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喜烛摇曳,耳旁则是一片静谧。

应君繁睁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她怔愣了片刻,伸手撩开头上戴着的面帘。

而后,她看见了铺天盖地的一片红色。

烛火是红色的,锦被是红色的,窗花亦是红色……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红色的。

这般情景,应当只在她与钟离晋的大婚之日出现过。

钟离晋……

思及这个冷漠傲慢的男子,她心下一痛,随之而来的,则是无穷无尽的委屈与痛苦。

前世,她是死在钟离晋的剑下。

那时,冠宠六宫的贵妃病逝,而她身为贵妃娘娘的嫡亲妹妹,被陛下传唤入宫,去见她姐姐的最后一面。

可是她还没有见到姐姐,就被冠以通敌叛国的名头,被彼时身为丞相的钟离晋,一剑斩杀。

那时,她与钟离晋成婚,已有五年。

她那时是真的想与钟离晋过一辈子的——钟离晋不喜奢华,于是她换下华服金钗,从此只着素衣,钟离晋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贤内助解语花,于是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事事以夫为天……可是,哪怕她为钟离晋付出了这么多,这人在杀她的时候,都连半分犹豫也没有。

她这么多年的付出,都是笑话。

她微微苦笑,望着那烛台上滴落的蜡泪,心中,更是苦涩难言。

她站起身来,站在铜镜前,深深地望着镜中的这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

说它熟悉,是因为她已经看了这张脸十几年,说它不熟悉,则是因为,前世在她嫁予钟离晋为妻后,得知此人最不喜艳丽的女子,于是她再也不曾装点自己。

而她今日大婚,面上的妆容,自然华丽非常。

前世,她所托非人,以至于死于非命,今生,她断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钟离晋……今生,我应君繁偏要华服金钗,偏要刁蛮娇纵!

她笑了,于是一整张艳丽面容都显现出一种摄人心魄之感。

她伸出手来,摩挲着自己面上这滑腻腻的皮肉——前世,她为钟离晋管理宅院,更是为了他的仕途四处奔走……她的面容疏于保养,早早地便衰老了。

而今生……呵呵,她可不会如前世一般,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一切。

什么以夫为天,什么贤良淑德,什么贤内助,什么解语花……钟离晋,你做梦去吧!

她微微冷笑,望着眼前这一片刺目的红,心中,只觉得讽刺。

“……”

“叩叩。”

敲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就这般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拆掉了头上戴着的,这沉重的金冠,“进来吧。”

此时此刻来敲门的,除了钟离晋那个白眼狼之外,别无他人。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而应君繁,也看清楚了来者的面容。

此人一身喜服,长身玉立,青丝如瀑,俊美非凡。

——不过美则美矣,此人面上神色未免太过冷淡,直教人倒胃口。

她在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虽对此人厌恶至极,愤恨至极,但她面上却仍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钟离晋一见她,眉头便是狠狠一拧,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则显得更加冰冷,更加不近人情了。

下一刻,他的视线落在了应君繁拆下来的,乱七八糟地放在妆奁旁的金饰上。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应君繁冷笑,只当做自己没看见这人难看的面色。

前世她与这人做了五年的夫妻,这人的性子,她还是知晓的。

钟离晋这个人,最是看重这些个繁文缛节,在他看来,不论是做什么,都要按照规矩行事。

食不言寝不语,行如松坐如钟……这一条条规矩,此人可是深深地记在了骨子里呢。

若是只待自己严苛,那倒也就罢了,但此人掌控欲极强,不仅要求自己完美地做到这些复杂又多余的规矩,还强制她们这些身边人也要做到。

而对于她这个结发妻子,此人向来严苛至极,稍有什么没做好的,此人便要责罚于她。

既冷漠,又迂腐。

她前世一定是脑子被门板给夹了,不然,她又怎么会听从爹娘的意思,嫁予此人为妻。

若是自己重生在大婚之前便好了——若是在大婚之前,她一定想尽办法解除这该死的婚约。

可偏偏她重生在大婚当日,还是拜过堂后。

这都拜了堂了,她也不可能轻易和离……就只能先凑合着过吧,等之后她进宫问问姐姐,看姐姐能不能帮她,让她与这该死的白眼狼和离。

“应氏,如今该喝交杯酒。”

钟离晋那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眼神落在了那交杯酒上。

喝交杯酒?

想得美!

她白眼一翻,微微冷笑,“夫君自己喝去罢。”

“……”

钟离晋沉默了片刻,面色更冷了几分,“这恐怕于礼不合。”

应君繁以袖掩面,笑意盈盈,“那又如何?妾身出身名门,自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前世,为了讨好此人,她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去做那劳什子贤内助,到最后落得个年老色衰,身上也是一身的病痛,就连这被她讨好的男子,都待她如斯冷漠。

今生,她才不会重蹈覆辙——她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逼迫她!

钟离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笑靥之上,他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才是拧眉,眼神更冷,心中则对自己这个新妇也更加不满了,然而他也确实无可奈何,他只能冷冷道:“……随你。”

而后,他这便一撩衣摆,端坐榻上,闭目假寐。

看他这模样,似乎并不想与她行周公之礼,当然,应君繁也不想,所以这对她而言,反而是求之不得的。

她于是也嗤笑一声,自去寻了个小榻,坐下了。

精致而奢华的屏风隔离内外,自然也隔绝了二人的视线,应君繁并未再看那人一眼,反而开始细细思量起前世的事情来。

前世,她刚嫁给钟离晋之时,她应家正值鼎盛——她姐姐应君漪宠冠六宫,陛下也愿意帮扶她们应家,不仅给她父亲赐了爵位,给她母亲赐了诰命,还给她弟弟赐了官身。

虽说她家并不是什么门阀士族,也比不得那些个巨富权臣,但她家胜在有陛下信任与帮扶,是以,就算权势上比那些个氏族差了几分,在京中也是地位不俗的。

但钟离晋的出身么……呵呵,钟离晋出身寒门,若非当年他的父亲与她爹有过一段同窗之谊,那么今日,他钟离晋不论怎么说,都不可能娶她应君繁的。

说来也是气愤,他爹当年与钟离晋的父亲在南山书院读书,同为大儒门下弟子,当时二人勉强算得上是家世相当,再兼之关系亲密,她爹也相信钟离晋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于是便自作主张定下了两家的婚约。

在当年,两家确实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毕竟她姐姐还未曾嫁入皇家,更不曾成为那冠宠六宫的贵妃,而他钟离晋的父亲,也尚在人世,并且深受大儒的器重。

但两年后钟离晋的父亲疾病暴毙而亡,家中也欠了债,而她应家,则是随着姐姐入宫后,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一路到了如今模样。

当年,若非她应家替他钟离晋的父亲还了债,并且替此人包揽了念书的全部开销,那么如今钟离晋还想高中状元?

呵,想都别想。

她应家对此人帮助良多,可此人呢,却最终恩将仇报,不仅亲手杀死了她,还将她弟弟下了大狱。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也幸好老天有眼,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今生,她定要改变这一切!

首先第一步,便是要与这个白眼狼和离,而后,她便带着弟弟去乡下,去游历四方。

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将姐姐也带走,但姐姐是贵妃,久居深宫,不可能跟她一起走。

不过,姐姐在宫中也好,毕竟姐姐素来便体弱,这么多年来,若非陛下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命,姐姐还能不能活到今日,都还难说呢。

但不论怎么说,她也得为姐姐尽一份心——若能成功和离,她便四处游历寻找名医,如此,要是能够找到法子彻底治好姐姐的病症,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和离,恐怕并非易事。

本朝并没有女子主动和离的前例,至于休妻……她若不犯七出之错,钟离晋也不能轻易用这个由头休了她。

更何况,若是钟离晋休妻,对她而言,她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不仅对她名声不好,对她家中的堂姊妹来说,也有影响。

如此说来,那就只有想办法让钟离晋主动提出和离了。

前世,她当了此人一辈子的贤内助解语花,对于此人的喜好,她还是十分清楚的,是以,只要她持之以恒地跟这人喜欢的东西反着来,那么,此人便必定会对她厌烦至极。

如此想着,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明日是新妇向婆母敬茶的日子,钟离晋最是不喜不孝之人,而她对自己这个婆母也是极为了解的,是以,只要她惹得婆母厌恶,那么,距离钟离晋讨厌她继而与她和离,还远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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