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审问

“求王爷开恩!”白郎君膝行向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王爷,奴知错了,玉阳才四岁,她还离不开奴……”

白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千错万错都是奴的错,玉阳是无辜的啊——”

“王爷,她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这种骨肉分离的凄惨场面,裴衍之一个外人看了也觉得心中酸楚,“暗害徐郎君的凶手并非白郎君,您也说了他只是糊涂失察罢了,现在罚的也太重了吧!”

“白溯掌家只有数月,王府就能发生这种人命大事,分明是他庸弱无能、治家不严所致。”谢明璋对白郎君的苦求无动于衷,“贴补白家一次就能拿出三百两,这几年下来,他拿去贴补的银子恐怕就能顶他父亲十几年的俸禄,简直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没有,没有。”白郎君连忙摇头否认,可也想不出法子辩驳,毕竟王爷说的句句属实,区别也只在于银钱的多少罢了。

“有这种糊涂的人做生父还不如没有。刘嬷嬷,把玉阳……”谢明璋话还没说完,叶郎君却开了口,“我才不养他的女儿,就算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我也不养。”说完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徐郎君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明璋的盘算裴衍之心里清楚,无非是想往叶染名下寄养一个孩子,好让他今后再无殉葬之忧,不过当事人好像不怎么领他的情。

“徐昭沅的事与我无关,不论王爷要为他给白郎君定什么罪,我既插不上话更不想有所牵连。”这是裴衍之听叶染说的第一句明白话,看来他也不是只一味横冲直撞。

“你们觉得呢?”显然这是谢明璋松了口,底下几位郎君却也不敢开口说话。

没想到反而是一旁默不作声的曲云韶抢先开了口:“王爷,奴从前在家时见过母亲掌管家中庶务,每日盘查账务、教养子女以及和各家夫人、坤君的来往应酬都要费不少心力。王爷家大业大,府中又人多事杂,白郎君掌家这段期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人说了一堆都没说到重点,谢明璋语气不善地打断:“直说该怎么办便是。”

曲云韶缓缓道:“不妨先让白郎君禁足内院自省,等暗害徐郎君的真凶查出来后再一起定罪也不迟。再说府中已有了一桩骨肉分离的惨剧,此事要再添一桩恐怕会损了王府的灵气。”

曲云韶起身福了福身:“奴斗胆请王爷高抬贵手,对白郎君从轻发落。”

谢明璋沉思片刻:“既然他们都为你求情,那你便带着女儿一起回去吧。你且记住:从今以后,你和你女儿不再是本王府上的人。”

“在凶手水落石出前,还请黄太医暂住府上,与刘嬷嬷和长平一起把凶手揪出来。”他看了看府上的几位郎君,“至于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头,其他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早就散了,白郎君跪在地上还久久起不来身,裴衍之于心不忍:“秋露,把白郎君扶起来。”

白溯的衣裳沾满了血污,额头的伤口也在往外渗着血。缓了许久才在秋露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多谢王君。”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眼下连站都站不稳,却还郑重地向裴衍之作了个揖:“方才多谢诸位替我求情,才使得玉阳还能在我身边,这份恩情白溯没齿难忘。”

“这些都是小事儿,不用在意。秋露,你送白郎君回去。”

“是。”看着白郎君离去的背影,裴衍之停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雕花漆门重重阖上,裴衍之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都说楚王深得陛下宠幸,楚王府更是玲珑精致,不但有亭台楼阁相映成趣,更有溪水假山点缀其间。

前厅的事谢明璋一锤定音,白郎君无故被牵连,凶手也不知藏在这座园子里的哪一处。

裴衍之坐在亭子中,打量着这座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王府,倏尔一条锦鲤跃出水面,打碎了如镜的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裴衍之想起那晚谢明璋的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似乎对他府上的人都不大了解。这府中不仅有细作眼线,更有奸人隐匿其中。

方才在前厅,那位先前不怎么说话的青鹤郎君和新纳的曲郎君的态度……

“少爷,您慢点,别摔着。”裴衍之正在复盘方才前厅的事忽然看到小孩子匆匆忙忙地朝他这里跑来。

“我要去看阿爹——”谁知小孩子跑的太急,也没看路话还没说完就摔在了地上,好巧不巧正好摔在了裴衍之面前。

“你是谁?”小孩子也不怕疼,摔了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土,瞧着裴衍之眼生,好奇地盯着裴衍之看,“我以前怎么没在府里见过你?”

这小孩约莫五六岁,生的也是白净细嫩,一双乌黑的眸子乌溜溜地转着显然是在想裴衍之是谁。

这副眉眼活脱脱的就是缩小版的徐郎君,让人想认错都难。裴衍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刚来府里不久,小少爷自然不会认得我。”

“你是要去找你阿爹吗?我送你好不好?”小孩子挠了挠头,提到阿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抿着唇点了点头。

“王君,这不成规矩……”后面的仆人想拦却看到裴衍之朝他摇了摇头,“无事,我本打算要去看徐郎君,正好顺路。”

“走吧。”那小孩也不认生,一路上拉着裴衍之的衣裳,嘴里喋喋不休的就没停过。一会儿说父王把他送去别院都不去看他,一会儿又说他在别院养了只鸟,但忘了给阿爹带来,还有他这几天把《诗经》背完了,阿爹一定会高兴的……

这孩子与徐郎君可以说有七分像,还聪明好学,可裴衍之横看竖看就是找不到这孩子与谢明璋相像的地方。

还没到碧漪苑,小孩子就火急火燎地往主屋跑去,没想到还没进屋就被夏棠拦了下来:“小祖宗小点声。郎君刚睡了,你别吵着他,他如今受不得惊。”

小孩子似乎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瞬间便安静下来,“夏棠姐姐,我小小声,就悄悄地去看他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去吧。”夏棠擦了擦眼角的泪,理好情绪后才为裴衍之端上了一杯茶:“多谢王君,送我家少爷回来。不巧,郎君刚睡下,我这就去通报。”

裴衍之拦住她,“不用,你家郎君刚大病一场,让他好好养着吧。我本也无事,刚好路过碰到他摔了一跤,怕他出什么事索性便送他回来。”

裴衍之吃了盏茶就离开了碧漪苑,出来时那个小孩子正坐在台阶上发愁,小手托着腮帮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会儿日头正毒,你坐这里干什么?”小孩儿一见是他,赶紧起来作揖行礼,只是他腿短手短,看起来很是滑稽,绷着一张小脸:“谢承宁见过王君。”

“小小年纪,不用行那么大的礼。”裴衍之扶他起来,“回去吧,这会儿天热,晒着了你阿爹会心疼的。”

听人提到阿爹,他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他们说阿爹病得很重,刚刚我去看他,他身上好凉。”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珠子就落了下来:“有人说阿爹快死了,他不要我了。”

“不会的,太医和你父王都说了,你阿爹会好起来的。”裴衍之任由孩子抓着他的衣服,哭了个痛快,直到奶娘来找他才停下。

五六岁的小孩子生父病重尚且如此,更何况白郎君那个才刚满四岁的小女儿。虽说白郎君被遣送回家,好在没有与孩子生离死别。

出了碧漪苑,裴衍之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春熙堂时早已日落西山。

“王君,您可回来了,王爷都等您半天了。”见主子回来,秋露一颗心终于落下,王爷自打午后就来了直说要找王君,没想到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回来。

“王君这是去哪儿了,本王等了你一下午。你们都下去,本王有话要跟王君说”谢明璋放下茶杯,浑身散发着戾气,裴衍之不明所以,实在不知这又闹得是哪一出:“你们都下去,本王有话要跟王君说”

“王爷这王府风光别致又处处暗藏玄机,衍之向来好奇心重就想一探究竟,所以走走停停回来得便晚了。”裴衍之没说实话却也没撒谎。

这王府看着雕栏玉砌,里面住着的,却有人有仙也有鬼,像白溯那样的纯良之人走了也是干净。

“王君这是话里有话。”谢明璋也不是傻子,这种暗示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王爷那晚说,等徐郎君的事情有个眉目,便会为我答疑解惑。如今这话还作数吗?”裴衍之不答反问,有些事若是再没个结果,先疯的就是他了。

“你问。”说起那晚的承诺,谢明璋神色缓了不少。

“谢承宁是谁的儿子?”裴衍之顿了顿,暗中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发作才敢继续问,“或者说徐郎君是谁?”

“他是故人之子,昭沅乃是故人遗孀。”裴衍之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干脆,“故人临终前将他们托付于本王,让本王护他妻儿周全。”谢明璋好似陷在回忆里,“他死后,妻儿也险遭杀身之祸。为了避难,便更名改姓做了本王府上的郎君。”

“可那孩子姓谢,又上了玉蝶。王爷,谢氏乃国姓,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这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么看来他生父也大概是皇室中人。”裴衍之见他没打断自己,便大胆猜测:“若我没猜错,王爷口中的故人便是已故的昭懿太子——谢明璟。徐昭沅也本应姓顾,名叫顾沅舟。”

“是,本王按理来说应叫他一声皇嫂,昭懿太子妃出自将门顾氏,小名沅舟。顾氏先祖乃是本朝的开国武将之一,一门曾出过五个皇后,就连老头子的原配——皇兄的生母也是顾氏女。”

“后来皇兄因谋反被废为齐王幽禁于南宫,顾氏一族也被满门抄斩,所以承宁是皇兄和顾氏的遗孤。”

果不其然,当年昭懿太子谋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而这桩谋反案中出力最多的正是太常寺卿曲衡,也就是曲云韶的父亲,难怪谢明璋会在意徐郎君去前厅这种小事,与仇人之子共侍一夫这事儿可要比当众被斥责严重的多。

“这种会杀头的祸事王爷为何要告诉我?”这种大事不是该一辈子咽在肚子里吗?

“因为你比本王聪明,也比本王更怕死。你既然嫁到王府,不管是不是自愿,这辈子都跟本王绑在一起了。你曾说过不想为殉葬,既然这样本王和皇嫂的性命就交给王君了,只有保住本王的命,王君也才能福寿绵长。”

不是,还能这么来的吗?裴衍之暗自嘀咕,其实你给我一封和离书我也能福寿绵长的。

谢明璋没管他的反应,一个人在自顾自地说:“之前跟你说过,这王府本王能信的人不多,陈忠、长平和刘嬷嬷都是母妃的人,叶染从十四岁就跟着我,他心思单纯,喜怒向来都是摆在明面上,心里藏不住事,你大可放心。除了这几个可信之人,府上其他都是各路派来的细作和眼线。”

“如今有人对昭沅动手,怕是背后另有高人指使。一想到那奸人就藏在王府,本王这几日也是寝食难安。”

“王爷就不怕我也是别人派来的细作?”裴衍之不答反问,想不通为什么就能对他一个外人委以重任?

“若你要是细作,最初也不会是那副鬼样子了。”谢明璋向裴衍之作揖行了个大礼:“出于母妃私心,你被圣旨强绑来与本王做了夫妻。本王知道你满腹委屈,为替母补过,本王愿将身家性命皆交予你,从此之后你裴衍之便是本王府上的当家人。”

“王爷家大业大,我裴衍之出身微寒,管不了这些。”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裴衍之并不打算揽在身上,更何况那徐昭沅,稍有不慎那可是杀身之祸。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王府都管不好,将来还谈什么治国?”见裴衍之眼前一亮,谢明璋继续激将:“老头子因一时之怒断了你的青云路,难道你真就要在府中寂寥一生吗?”

“何况你是本王三媒六聘,中开大门迎来的正君,由你来管家也算名正言顺。”

见裴衍之沉默不语,谢明璋也不急着他回应,难得安静地坐在那里品茶。

经过白郎君一事裴衍之算是看清了,不争不抢在这王府怕是只有被人吞掉的份儿。若想安安稳稳的在这王府度日,一味地偏安一隅怕是不行的,还是要把主动权攥在手里才行。

他既无家世亦无子嗣,还不像徐郎君有谢明璋的承诺,得了管家权好歹不用处处受人掣肘。只是这样免不得要跟他后院那些人打交道,那些可都不是善茬……

裴衍之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要我接手也行,不过我还有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王爷为我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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