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婆母

次日,应君繁早早地便起来梳妆打扮。

她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而昨夜坐在榻上闭目假寐的钟离晋,也不知去了哪里。

望着空空如也的小榻,应君繁冷哼了一声,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前世,她与这人一起生活了五年,她当然深知此人的习性。

此人三更睡五更起,十几年来雷打不动,他睡前,或是在书房温书,或是在庭中练剑,当然,起床后亦是如此。

这样的习惯伴随了他很多年,就算后来他成了丞相,辅佐太子理政后,也不曾改变。

应君繁对此十分地不理解,毕竟钟离晋此人,本身悟性便极佳,就是不这么刻苦,也能得到同样的结果,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然而此人却自虐般地对待自己,更是数十年如一日……她觉得,此人可能是念书念傻了。

不过他再怎么自虐,都不关她的事情,毕竟今生,她是要与这人做陌路人的。

思及此,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的婢女为她梳头。

婚后,她便不是少女而是妇人了,既是妇人,那便要梳妇人所梳的头。

适才她特意吩咐了梳头的婢女为她梳个复杂的发髻,如此,她才好将自己那些华贵的发饰都戴上。

毕竟钟离晋喜简不喜繁,喜清贫不喜奢华,她此番按照此人厌恶的地方来装扮自己,想必这人心中,会对她更加厌恶。

如此想着,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仿佛看见了前途一片光明。

她于是又吩咐了那婢女几句,要婢女为她挑几样华丽的发饰。

当然,除了发饰外,妆容也要浓艳,毕竟钟离晋不喜女子过于艳丽。

“……”

为她梳头的婢女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是以对于梳头一事,十分地娴熟,不过片刻,便梳好了一道复杂的发髻。

嵌着红宝石的妆奁随意地摆在手边,她打开妆奁,挑选了几只华丽的钗子,又挑了一道精美绝伦的金冠。

当然,耳坠项链手环之类的,亦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一番折腾好后,天便亮了,她还在选花钿呢,却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紫琳过来了。

“姑娘。”紫琳一弯腰,掀了珠帘走进来,“老夫人已经在前堂候着了。”

老夫人,指的自然就是钟离晋的母亲李氏了。

李氏这个人,待人素来刻薄,她此番如此拖拖拉拉,还穿得如此奢华艳丽,想必老夫人定然会厌恶她。

“知道了。”

应君繁将手中的珍珠花钿贴在眼角,而后这才起身,披了件绛色的大袖衫。

长长的裙摆委顿在地,服侍她的婢女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而后,她这便推门出去了。

.

妙光居。

老夫人高坐上首,她头发花白,衣着朴素,一张皱巴巴的面容上,半点笑容也无。

她手中端着一盏热茶,她却只是端着,并不喝。

“新妇怎么还不来?”老夫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嫌恶之意,“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婆母的,亲自去请吗?”

对于应君繁这个新妇,她素来便不怎么喜欢——在她看来,自家的儿子龙章凤姿,又是新科状元,前途自然一片坦荡,而像他这等惊才绝艳的男子,就是尚公主,都是使得的。

可反观这应家女,虽说是贵妃的妹妹,但此女在家中并不受长辈喜爱,性子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再兼之此女相貌美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是以,她心中无比地嫌恶这个应氏。

“夫妻新婚……想必是昨夜累着了。”堂下坐着的妇人见此,连忙打了个圆场,笑道:“更何况,这不就证明小夫妻关系和睦么。”

“哼。”老夫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和睦?——我看是勾走了晋儿的魂吧?!”

“我早便说了娶妻要娶贤,可看那应氏,长得那般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堂下的妇人面色僵了僵,却仍旧端起了笑容,正要开口,却忽而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婆母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人未至而声先到,随即,应君繁的身影出现在了堂中。

她一弯腰,掀开珠帘,而后粲然一笑,笑靥如花,“妾身的姐姐应贵妃深受陛下恩宠,而妾身身为她的嫡亲妹妹,容貌与她极为相像……照着婆母的意思,是说贵妃娘娘,说陛下的不是么?”

“你!”

老夫人一见应君繁,先是一怔,而后才是恼怒,“我何时有说娘娘与陛下的不是?!”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了应君繁身上,“你身为我钟离家的新妇,却如此顶撞婆母,成何体统!”

“还有。”老夫人平生最讨厌那些个妖妖艳艳不成体统的女子,是以一见应君繁今日的打扮,心底便是止不住地厌恶,更何况今日新妇敬茶,若自己不立一立婆母的威风,日后府中侍从又会怎么看她?

如此想着,老夫人的语气,便越发地冰冷了,她伸出手来,指着应君繁身上的衣裙首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扮,都给我去了!”

“你嫁与我钟离家为妇,便是我钟离家的人了,而在我钟离家,是断不允许出现这等妖艳打扮的!”

“……”

应君繁见老夫人如此生气,心中暗暗得意,她正要一鼓作气再顶撞几句,却忽而听那珠帘叮咚作响,而后,便是男子低沉冷漠的声音。

“母亲。”

应君繁一转头,便见钟离晋穿着一身古朴的黑色衣衫,戴着一道银冠,他长身玉立,冷若冰霜,举手投足之间,气度斐然。

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他的态度都是这般冷漠,语气也并未和缓几分,“儿子携新妇,一同给母亲请安了。”

言罢,他强硬地拉住应君繁的手臂,行了一礼。

应君繁:“……”

她颇为无语,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心下,只嫌这男人又碍眼又坏事。

她看见钟离晋这张棺材脸就倒胃口,是以此刻也没了继续顶撞婆母的心思,更何况来日方长,她的机会还多得很,她于是摆了摆手,身后随侍的婢女便殷勤地为她倒了一盏茶,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接过茶盏,敷衍地弯了弯腰,“媳妇给婆母敬茶。”

老夫人只冷冷地望着她,并不接茶。

“老夫人。”那随侍在一旁的老嬷嬷见此,眼珠子转了转,而后低头,凑近了些,轻声道:“您不妨先接了这盏茶……现下夫人们都看着……她毕竟是新妇,日后,您想怎么磋磨她都是可以的……”

“奴婢有一计……”

随着这老嬷嬷开口,老夫人的面色越发和缓了,最后,她竟是露出了笑容来,接过了应君繁手中的茶盏,“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多说你——你今后便是我钟离家的人,日后,自有机会好好学习我钟离家的规矩。”

说到最后,老夫人的嘴角高高翘起,似乎已然想到了应君繁是如何在她手下艰难求生痛哭流涕的。

应君繁扯了扯嘴角,但笑不语。

她看着老夫人的笑容,心中亦是开怀。

她姐姐深受圣宠,她应家也正是显赫的时候,只要她不像前世一般自轻自贱,不然不论怎么说,这钟离家的人都得把她当做祖宗供着!

想给她摆婆母的架子,呵呵,做梦!

前世,她对待这个婆母可谓是尽心尽力极尽讨好——不仅日日晨昏定省,对这人也是百依百顺,就连这人病了,要她的血做药引子,她都乖乖地给了。

但反观这个老夫人,不仅数次往钟离晋房中塞小妾,意图破坏夫妻间的感情,还想尽了法子来磋磨她。

呵呵,前世是她傻,才会如此竭尽心力地去讨好一个不可能被她讨好的人,而今生,她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她眼神一厉,面上笑容却不变,她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了老夫人,正要告退,却见老夫人招了招手,而后,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便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这女子低着头,姿态怯怯的。

“这是晋儿的表妹,名唤庄嫣。”老夫人拉住这女子的手,轻柔地拍了拍,笑容慈祥,“她自幼便与晋儿青梅竹马,也算是知根知底,性子也好,温柔驯顺。”

“你才嫁为人妇,怕是会不适应,不如,就给嫣儿抬个贵妾的名头,也好照应着你。”

照应?

呵呵,是在床上照应吧!

应君繁心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然而她面上,却半分都没有显露出来,她只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好啊。”

言罢,她的视线落在了这怯弱女子身上。

只见这女子身形纤弱,容貌美丽,肌肤苍白,很有一种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美感。

更何况此女面色怯弱,便更加惹人怜惜了。

说来,这个名为庄嫣的女子,也是熟人呢。

前世,此女也是被老夫人硬塞进钟离晋房中的。

此女颇有心机,又一心恋慕钟离晋,更有老夫人在后边撑腰,是以当时,她的确在这个女子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但钟离晋不近女色,也不喜欢心术不正之人,于是没过几年便找了个由头,将此女给打发了。

前世,她真真切切地将钟离晋当做夫君,所以才会因为庄嫣的手段而伤心,但如今仔细想来,此女的那些手段,压根就不算什么。

毕竟她今生已决意与他和离,所以庄嫣的存在,于她而言便是无关紧要的。

“既然如此。”她扬了扬下巴,“庄姑娘就跟着我一起回去吧……至于住处,稍后会有人安排的。”

“是,多谢夫人。”庄嫣咬了咬唇,低头行礼。

“……”

钟离晋拧了拧眉,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

很快,三人便离开了妙光居,而那些个或是前来请安,或是前来看热闹的妯娌们,也都先后告辞了。

“呵。”老夫人李氏目送最后一人离开,她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有庄嫣这么个小狐狸精在,应氏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新婚次日便被长辈赐了个贵妾,想必此刻那应氏心中,定然是痛苦至极吧!

如此想着,老夫人几乎是通体舒畅,她只感觉自己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就连适才被人言语顶撞的怒火,也都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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