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的木门发出咯吱一声,在吧台后的白玉抬起头。
来人弯腰,钻进酒馆内。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都快把我忘了。”白玉看清是谁以后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了动作,“你还是舍不得他,尤利塞斯。”
男人在吧台边坐定,将手搭在桌沿,用手指向白玉身后的酒瓶,示意她给自己倒一杯酒。
赤狐一溜烟跑进身后的房间,白玉不情愿地站起身,取出那一瓶只剩一半的葡萄酒。
“只是路过。”他说,“来讨一杯酒。”
白玉将酒推到他面前以后,又给自己斟满一杯,懒洋洋地说:“他们就在我身后,你不去看看你的小狼崽子?”
尤利塞斯沉默。
“他被那个人害得很惨。”她又说,“已经睡了三天。”
尤利塞斯不语,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鲜红的酒浆。
“怎么一个月不见你,就像被夺舍了一样。”白玉轻笑,一双漂亮的手把酒杯从尤利塞斯的面前拨开,“上士,在他邀请你时,你就该知道这不是一场游戏了。”
平心而论,白玉的美是一种妖艳的美,和她的精神体赤狐一样仿佛有魅惑人心的特异功能。
她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像一把锋利的刀。
不自觉间,他和那个女人的距离被拉得极近,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她漂亮的眼睛。
“尤利塞斯。”她说,“你知道,你要是有一点后退的意思,执政官绝对不会手软。”
“**。”他暗骂。
在这里动手,他不会是白玉的对手。
海德里希很看重这个女人,不然也不会在这十年间将废城的一切事物全权交给她来处理。
而她确实是有那个本事。
一个女人,一个女哨兵。
所有觊觎她美色的人都被她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所有觊觎她地位的人都在流血中认清了自己不如一个女人的事实。
她说得很对。
他不曾想过海德里希将林啸卷入了这起事件,也没想到林啸是以秘密警察的身份被安插到特奥多尔身边。
他最器重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
“说吧。”白玉挑起他的下巴,“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特奥多尔,还是林啸?”
“二者兼有。”尤利塞斯撇过头,甩开白玉的手。
白玉一哂。
“我确实不如你聪明,很多事想不明白。”尤利塞斯慢慢开口,“我想我这条命也不值钱,死之前也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白玉挑眉,侧过身,示意尤利塞斯可以下去。
“别着急,小狐狸。”他说,“我们先来谈谈。”
“谈什么?”白玉像是忽然来了兴趣,“我的规矩,在我这里换情报可是明码标价的。”
“一个叫南希的秘密警察。”
“海德里希的亲卫军里唯一一个普通人,工会领袖老里昂的亲孙子。”尤利塞斯慢慢说道,“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来搅这趟浑水?”
白玉思索了一会,长叹一口气。
“我以为一些陈年旧事你会比我更清楚。”她说,语气里带着不解,“这些旧事,我能打听到的都只是道听途说,我并不保证它的准确性。”
“只是印证我的猜测,无所谓的。”
“普罗米修斯计划。”她说,“三十年前是被曝光过的。”
尤利塞斯记得。
那时他二十多岁出头,作为哨兵应征入伍,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是抓捕。
他不动声色,听白玉继续向下说。
——
鲜少有人记得五十年前的那场灾难。
它没有被写在历史教科书里,亲历者也多死在战场上。
他们说,那时那些狰狞的怪物不断冲向城市,白塔里刺耳的警报声整日不停歇地响。
和那些怪物的战争持续了很久很久,市民们涌向如今的废城区,直到某一天一位哨兵敲开防空洞的大门。
那个敲门的哨兵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怪物啃得只剩下森森的白骨,是拖着下半身走进来的,在地面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迹,最后倒在地面上,手中还攥着他的向导的绶带。
在他的身后,特殊人类的尸体堆成了高山,鲜血将月牙湖染成血红色。城市千疮百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一部分人选择留在地底,他们大多死于接踵而来的饥荒;另一部分人回到了地面,开始慢慢重建他们的家园。
这场战争杀死了近六成的哨兵和三成的向导,活下来的特殊人类在白塔休养生息。也是在那时,城市的统治者里希特家族看到了特殊人类的价值。
他们谎称延续特殊人类的基因组,提出所谓“普罗米修斯计划”。作为牵头人的霍尔格,想的却是造出一个同时拥有哨兵和向导能力的超级特殊人类。
当然,这项计划是绝对保密的。
那时计划还处在初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实验是被建造地底旧实验室的工人们曝光的。
没有人知道这项实验是关于什么的。
让工人们愤怒的是高层要把他们的成果投给一个虚无缥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成果的计划之中。
先是大范围的罢工,接着是打砸机器。反对的浪潮声一波高过一波,直到高层再也控制不住人民的怒火,他们带着仅有的工具冲进了核心区。
他们想要的是停止这个无意义的,只会耗费物资的计划,把钱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那时工人的待遇很差,所得就只能刚刚好满足温饱。
核心区里长明不灭的灯光,只是一天消耗的资源就可以满足整个主城区两个月里所有区域的能源供应。
核心区的奢靡更让工人们愤怒。
暴动在特殊人类的帮助下才得到遏制,工人们大部分死于血腥镇压。
南希的父母就死在这场暴乱中。
还是孩子的南希,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老里昂保护着这个遗孤,独自把他抚养长大。
尤利塞斯想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束缚住的南希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叙述着旧事。
——
白玉的故事说完,她面前的酒杯也空了出来。
两人的叙述内容大差不差,和他记忆里也都对得上。
“怎么?有结论了吗?”白玉问他。
尤利塞斯的指节无意识地叩了叩杯沿,酒液在玻璃壁上荡起细小的涟漪。白玉的叙述像一根针,缓慢刺入他记忆的裂隙。
“所以南希恨的不仅是高层,”尤利塞斯嗓音沙哑,“他恨的是整个特殊人类群体。”
南希轻声笑道:“何止?我恨的是这个世界天然的筛选法则。凭什么哨兵生来就比普通人高贵?凭什么我的父母要为一场‘神的实验’陪葬?”他突然倾身逼近尤利塞斯,“上士,你猜……如果给普通人一把能弑神的刀,他们会怎么选?”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南希为何执着于感染哨兵。
那疯子在用特奥多尔的基因制造一场人造进化,他要证明连最完美的哨兵也不过是实验室的小白鼠。
“他就在海德里希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
白玉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鲜血随着她的指缝流出,渗入木制的吧台之中。
“尤利塞斯。”她说,“你被他当枪使。”
“你我都只是凡人。”尤利塞斯的声音冷漠,“谁也没有预知到这个结果。”
那些以资助的名义被南希送来的药物,服药后感染朊病毒被异化成怪物痛苦的哨兵。
莱尔希会在每次阿德勒少校回到废城时,带着他找到那些感染的哨兵杀死他们,结束他们的痛苦。尤利塞斯开始并不理解,只是一昧地听从南希的话,相信那不过是进化的必经之路。
易行的成果更让他坚信这一点。
一个月前特奥多尔为了调查朊病毒感染事件来到废城,他还天真地以为海德里希终于愿意抓住这次机会,自傲地向他们展示他的成果,只为了招揽这位新任首席哨兵成为他们的一员。
直到特奥多尔体力透支昏死过去,赶来的81号嘲笑他的天真,告诉他那不过是那个人类的私欲。
他看着后来发生的一切。
海德里希欣然地接受了特奥多尔的指认,将南希犯下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同时设计迫害了解朊病毒的梅尔维普,又让南希带着她回到废城解读霍尔格留下的资料。
借梅尔维普之口告诉南希那是哨兵的靶向药物,粉碎南希的幻想,也击溃了他的希望。
因为他的失误,他轻易的错信,把同伴变成了嗜血的怪物,害死了他们。
81号带着南希找到他时,告诉他执政官将南希交给他处置。
他讶异海德里希竟然如此轻易地原谅了他的错处,让一个罪人审判另一个罪人。
后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惩罚。
——
门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翻了木椅。尤利塞斯的肌肉骤然绷紧,却被白玉按住肩膀。
特奥多尔肩上扛着林啸,撞开木门,身后跟着莱尔希。
特奥多尔如临大敌,把莱尔希护到身后,白虎出现在狭窄的吧台间,发出低吼。
“尤利塞斯。”他默念这个名字。
我没有什么写长篇的经验,写到这里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写得很不满意,卡文卡得很烦躁,估计会休息一段时间,部分内容可能会大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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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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