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地守着人们不愿再提起的约定,仿佛当初那场闹剧中,只有她受过伤害一样。
别人早已经化悲愤为动力,合理化了那种行为,然后大跨步地朝前走了。
只有她和徐无类,偶尔会想起,那个炙热的午后,和凉透了的心情。
可她还是会固执下去。
不去参加表彰大会,是她最后的倔强。
如果她也认可那种轻视,就相当于认可那种价值观。
学生只要学习不好,就理所应当得不到任何尊重。社会上的人只要没有资源,就理所应当沦落底层受人侮辱。一个人失败,就理所应当被嫌弃。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只能说,这个世界疯透了。
她不会看着世界这样疯下去的。
强加的价值终究归于尘土,世界总会回归到人的本原上来。
每个人都有可能过上他人,被人唾弃的人生。
然后在某一刻,产生极致的理解和悲悯。
若非如此,人生将没有任何意义。
就只是活着,而已。
裴斯律对她问道:“那学校在开表彰大会的时候,你会去哪里?”
“不能告诉你。总之,我有自己的秘密基地,那里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你好像很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上,有强制性规定,人不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那倒是没有。”
陈酒酒忽地想起些什么:“不过,那个思虑的小名,是不是想想?”
“为什么这么说?”
“思虑不就是想事情的意思吗?”
“都怪你平时不看表彰栏,人家的名字,不是那个思虑。”
“那是哪两个字?”
“你上学后,自己去看。”
陈酒酒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去看的,无所谓啦,人家爱叫什么叫什么。我对他没有兴趣。”
裴斯律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问道:“为什么没有兴趣?”
“如果你是一个学习很好的人,你会在意一个成绩垫底的人,每次的考试成绩吗?”
“当然不会,连想都不会想,在意这些会让我觉得浪费时间。”
“嗯,说得不错,我也是如此。”
裴斯律基本上被陈酒酒搞得几句话一震惊。
他不去在意,情有可原,可是她是怎么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的?
“你竟然也会觉得浪费时间?你的时间又不用来学习,有什么好浪费的。”
陈酒酒感觉自己多少有被冒犯到:“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呢?我在学校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来学习的呀。我只是学习不好,又不是不学。况且,在意和自己不会产生交集的人,那不就是浪费时间吗?如果他是我的朋友,那我倒还会关心一下。”
裴斯律对她嘲笑道:“人家成绩好,也不需要你关心。”
“也不一定呀。我有很多成绩好的朋友,都非常需要我关心的。”
“不可能。”
他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他从不认为智商高的人会像她这样的傻瓜寻求帮助。
裴斯律确实有几分轻视她。
不过,只是善意的轻视。
“成绩好的人,压力其实很大。生怕自己成绩退步,就会不被人喜欢一样。我有个朋友,在隔壁的班级,他是一路降下来的。他说自己每次考试都很害怕,再降下去的话,一定会被人嘲笑得很惨,甚至,连上课都很难专心。他说他害怕降到我们班。”
陈酒酒说的话,别的他倒是不在乎。
不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隔壁班”几个字。
他想到了她那个在17班的对象。
“后来,我就对他说,没事的,你就安心上课,考试正常发挥。即便降来18班,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18班里有我,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裴斯律气得冷笑一声,他现在完全不想和陈酒酒讲话。
陈酒酒沉浸于自我感动之中:“万一,他在攀爬云梯时坠落,而我是接住他的人。有了不会跌入万丈深渊的底气,他才会打消顾虑好好学习。”
裴斯律的腿微微动了一下:“从我腿上离开。”
她要是不提,他都快忘记她有对象了。
现在她躺在他的腿上,讲述她和对象的故事,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背德感。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陈酒酒拍了拍他的腿:“你别乱动,我不想起。”
裴斯律忍不住讽刺道:“17班的学生,也算成绩好吗?好像,除去前几个班,剩下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吧。他们的存在与否,不会对学校有什么加成和损失。”
陈酒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裴斯律忍不住低下头看她,观察她的反应。
他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重了。
可他只是讲述事实而已,是她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愿意接受。
陈酒酒情绪低落地回应道:“学校当然可以失去任何成绩不优秀的学生,但是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是绝对无法失去的存在。每一个孩子,都是极其珍贵的。”
裴斯律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认同她的话,因为裴固元从来都不在乎他,反倒对于学校来说,他显得更珍贵一些。
她小心地从他的腿上爬起来,不愿意再枕着他。
甚至,连和他坐在一起,都显得有些局促。
裴斯律对她问道:“你怎么不枕着了?”
“你不是不许我枕么。”
裴斯律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谎:“我说了好几次,也没见你听。”
“我现在听了。”
因为,她确实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嫌弃。那种嫌弃,似乎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陈酒酒也不再在地上坐着,她站起来活动着自己的筋骨。
一边活动一边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裴斯律对她提醒道:“你别乱跑,在这里走丢了的话,我找不到你。”
“哦。”
裴斯律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成绩不好就算了,自尊心还挺强。
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她就像这样不理人。
陈酒酒在离裴斯律不远的地方,悠哉地四处走动着。
她看天,看地,看月,看树,就是不看他。
哪怕再困,她也不会再和他坐到一起。
裴斯律故意对她问道:“刚刚不是还很困吗?”
“现在不困了。”
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陈酒酒连忙捂住嘴巴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裴斯律看了她一眼,低头笑了一下。
“我不应该那样讲,那样很不尊重人,对不起。”
陈酒酒回头看向他:“陈述事实是没有错误的。”
“可是,误伤到你了,不是吗?我不是在向他们道歉,而是在向你道歉。”
不等陈酒酒回应,突然一束强光照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
裴斯律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待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时,心突然凉了半截。
裴固元笑着说道:“酒酒,你爸妈有事,让我们先送你回去。”
“好呀。”
坐谁的车回去都可以,只要能让她回家睡觉就行。
裴斯律紧张地说道:“她爸妈不会把她交给你的。就算让人来接她,也会找别人。”
说完又转过头对陈酒酒说道:“你不要相信他,他是,很坏的人。”
宋温意试图把裴斯律喊到一边,和他讲几句话。
可是裴斯律不为所动,仿佛看不见她的暗示一样。
在裴斯律看来,裴固元的那些事,宋温意不可能不知道,可还是这样忍让,表示裴固元的所作所为,在她这里得到了默许。
如果让陈酒酒上他家的车,那中途裴固元想做些什么,他担心自己无法保护她。
裴斯律很惜命,担心仇家找上门,出行时都是两辆车。
前面那辆是保镖。
如果保镖加入其中的话,他没有办法以一敌众,只能看着陈酒酒被……
他确实对她没有半分喜欢,也确实毫不在意她。
可是,他不能放任裴固元做那种事。
陈酒酒根本不知道裴固元有多可怕。
裴固元现在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很有可能在裴家没落之际,给陈家带来致命的伤痛。
甚至,强迫陈酒酒给他生孩子都有可能。
裴斯律越想越觉得后怕。
“我不会让她跟你走的。今天,就只能她爸妈来接她,我只会把她交到他们手里,换了任何人都不行。”
连服务生都可以被收买,领着她坐错车,可见这里除了她爸妈,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宋温意走上前小声地对裴斯律说道:“她爸妈吵架把她给吵忘了,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故,避免她伤心你先别告诉她,幸好酒酒没有上那辆车。你以为把她交给别的什么人,她就绝对安全吗?与其交给别人,不如放在你身边看着。再者说,只要你们好好相处,你爸还不会疯到对她做什么。而且,你真的觉得事故是偶然吗?趁你爸还没疯到离谱的地步,就先接受他的安排吧。”
裴斯律看了看裴固元,仍旧是满眼的不信任。
“我们两个人坐后面。你们自己找位置也好,去下一辆车也好,总之,不要和我们坐一起。”
裴固元看向陈酒酒:“酒酒,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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