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刺眼的白炽灯四面袭来,两个男人簇着一张担架床紧随护士疾驰在通往抢救室的走廊上。

其中一个男人面露焦灼之色,反观另一个人却没什么表情。那个神色紧张的人问:

“博士,怎么办啊?”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整张脸都被额角渗出的大片血渍浸染,令人难以分辨长相,本来就惨白的皮肤让触目惊心的红衬得愈发夺目。他的左眼因为糊满了血睁不开,而另一只眼睛则半眯着望向某处。

除了担架床在瓷砖地板上发出疾速的滚轮声,这家私人医院的走廊安静到近乎诡异。

张远东沉默不语,他低下头,瞥见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少年沾满鲜血的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眼里透露出一丝挑衅的味道,由于呼吸困难他半张着嘴,隐约可以看到他口腔里还充满了血水,喉咙发出可怖的“喀喀”声。

女护士迅速扫了眼,声音陡然变调:“快快!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

很快担架床被推到急救室门口,张远东移开视线,厉声嘱咐那名护士:“这个孩子很重要,务必把他救活,否则我会让你们医院付出惨痛的代价。”

随着急救室的大门合上,门口上方的“抢救中”亮起,四周再次陷入死寂。

张远东走到窗边点了支烟,他灰暗的眸底映出远处忽明忽暗的光,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如暗流般涌动。

一旁慌张的男助理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分针已经走了半圈,医院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粗壮矮胖的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迎面走来,他的身边还随行了一个女秘书。

男人腕上戴着块金表,手里还攥着一张手帕,一边擦汗一边紧张兮兮地问张远东:“怎么回事啊老张?”

他沉默片刻,还是向男人打了声招呼:“马总,”

“今天下午植入芯片的时候出了点状况,G017的反应很激烈,打翻了仪器,还从楼上跳了下去。”

“啊?几楼啊?”胖子脸上震惊不已,擦汗的手都抖了抖。

他说:“四楼。”

听罢,马总圆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转念有些担忧地问:“那芯片植入了吗?仪器要不要紧,万一耽误了之后的进度……”

张远东闻言立即正色,他沉声说:“这个您完全放心,芯片已经植入了,只要这次能救过来,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仪器并没有什么大碍,绝对不会影响实验进程。”

得到对方的保证,马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坐到走廊上的公椅上。

……

三个月后。

那天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据医生所说,幸亏送来得早,经过三个小时的抢救患者已然没有了生命危险,除了他失血过多,恰巧医院相匹配的血型刚好紧缺,当时在市里的另一个分院紧急调取了些库存,及时提供了血袋这个插曲以外,没再有别的波折了。

目前的问题所在,便是患者醒来很有可能面临失忆的症状。

他缓缓睁开眼,许久未见日光的眼睛遭到强烈刺激,等适应片刻后,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接着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逐渐复苏的身体器官似乎还未适应当前的环境。

这应该是一间病房,他迟钝地判定。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声,却感觉嗓子如同灌了铅似的锢塞。最终他放弃了,偏过头看向一边。

病房位置适宜,光线很足很通透,房内的窗户开了半指宽的小缝,偶尔有风刮进来惹得白帘纷飞摇晃。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突然走了进来,她低头拿着夹板似乎在那里写着什么,她按部就班地复述今日要务:“二号病房今天拆石膏。”

她刚一说完抬头,碰巧跟他四目相对上了。

女护士顿时一愣,麻木的表情似乎有了松动,她神色复杂,似惊讶似欣喜:“二号醒了!二号终于醒了!”

说完她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听到刚才那位护士说的话,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上还打了层厚厚的石膏,他想动动手指,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劲,于是再次作罢。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发现手上的石膏已经被拆掉,病床前多了几个的身影。

“昏迷三个月终于醒了……”

“按理说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身体机能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昏迷原因目前还不太清楚,初步判断可能是患者潜意识里求生意愿不是很强,简单来说就是他不愿意苏醒,所以身体被强制关机了一段时间。”

“G017,你还记得我吗?”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站在他的床头弯下腰问。

护士依照吩咐调节了下病床,将他扶着半坐了起来。

他盯着张远东的脸沉默片刻后摇摇头。

一旁的主治医师见状解释道:“坠楼的时候他伤到了头部,并且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一定程度上是会有失忆的症状,或许之后会记起一些,也有可能不会,你们可以跟患者多沟通沟通,聊一聊以前的事情有利于恢复记忆。”

“哈哈哈哈——”张远东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亲切地揉了揉少年刚拆纱布的脑袋,笑道:“好,挺好的,失忆了好。”

主治医师奇怪地看了眼这个男人。

张远东无视掉对方异样的眼神,扯了扯西装下摆坐到了他的病床边,对他说:“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长得很漂亮,肤色浅眼睫却格外乌黑浓密,那对迷茫的眼睛如一潭清澈泉水映出面前男人的轮廓,纯粹又直白。他动了动嘴唇回应:“不记得。”

他的声音又轻又凉,总是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却又仿佛在戒备间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男人心头一动,顷刻间掩盖不住的雀跃从眼角眉梢倾泻而出:“江、愿,你叫……江愿,知道吗?”

“过不了多久,你的父母就会来接你,你还有一个哥哥,他们都很爱你,你会很幸福的。”

父母?哥哥?

好陌生的词,他努力在大脑中搜寻,最终只换来一阵头痛欲裂。

候在旁边的护士小姐急忙上前安抚,调好床扶他躺下。

“病人需要休息了,还请张先生移步谈话。”她说。

主治医师办公室。

“他的康复状况还好吧,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张远东问。

老医生坦白:“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目前再留院观察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张远东满意的点点头,客气地对老医生说:“辛苦你了,那我就先走了,下周来接他。”

医生礼貌地回以点头。

……

等人都离去,病房彻底安静下来,他仰头盯向天花板。

江愿……

我叫江愿吗?

他有些茫然,虽然就目前来说他确实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有另一个名字。

大脑持续一片空白,月光洒进屋内,皎洁无暇的光辉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缓缓合上眼。

他亦如同这清冷的月光,迷离又朦胧,静谧且混沌。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自己似乎只有七八岁,他刚从某个地方溜了出来,走了很久很久却依旧不知疲倦。他走过一片树林,面前出现一座高大建筑,此刻正有很多小孩子从里面出来,然后被等在外面的大人带走。

他很好奇,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一直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才敢走上前。

他看到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站在门口保安亭前,不过最令人在意的是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流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黯然,看样子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似有所感般,男孩竟突然偏过头看向了他。

偷看被抓包的他倒也不尴尬,反而突然产生了上前打招呼的冲动。于是他莫名有些激动地小跑过去,不料迈开脚才跑了两步就被草坪里的乱石一绊,愣是在那个男孩讶异的注目下摔了个狗啃屎。

他疼得泪眼汪汪,久久无法起身,这时余光中瞥见一双白色的鞋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男孩漠然的脸。

男孩比他高出半个头,语气冷冷的,手上却递来了一张洁白的纸巾:“你,流血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膝盖上有一块可怕的擦痕正往外大颗大颗地冒血珠。

见他一脸痴愣的模样,也没有要接过纸巾的意思,男孩很快没了耐心,干脆蹲了下来,用力地把纸巾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啊——”他吃痛惨叫。

虽然男孩的动作粗鲁,却简单有效地止住了血。

“我脸上有字么?”男孩不解地问。

他还来不及摇头否认,便被一道呵斥声打断:“喂,那里,G017在那里!快把他抓回来!”

随之便是两三个成年人一拥而上,拽着他的胳膊推推搡搡,挤散了他和那个男孩。

那时风有点大,周围的绿植树荫被吹得摇曳起来,男孩站在风里错愕地望向他。

他被人钳制住肩膀,却忍不住频频回头,那人长得很好看,虽然秉着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像一缕温柔月光照进了他的心。

……

“江愿!”宋玲站在华韵仿生科技有限公司的大楼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她一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眼泪如雨下。

江贺云在一旁默然。

女人埋在他肩窝里频频抽泣,他微微抬起脸观察她。

这就是他的家人吗?

昨天他在从研究营来到公司总部的路上,由于路况颠簸差点酿成了一次小型的车祸,好在坐在SUV后座的他只是脑袋磕了下玻璃。

不过正是这次磕碰,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些旧时记忆。其实在这几天里,他总是会间断地回忆起一些零星的碎片,这下好了,隐约能想起个大概。

他其实不是江愿。

如今是一个各项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AI技术和生物科学技术高速发展,也正因如此为了迎合人们的生活需求,人工智能和仿生人等高科技产品问世,近两年仿生人作为一款商品广泛流行,而他正是华韵仿生机构的一件商品,一个由人工培养的试管婴儿人造人。

仿生机构在实验营培养了大量的生命并通过植入数据,把他们塑造成广大客户所期望的模样,不论是性格还是外貌,甚至是记忆都可以重塑,最终再将这些仿生人成品销售出去牟取暴利。

结合当前的现状和处境看来,他必须以江愿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他轻轻吐了口气,看向远处高楼林立的市区,各色各异的楼宇大厦仿佛在一座座高耸的墓碑,汽车鸣笛声和街区喧闹声汇成一片,充满了浓厚的城市气息,同时也充满了陌生的气息。

从今天起,他只能是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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