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现在你终于承认

裴斯律淡漠地说道:“从我腿上起来,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小声地埋怨他:“你就让我躺一会儿吧,我的头特别不舒服。都是你突然把我喊醒,才会这样。”

他重复道:“起来。”

陈酒酒并不理会他,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你刚刚看到我打人了。”

“嗯,很凶。”

“那就坐起来,别逼我打你。”

陈酒酒闭着眼睛突然笑了一下:“你不会。”

裴斯律低下头看她,浅蓝色毛衣的领口不像她坐着时那样服帖,有微微的起伏。

他将盖在她身上的校服往上扯了扯,冷声说道:“我会打你的。”

“你知道吗,我很少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什么意思?”

“耳朵和眼睛都很容易受到欺骗。听到不好听的话,看到别人厌恶的目光,很容易让自己变得畏缩不前。这些都太表象化了,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有人讲不好听的话,或许是出于对我的担心,有人释放出厌恶的目光,也许是在厌恶世界,并不单单是针对于我。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就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相信感觉。”

“什么感觉?”

“别人发自内心的感觉,不会从话语和表情中演绎出来。我能感觉到,你并不会打我,恰恰相反,你需要我。虽然我不知道需要的具体原因,但你此刻就是需要我。”

裴斯律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你没有感觉到吗?我甚至有点讨厌你。”

陈酒酒的脸在他腿上蹭了蹭:“你在撒谎,我不信。”

“陈酒酒,你对随便来的什么人,都可以趴在人家腿上睡觉吗?”

“也不是。如果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对我的厌恶,那我就会离远一些,怎么敢把别人当枕头呢。”

裴斯律无奈地问她:“那是我的厌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想要什么样的厌恶,我表现出来。”

“你别吵我了,让我睡一会儿。以往这个时间点,我已经在家里睡觉了。”

“你很快就能回家的,再等等吧。你爸妈办完事情,就会来找你的。”

“嗯。不过,你真得不记得出去的路吗?”

裴斯律的眸中闪过一丝心虚,幸好她闭着眼睛看不到。

“周围那么黑,每棵树都长得一样,我哪里记得住。”

“哦。”

对裴斯律而言,宁可让她待在黑漆漆的林子里,也不能让陈酒酒在没有家人陪伴的状态下见裴固元。

他曾经亲眼看到,裴固元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去开房。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要找那么小的,直到看见陈乐道和陈酒酒之后,那个女孩儿的容貌,与其说和陈乐道有几分相似,倒不如说更像陈酒酒。

不过,动刀改变的只是外在,根本无法改变神态。

陈酒酒身上的那种,明媚鲜活又自然的神态,没有人可以模仿出来。

跟在裴固元身后的女孩儿,是含蓄胆怯的。

他不觉得那样的女孩儿对裴固元有诱惑力。

裴固元喜欢的只是那张脸而已。

而陈酒酒,对裴固元来说,才是致命的吸引。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为她的未来担忧了几分。

陈家最好是永远这样辉煌不可触碰。

因为,一旦陈家倒了,最惨的那个,一定是陈酒酒。

裴斯律忍不住低头去看陈酒酒,却发现陈酒酒也在看着自己。

他瞬间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是不是,你自己也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她伸出手轻点了一下他的腹部:“你的呼吸明显有放缓哦。”

“那又能代表什么?”

“这是妈妈告诉我的,如果你靠近一个人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呼吸很重,周身的气场很暴躁,那就表示对方不是很喜欢你。可是,当你靠近时,发现对方的呼吸,变得又轻又缓,原本强大的气场也有所收敛,那就表示……”

“表示什么?”

“表示,需要和接纳,还有小心翼翼和珍惜。正因如此,才会做到连呼吸都要放缓,生怕周身的一点点变化,会导致眼前的人离开。你现在就是后者,现在你终于承认,自己需要我了吧。”

陈酒酒的话坦诚又自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

仿佛就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验证得出的答案一样。

她并不在乎这种需要和接纳背后的深层次意义。

裴斯律想调整回原来的呼吸方式,借此来证明她的错误。

可是他已经忘记了正常的呼吸是怎样的。

只能维持这般轻缓地呼吸。

但他并不忘记反驳她:“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陈酒酒小声道:“不是就不是吧。”

“陈酒酒,你真的不认识裴斯律吗?”

陈酒酒揉了揉眼睛:“你是今天第二个问我的人,我真的不认识他。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他呢?”

“倒也不是一定要认识,只是学校里大多人都认识,你不认识的话,就显得有些奇怪。”

陈酒酒对他问道:“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裴斯律无奈地说道:“你才知道啊。”

“那你也认识那个什么思虑吗?

“嗯。”

他忍不住问她:“你在学校里,从来不看表彰栏吗?”

“你怎么知道?我从来不看的。”

裴斯律这下相信,陈酒酒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也是真的不清楚裴斯律在学校是怎样的存在了。

“为什么,不看?”

在裴斯律的印象里,很少有人不去看的。

“因为,我喜欢庄子。”

“这和庄子有什么关系?”

“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儒家拥趸众多,可庄子觉得,太过于提倡德治,恰恰是一种强迫,很容易背离真正的德,让人变得虚伪。良好的生态,应该让人自由地发展。就像学校一样,学生学习和考试,应该是为自己考的,可是,学校偏偏自作主张地让他们接受别人的目光审视,上山容易,下山难,给人家架在了那里,太残忍了,背离了教育的初衷。”

裴斯律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一个常年待在表彰栏里的人,居然认真地在听一个成绩垫底的傻瓜,讲教育的初衷。

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陈酒酒继续说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宇宙里生活,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呢?在学校是这样,出学校也是这样,这是造成大家痛苦的根源。被迫登上那座山,然后防止自己掉下去,拼命地逼迫自己,逼迫别人,可是,这世界上,本就不应该存在山。山的存在,是资源的堆砌,引发一系列的掠夺与伤害。”

她真正想说的,倒也不是山。

而是,高人一等,蔑视众生的存在。

甚至是,权力的碾压和资源的挥霍。

“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不喜欢残忍的筛选。我要像庄子那样,用自己的方式,对抗不喜欢的一切。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我和庄子都触摸到了无形的道。那种道,为万物而生,让万物都能在自然的环境下舒展。学校的路子走错了,但这也不能全怪学校,因为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设定,就是错误的。”

裴斯律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在为自己学习不好,找理由?”

陈酒酒懒得反驳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就算表彰栏从来不看,表彰大会总去过吧。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的。”

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我只去过一次,然后在开场没多久,就离场了。”

“为什么?”

“高一第一次月考后的表彰大会,会让每个班站起来唱自己的班歌。那次班歌我们排练了好久,可是我们刚唱没两句,台上的人突然关了音响,因为领导要讲话了。立马有老师跑过去跟我讲,快坐下,别丢人现眼了。别的班的同学,也在那里笑。我不明白,明明是台上人的错,为什么要怪班里的学生。”

“后来,班主任徐无类跑上去请求,说至少让孩子们把歌唱完,这样太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她。我觉得,当时哪怕是有一个领导和她理论一下,也算是一种尊重,可是那些领导们,就像一尊尊大佛一样,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台下站着的我们。协调的老师担心危及自身,也没有讲话。”

“班上的同学情绪都很激动,大家就都搬着椅子回了教室。非要等下面闹起来了,台上的人,才隐约有所触动。那种触动,并不是关心学生,而是脸上挂不住。有人在上面扯着嗓子喊,你们这是干什么,都给我坐回去!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有人让徐无类拦一下,徐无类直接在下台的时候假摔,没有任何要拦的意思。我们约定好,只要领导一天不道歉,班里的学生就一天不去参加表彰大会。随着一次次考试,最初分到班里的人都考走了,他们在新的班级参加表彰大会,只有我留了下来。这个盛大的班里,只有我和徐无类记得,还有领导欠那时的班集体一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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