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万物复苏,马路两旁柳枝摇曳,悄然发芽。
自行车上的女孩身穿蓝白校服,风扬起她头上碎发,今天有些冷,她的脸被吹的微微发红。
清晨的薄雾未散,雾气打湿了她的睫毛,她吸了吸鼻子,心想应该再多穿一个外套的。
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学校大门,青春气息扑面,冷清了一个假期的里山学校,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女孩把车子停放在校门口车棚,蹲下身给车上锁。
“早呀,小知。”身后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
陈知扭头起身,沈芝佳正弯着眼冲她笑。
“佳佳早!”
两个女孩手拉手往教学楼走。学校大门到教学楼是一条直线,有着一段距离,每次走这段路沈芝佳都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天也不例外。
“小知我跟你说,古津学校和咱们里山真的合并了,咱们初二从四个班增加到六个班了。之前还以为是瞎传的呢,你说那么多学生,咱们学校也是够大,都能装得下。”
这件事陈知在上学期时已有耳闻,听说是学校经营不善,办不下去了,至于有没有别的原因就不知道了。
陈知一脸无所谓地说:“这跟咱也没关系,咱们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沈芝佳:“怎么没关系呀。听说古津那边很乱的,每天都有学生打架,连老师都管不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倒闭啊。”
这倒挺让陈知出乎意料的,难道就因为学生打架,学校就倒闭了吗。
“有这么严重?”陈知有些不太相信。
沈芝佳:“反正啊,古津来的学生不一定都是好的,真怕再来一个像咱们年级景溪那样的魔女,或者魔王什么的,那整个初二年级不得乱成一锅粥啊。实在是不敢想,不敢想。”
陈知抿了抿嘴:“没事,到时候我们离那些人远远的,别多管闲事,惹不上什么麻烦的。”
沈芝佳扁扁嘴:“只能这样了,唉,上个学每天还得心惊胆战的。”她仰天长啸,“老天啊,请您让我们安稳度过剩下这一年吧,保佑我和小知考上新立一中,离开这个鬼学校。”
陈知被沈芝佳逗得一乐。
“我们一定会顺利考上的。”
初二一班新的座位表贴在黑板旁的墙上,两人同桌在教室中间第一排。
上学期的班主任因为家中变故不在里山任教了,所以这学期换了新的班主任。
新班主任大概30多岁,五官端正,慈眉善目,还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皮鞋。
他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转身看着底下的学生们自我介绍道:“大家好,以后就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周义然,今后互相关照吧。”
话音刚落,班级里轰地炸开了锅,有的激烈鼓掌有的互相讨论,大家似乎对这个新来的班主任很满意。
因为他不光长得慈眉善目,说话的语气也是相当温和。大家都觉得,他肯定不会像上一个班主任那样凶巴巴的,动不动就举起手里的书拍学生后脑勺。
陈知和沈芝佳坐在下面相视一笑,也兴奋地鼓着掌。
上午返校结束,中午就放学了。
陈知背上书包和沈芝佳走出教室,走到二楼楼梯口,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陈知。”
陈知扭头,看到语文老师在不远处的某个班级门口站着看她,她眼睛一亮跑过去。
“衣老师。”
沈芝佳也跟过去问好:“衣老师好。”
语文老师点点头,一步挪到教室对面窗前:“陈知啊,正好看见你了,通知你一声,这学期还是你来当一班语文课代表,你语文成绩一直不错,继续保持哈。”
“嗯嗯好,谢谢衣老师。”陈知点头笑着说。
语文老师又看向沈芝佳说:“还有沈芝佳,你这回还是年级第一,你们俩啊都是最让老师们省心的。”
沈芝佳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
语文老师笑了笑:“行了,我没别的事了,你们俩快回家去吧。”
“衣老师,您在这干嘛呀?”陈知问。
“哦,这不初二多了两个班吗,我也负责教五班语文,就提前来这看看,眼熟眼熟。”语文老师说着扭头看了眼对面的班级。
陈知顺着看过去,两个男生正从教室里走出来,她和前面的男生对视了一秒,接着她抬头,牌子上写着初二五班。
沈芝佳:“原来古津来的两个班都在这啊?”
语文老师点了点头。
陈知:“衣老师,那我们就先走了。”
*
五月的天气最是温和,路两旁柳树成荫,微风吹来,绵绵软软的,令人身心舒畅
里山学校斜对面坐落着一间小卖部,每到放学,学生们就会像丧尸一样争先恐后往里面冲。柜台前,一个小孩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包辣条,还有几个小孩找了个角落围在一起集卡片弹玻璃球。
此刻,小小的一间小卖部,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陈知被沈芝佳拉着进了小卖部,她朝柜台里面的两人问好:“叔叔阿姨好。”
柜台里男人点了点头。女人回:“哎,小知,你们放学啦。”
陈知点头:“嗯。”
沈芝佳朝女人说:“妈,我先带小知去我屋了。”
没等沈妈妈回话,陈知就又被沈芝佳拉走了。
两人走到后院房间,沈芝佳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手一般大小的星星玩偶递给陈知。
“小知,生日快乐,吶,礼物。”
“好可爱啊。”陈知接到手里。
沈芝佳按了一下星星玩偶的中心,咔哒一声:小知,我是佳佳,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好神奇,是你的声音哎。”陈知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沈芝佳哈哈一笑,说:“是的,我录的音哦。”
“真好,你快帮我挂在书包上,我要每天都带着它。”
沈芝佳将玩偶挂到陈知书包拉链上。
“挂好啦。”
“谢谢佳佳,你真好。”
沈芝佳嘿嘿一笑。
“那我先走了啊,我爸妈肯定在家等着给我过生日呢。”
“好,拜拜。”
从小卖部出来,风变大了,原本的阳光被云遮住,天阴了下来。
“今天天气好怪啊。”
陈知骑上车,小声嘟囔了一嘴。
里山小区是里山镇唯一的一处封闭小区,有围墙有门卫,不过门卫处在很早前就已经无人值守了,现在这里只能算是半封闭小区,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此时,3号楼下面就呜呜泱泱聚集了不少人,单元门被挡得严实,另外两栋楼的许多窗口,也纷纷探出脑袋往楼下看。
单元门外,人们七嘴八舌说起了话。
老奶奶:“这咋回事啊?”
中年女人:“不知道,我看来了辆警车,这不下来看看嘛。”
中年男人:“有俩警察上3号楼了,去了顶楼。”
“那不就是陈知姐姐家吗?”有个六七岁的小孩说。
陈知骑车到了小区门口。
今天小区里怎么这么多人?还来了警车,是有人去世了吗?
她将车停到角落,边疑惑边往那边走。
楼下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下来了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警察自带的威慑力,围观的人没像刚刚那样大声说话,纷纷自觉把声音放低。
中年女人:“这,不是陈副局长吗?警察抓他干嘛?”
中年男人胳膊交叉端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犯事了呗,不然警察闲的,随便抓人玩?”
老奶奶:“不会的,陈副局长人那么好,怎么会犯事,估计是警察搞错了。”
中年男人:“那您就等着呗,看看最后他到底犯没犯事。”
两名警察穿出人群,将中间的男人往警车里塞。
这时,陈知终于看清,警察推着的那男人是她爸爸。
“爸爸。”陈知朝警车那边大喊。
陈建安听到声音猛地回头:“小知。”
陈知跑过去,但陈建安已经被警察按在车内,无论他如何挣扎都脱不开。
“爸爸,你去哪?这是怎么回事?”
车子启动,陈知拼命拍打着车窗,可那辆警车却毫不留情地驶出了小区。
陈建安头几年一直在镇政府工作,后来被调到了县里,因为是当官的,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街坊邻居都认识他。
人们看到他被警察带走后,又开始大声说起了闲话。
陈副局长犯啥事了?
是不是杀人了?
是不是吸毒了?
是不是贪污了?
他们把所有能犯的罪逐个安在了陈建安身上。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的事来供他们消遣了,今天警察来抓人这一出让他们感到了久违的兴奋。
周围的嘈杂声让陈知感到心烦意乱,她开始耳鸣,耳朵刺痛,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小知。”是妈妈的声音。
等陈知缓过来时,她已经被妈妈抱在怀里了,听见头顶传来妈妈地抽泣声,她一下就哭了。
此刻,头顶的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狮虎兽,阴沉凶狠可怕,黑暗中,它张开血盆大口,仿佛下秒就能将女孩一口吞没。
下雨了。
女孩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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