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陷害(下)

裴衍之不解道:“他们都是你府上的人,他们的心性难道你还不清楚?”

“是吗?”谢明璋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在我府中罢了,他们的主子是谁我也不清楚。”

别看他是个光头王爷,盯着他的人倒是不少,谁都想往他府里塞个细作眼线。不说别人,前几天老头子不就往他府里名正言顺地塞了一个人?

“这话从何说起?”自打从碧漪苑出来,这人说话宛如云山雾罩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帮本王查凶手吧,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谢明璋心事重重地走在前头,非但没回他的问题反而提了个请求:“本王知道从赐婚开始,你便有诸多疑问,等这件事查出个眉目,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本王定会全盘相告。”

“所有事情都能全盘相告吗?”谢明璋开出的条件确实令他心动,不过他并没有招惹是非的打算:“可是你们的恩怨我不想掺和,只希望王爷能让我在春熙堂安心度日就行。”

“就算帮本王一个忙。”谢明璋不再像先前那般吊儿郎当,定定地看着他。

裴衍之大为不解:“我初入王府,对府上的人事也不熟悉,府上可用之人那么多,为什么就非得让我查?”

谢明璋神情肃然:“王君初来上京,与皇城中各方势力皆无牵扯,与昭沅亦无过节。若是王君来查,定能为他主持公道。”

念及徐郎君刚捡回一条命,裴衍之也生了恻隐之心便心软答应了,“要我来查也行,不过我需要从王爷这里得个准话,如果最后证实确是徐郎君设局陷害栽赃别人,王爷当如何?”

谢明璋神色一敛,郑重道:“这事当然不会是徐昭沅的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错的只能是别人吗?

裴衍之翻来覆去地琢磨谢明璋这句话,心中疑云顿生。他拢共见过徐昭沅两面,可谢明璋待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与别人私通还珠胎暗结,这种败坏家风的事,哪怕在他老家也是会拉去浸猪笼的,更别说在这上京皇城更需严惩。可谢明璋对此却不以为意,相比之下似乎更在乎那天徐昭沅私自去前厅敬茶。

大事不罚小事斥责,这就更让裴衍之摸不透谢明璋对徐昭沅的态度。

“秋露,后院那么多郎君,哪个是你家王爷的心肝?”这话裴衍之曾问过谢明璋,当时谢明璋也没有答。他便想当然的有了一个答案,现在细想难道是他想错了?

正在浇花的秋露摇了摇头:“王爷的心思哪是我们能揣测的?王爷最爱哪个我不清楚,更偏爱叶、徐两位郎君却是很明显。”

“对青鹤郎君不冷不热,白郎君掌家前一年都见不到王爷几面,至于那位柳郎君,自毁容貌后王爷都不曾踏进过他的院子。”

裴衍之心中大致有了点数,便又问道:“那青鹤郎君与他们关系如何?”

秋露想了想,颇为中肯地说道:“不好不坏吧。不过青鹤郎君出身青楼,哄人的手段多,更别说还会撒娇卖乖,即便不与那两位争锋也能从他们手中分点宠。”

按秋露所说府中那几位旧人,叶、徐两位有过节,青鹤与他们二人也不曾交恶,白郎君怯懦低调还不受宠,即便手握掌家大权也只能对他们百般讨好,不然他们向王爷吹几句枕边风,就够他受的了。

裴衍之这边刚理出点头绪,谢明璋的亲信长平已闯进春熙堂,顾不及行礼便急声道:“王君,黄太医和刘嬷嬷说查到了一些线索,王爷让您到移步前厅一起参详。”

“都谁去了前厅?”长平见裴衍之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心中虽急却不敢催促,只希望这尊神能动作快点,不然王爷发起火来都得受牵连,“除了徐郎君要静养外,其余各位郎君都到齐了。”

裴衍之眉峰微蹙,仅迟疑了片刻便淡然吩咐长平:“审案子岂能少了当事人?去碧漪苑传话,让徐郎君携大丫鬟夏棠也去听听。”

长平站在原地忸怩了半晌,还是觉得王君的吩咐有些不妥:“王君这不妥吧,王爷特意嘱咐了让徐郎君静养,旁人不得随意打扰。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定会责罚小人的。”

“你且去传话,若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裴衍之将手边的药碗端起来把药一饮而尽,府中那些旧人到底是人是鬼,今日怕是就有些眉目了。

思及此处,裴衍之竟有点兴奋。待长平退下后他随手拂过袖沿,“秋露,我们也去前厅看看热闹。”

裴衍之到前厅时除了徐郎君还未到外,众人早就各自落了座。主位之上谢明璋面沉似铁,整个前厅都凝滞着沉郁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明璋见他坐下,把手中的几张纸递给刘嬷嬷,“既然人都到齐了,刘嬷嬷跟他们说说你和黄太医都查到了些什么?”

“是。”刘嬷嬷躬身接过王爷手中的供词,还未等她开口,便被人打断。

“刘嬷嬷,等一等。”只见夏棠搀扶着徐昭沅一步步挪至厅中。他病容未褪,身子单薄的如风中蒲柳,每走一步都重若千斤,极为吃力。

谢明璋面色愈发阴沉,冷声道:“让你在院中好生修养,又来前厅作甚?”

“回禀王爷,”徐昭沅强撑着身子扶着夏棠的手臂福了福身,“此事毕竟与奴有关,总要亲自得见真相,才对得起那个去了的孩子。”

“随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见他坚持要留下来,谢明璋只好允了,确如他所说,他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刘嬷嬷继续。”徐昭沅坐下时,裴衍之抬眼看了看其他几人,叶郎君一脸鄙夷,小声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曲贵君若有所思,眼神像是黏在了徐郎君身上,一直盯着他看;青鹤垂着头,两眼只瞅着他袖口上绣的桃花,好似对这些事都跟他无关;柳郎君一如既往地神游物外。

“王爷容禀,小人依照黄太医的嘱咐,盘查了郎君这几月的药方、膳食以及碧漪苑中所用的衣物器具,还验过郎君近日所服的药渣,没想到竟在碧漪苑的东北角一处极偏僻的泥缝中发现了一株迷迭香。”

刘嬷嬷声音还在打着颤:“还有……小人查验郎君膳食时,在郎君生产时用来补气力的药粥里……刮出一层被搅碎的蟹油浮沫。”

刘嬷嬷想想也是后怕,尽管她素来不喜欢徐郎君的作派,可让尚在临盆的坤君服用蟹油,这与投毒有又有何异?一想到下毒之人竟藏在王府中,刘嬷嬷就毛骨悚然。

裴衍之听完一阵心惊,这种阴私法子怕是直接要让徐郎君一尸两命,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是错了。要用腹中的孩子诬陷别人有的是法子,何至于连自己的命也白白搭上?这么看来,这凶手应是另有其人了。

谢明璋怒不可遏,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众人:“黄太医,跟他们说说,这迷迭香和蟹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让他们看看这人到底是何等的歹毒!”

黄太医躬身作揖,“启禀王爷,迷迭香乃是百年前自西域传入中原的一种奇花,除却观赏外还常和羌活一起被制成药丸拿来熏衣驱邪。不过它也有破血堕胎之效,怀胎之人对此物向来都是避而远之。”

“好在郎君院中只有偏僻角落长了一株,而且还未长齐整。郎君这几月又不大出门,故而此物对郎君的身体损耗不大。”

“那蟹油呢?”即便谢明璋这几个字说得语调平缓,裴衍之也能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意。

黄太医叹了口气,“在坤君临盆之时,以蟹油暗中杀胎,此物胜鸩酒十倍。”

黄太医说完,叶染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一双美眸直直地看着徐昭沅,“没想到你这次使个苦肉计竟然舍得连命也搭上!”

夏棠不禁为自家郎君抱屈,“叶郎君说话怎能如此刻薄!就算我家郎君要使苦肉计,也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险吧!”

叶染不以为意,“这种阴毒的法子他又不是没用过,真以为他徐昭沅清清白白?这次怕是先前被他害过的人来向他追魂索命了。”

裴衍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叶郎君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分明前几日才吃了亏此时还这般口无遮拦。裴衍之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怕是也做不来这等阴毒之事。

“叶染,”谢明璋见他还没说痛快,便沉声打断他的话,“休要胡言!”

“叶郎君,依奴看你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好,免得惹火烧身。”鲜少说话的青鹤郎君第一次开了口:“这府中谁人不知你与徐郎君本就不和,如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真要查凶手的话,那第一个被抓去盘问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眼神依旧没离开袖口的那几朵花,可说出的话却教人深思。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就连徐昭沅眼神也落到叶染身上。

被人齐刷刷地盯着,叶染一下子就慌了神,“这种见不得人的恶毒事,我才不会做!”

谢明璋看了眼试图向他求救的叶染,难得视若无睹,只扬声吩咐长平,“去把白溯带上来。”

“青鹤郎君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就凭他的脑子还想不出这种恶毒而周全的法子。”叶染直愣愣地看着徐昭沅,没想到此时他竟然还会为自己说话。

不出裴衍之所料,让长平把他请来果然没错,这事远比他想得要热闹。

“看我作甚,我说的不对吗?你除了会横冲直撞,逞一时之快还会什么?”徐昭沅对着青鹤笑了笑,“说起来这种下作的手段在烟花巷柳倒是屡见不鲜,青鹤郎君出身青楼,这种事情怕是见得比他多吧?”

“我是见得多,可我也没有害你的理由,我可不像你——生了一张神仙皮,长了一颗蛇蝎心,哪怕自己的骨肉也舍得赏他一碗落胎药。”

一个茶盏在青鹤脚边应声而碎,他抬头看到谢明璋的眼神时立即闭了嘴。

而此时被带来的白溯竟连下人都不如,跪在中央被众人审视。

“还请王爷、王君明察,此事真的不是奴所为。”经过一晚上的盘问,他心里惊惧交加,怕自己平白被冤累及女儿更怕累及白家。

见白溯被带上来,徐昭沅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朝主位的二位躬了躬身:“王爷、王君,奴能否问白郎君几个问题。”

“你是苦主,若有想问的便问吧。”这副病殃殃的模样,裴衍之也实在不忍心为难他,“夏棠,还不扶你家郎君坐下。”

“白郎君,我且问你,你可通药理?”白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这几月都是你掌家,你总该认识碧漪苑小厨房的厨娘吧?”

“我认得她,可是上个月她说家中老母病了,想要回家探亲,她百般央求我便放她回去了。她走后,你院中就缺了个厨娘,你又怀着胎更需要看顾,我便把我院里的那个得力的遣去碧漪苑照看你的膳食。”

“还有一个问题,听说你兄长半年前惹了官司,白老爷遣人来找你要银子,想拿钱去打点人,你给了他多少?”

提及家中之事,白溯自觉难堪,将头伏得更低,小声道:“三百两。”

徐昭沅只觉得一道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可此时也没别的功夫管其他的,“王爷、王君,我问完了。”

谢明璋没说话,裴衍之好奇地问他:“徐郎君,那凶手你有眉目了吗?”

“有点眉目,但不多。尽管我现在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但此事断然与白郎君没关系。”

“此话怎讲?”谢明璋看看裴衍之又看看徐昭沅,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唱的这是哪一出。

“王君刚到王府,想必对我们这些人的底细不大清楚。白郎君家贫官小,时常需要他拿银子去贴补,因此白郎君手中能用的闲散银子并不多。”

“依黄太医和刘嬷嬷所说,那碗掺了蟹油的药粥是让我补气力的,当时在一旁伺候的大多都是我的心腹。要想能收买他们,最起码比我平日赏他们的钱物还要多才行。”

“承蒙王爷恩宠,这些年赏赐了我不少好东西。念着他们数年的辛劳,每逢年节也会赏他们不少金银。故而要想收买我院中的人,那可得花不少钱财,又岂是白郎君能拿出来的?”

“况且他不通药理又怯懦老实,掌家之时哪怕自己吃了亏也不敢苛待我们半分,又怎会做那些事?”

这番话听得裴衍之眼神一亮,这人不仅心思缜密还会拿捏人心,这种人放在谢明璋的后院可真是屈才了。再看看其他几个,也难怪谢明璋会偏爱他了。

“王爷,依你看这事如何处置?”王府中当家的是谢明璋,凡事还都得他说了才算。

“白溯,即便此事与你无关,本王再三嘱咐过你要保他大小平安,你也要落个糊涂失察的罪名。”

只见他沉吟许久才一锤定音:“既然你一直拿本王的钱财去贴补白家,如此牵挂的话那你便回家吧,以后也不用再回王府了。”

“王爷,奴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王爷奴知错了!”白溯喉间挤出嘶声,结结实实地撞首碰地,“王爷,奴知错了!”

即便白溯苦苦哀求,谢明璋依旧不为所动,“玉阳你也不用养了,今后她便是叶染的女儿,与你再无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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