个跟你毫不相干——哦，不对，你应该不太喜欢死掉的那个男人，对吧？尽管他是你爷爷的学生，你也是很看不起他的，对吧？”

“师母啊，你知道我爷爷那么多的学生，我为什么非选鄢宁吗？”

“不知道，但请赐教。”

“因为他心思干净，别的——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些内幕了吧？我爷爷这个人呢，识人不明，老了老了，还得帮着自己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学生擦屁股，最后还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干着急，有什么用呢。我就喜欢鄢宁，他纯粹，就是一个一门心思喜欢历史的人。”

何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也丝毫没有要改改口的意思。

“他是我的了，你呀，别想了。”

“喜欢一个人是我的自由，再说了，谁说喜欢就一定是想要跟他在一起了？我欣赏一个人，那就是单纯的欣赏，你呀，也别整天把我当成假想敌了，我们组啊，倒是确确实实有几个，对鄢教授图谋不轨的学生，回头我介绍给你。”

瞧他那一脸的轻狂样儿，何为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也是让他如此头疼的男人，仔细想想，他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傲气，目中无人。

“不用了，我有这个自信，不会跟几个小屁孩计较的。”

“很好，何叔叔，你的养老院到了。”

最后临走前，他还得拿话膈应一下何为才肯罢休。

“叔叔？我才三十呢！年轻着呢！”

被他这么一刺激，何为立马就开始闻起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来，都说年纪上去了的人，身上会有一股子老人味儿，难不成自己也有了？没有吧？还挺香的啊。

“何队，又勘查现场了吧？”

老陆看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走，就好心过来看了看。

“没事，我···刚刚上厕所，忘了洗手了。”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何为还特地仔细嗅了嗅老陆身上的味道，跟自己的确实是不太一样，他那才是真正的老人味儿嘛。

刚回办公室，胡北月就提醒他，刑鸣已经来了一上午了，什么都不干，就在他的办公桌那边赖着不走了。

“没事，别管他，你先查查这个，看看这个账户最近几年的资金转入情况，追一下钱的源头，看看是不是新加坡那家投行打的钱。”

便利贴上，写着的是焦红志自己刚刚亲手写下的银行账户。

一进办公室，他就看见了刑鸣那张衰脸，看着自己过来了，就转着椅子，直勾勾地盯着门口这边。

“干嘛！大清早的，案子忙完了？滚滚滚，我还有正事要办呢，没空搭理你。”

“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躲躲清净。”

“行，那你待着吧，反正今天我也不在办公室，不许乱动东西啊，尤其是我的茶叶，不许偷拿啊！”

“小气劲儿吧你！什么行动啊，我也参与一下吧，看你们忙得脚都不沾地的。”

眼看着何为真不想搭理自己，他就赶紧地，又给自己刷起了存在感来。

“不用了，外勤，盯梢，你干不下来的。”

“抓那个杀手啊？”

“对呀，他又不知道剩下的真画在咱们手里，说不定会回去找纪中南的那个相好呢，我们去盯一盯，毕竟凶手的线索太少了，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说完，何为刚准备关上门离开，就看到了刑鸣一脸笃定地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百叶窗前来。

“干什么呢？”

“回去找他那个相好的？杀手知道他有个相好的吗？”

“你什么意思？”

“找也应该是去找他老婆啊，毕竟之前的画，可就是在纪中南家卧室的保险柜里丢的啊。他那个相好的，难道还能登堂入室，去他家里住着不成？”

“糟了！”

何为也一下子意识到，是自己先入为主，犯了错，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遗漏了。

他赶紧给古令奇打去了电话，让他赶紧转头去纪中南家看看情况。

“他们家解封了？现场应该还封锁着呢，放心吧，杀手且找不到她呢。”

“哎呀！不是她家，是那个肌肉男，丁渔肯定是找他去了，就在她自己家附近。杀手盯梢，肯定是不只是盯了纪中南一个的，对他老婆的动向，他们也是一清二楚的。”

“肌肉男？三儿啊？够可以的呀这两口子，你跟那肌肉男很熟吗？”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都没想到，纪中南能把画拿回家，其实就是在拉他老婆一起下水嘛。”

古令奇收到指令，立马就找了过去，何为也不想干坐着等，借了刑鸣的车就要往那边赶去。

“你说这两口子，都这样了，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对方呢，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

“纪中南要选学校领导，这个时候离婚，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丁渔呢，被她家里的那些叔叔们看得很紧，她爸死的时候有遗嘱，品行不端就会取消她继承遗产的资格，她也不敢离婚。”

虽然何为也很诧异他们这样的婚姻方式，但调查的结果显示，事实确实是如此。

“所以这个纪中南不会把画交给那个系主任，而是拿回了家，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要追杀他，也会顺带手的，把他老婆也给解决了。这两口子，还真是互相都不给对方留活路啊。”

“是我的错，以为凶手会跟咱们想的一样，追着纪中南这些年挣的钱跑，就是忘了他老婆这一层了。”

“放心吧，古令奇已经赶过去了，他——一个能打十个呢。”

“可是他没带枪。”

何为担心的其实是这个，杀手杀人的手法，十分利落，一看就是经年的老手了，手上有些家伙事，也是可以预见的。古令奇这小子，又是个喜欢横冲直撞的，要是真跟凶手遇上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不过好在他们感到别墅区的时候，里面还未见什么骚乱，也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看来古令奇应该是还在这里面打转，还没找对地方呢。

何为用手机给他发送了短信过去，很快，古令奇就给了他们回复，他已经到了纪中南他们家外头了，没看见里面有人在，现场的封条也没有被撕开。

“走，过去看看。”

晚上这个小区，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不过自从上次见识到过之后，何为就越看这里的祥和寂静，越觉得不对劲，甚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何队，这儿呢！”

“看见什么人靠近这里没有？”

“没呢，你说的那套别墅，刚刚我也去看了，有个男的进去了，没看见丁渔啊，我就又回来了。”

这里确实是没什么情况，静悄悄的，晚上也没什么人走动，这边的路灯也是坏的，再加上警察还在这里贴了封条，就更没什么人靠近了。

“你在这待着，我过去看看。”

留下古令奇蹲守原地，何为扭头就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奔向了那个男的的住处。

“这种时候了，丁渔还会来找他？”

“那男的确实是挺有手段的，丁渔没有入住酒店，暂时也不能离开江源，她又没什么朋友家人在这里的，所以也只能来投靠他了。”

“带着上一任雇主，来投靠现在的雇主，这小子确实是玩得开呀，心也真是够大的。”

到了地方，何为并没有着急去敲门，而且悄摸地来到了别墅的花园外头，想着从这里进去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你进去，我守着外面。”

“小心点，来人了你就赶紧躲起来。”

何为身手也还不错，即便是围墙上布满了尖刺，他也还是能踩着空隙，轻松越过，轻轻一跳，就到了院子里。

窗帘有个缝隙，映出了屋里的亮光，看来里面是有人在的。

何为刚想着说，屋内没什么特殊情况，自己还是敲门进去的好，刚准备上手，前门就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敲打声。何为立刻给外头蹲守的刑鸣发去信号，两人一前一后，随时准备包抄过去。

何为只带了两样撬锁的工具，不过幸好，这家人的后门锁眼不算难开，三下五除二，何为就打开了后门，正巧这时候，那个肌肉男也听到了敲门声，准备去打开前门了。

何为想要制止他，话刚出口，他就已经把门打开来了。

没想到后门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来，他很激动，转身就看向了身后，没想到前门进来那个人，就直接挟持了他。

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刚想进入屋内救人的何为，也被赶来的凶手勒令退出了后门，临出门前，何为感觉到了，在他看不见的楼梯转角那里，有个呼吸很急促的人，正准备探头观望呢。

他猜，那个躲在楼梯口，还没来得及下楼的，应该就是丁渔了，凶手就是冲着她来的。

何为想跟面前这个人谈判一二，于是伸出了自己的右脚，站到了后门外去，还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无威胁。

见他的情绪略有和缓之后，何为这才敢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来找画的，画有一半是假的，你不好回去交差，你放了他，画不在他手里，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他不说话，何为也看不清他的脸，他蒙着一层黑色的面罩手上还带着黑色的皮手套，手里很明显，拿着枪，而且现在枪口就顶在那个男的的头上呢。

“你放心，我知道东西在什么东西，我可以以案子还没结案为由，帮你把画给骗出来。你先别激动，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嘛，先把枪放下，放他过来，好吗？”

他仍旧不回答，可这次，他拿举枪的手，擦了擦汗，不再想刚才那样，严阵以待了。

“画不错，我听说，纪中南一个人就拿了一千多万，你别开枪，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了，我就马上带着你去找画，不用惊动别的警察。你拿上画，离开这里，你看怎么样？”

“小警察，你玩儿我呢。”

南方口音，更准确的说，是广州口音，看来真是那边派来的人。

见他有所松动，何为就把刚刚伸到外头去的右脚给抽了回来，言语上，也更有底气，声音更大地跟他谈判了起来。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何为语调之间的变化，也发觉了自己可能是让人给包抄了，于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就那一眼，何为他掏出了枪，一枪命中了他的左肩，犯人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