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离筱一早就到了办公室。厂里新进了一批机器，车间已经调试好。

方厂长一早就过来让离筱去做记录。他见到离筱的眼眶黑黑的，吓了一跳。

“没睡好。嘿嘿。”虽然看起来疲惫，但精神头还不错。活儿也没拉下。方厂长以为她家事情多，就不方便问。

又是忙到脚不沾地，中午加了一个小时的班，去食堂也没什么可以吃了。

她随便吃了点面，就去宿舍休息了。

昨晚，离筱指导张鸣把游戏任务玩到第二步后，就回房间和李忱然聊微信到半夜。内容偏日常，他还想早上接她去上班。只是他家到市中心接她，再到工业区，耗时两小时余，再加上早高峰，这时间都不好计算了。在离筱严厉制止后，李忱然才堪堪说不来接。但要晚上下班去接她回家。离筱又拒绝了。早晚高峰都一个样，把时间消耗在路上不值得。

最后他发了一条语音，内容平常，但口气很不开心。她无奈退了一步，约他一起吃晚饭。

——这回要我请客哦。

离筱发了这条，那边倒愉快地答应了。

晚饭订在钟悦酒楼。钟悦酒楼是两人距离中间的位置，旁边还有个大商场。是李忱然选的。离筱想着环境不错，地方离两人也适合，就同意了。

“那你吃乳鸽吗？钟悦的乳鸽上了本市美食榜。”离筱在电话里问。

“可以的。”李忱然还在办公，电脑里发来了一条内部消息。

“你那边在忙？那就先这样说。”离筱听到那个提示声，这提示音可是困扰了她五年。

“不忙。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日常推送。”李忱然快速看完消息，关闭了界面。

离筱隐约觉得他不想挂电话。倒是她这边来了急事，只好说先挂了，到时间再联系。

离筱快速忙完工作，看时间可以下班了，就辞了方厂长，提前离开。到达钟悦酒楼已近六点。

酒楼门口有人聚集，似乎在做自媒体直播。有位男士正在接受采访。离筱远远看着。背影看着像李忱然，就挤了进去。那男士侧了侧头，外貌是很像但不是他。

瞬间，离筱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好失落的，觉得自己也是奇怪。

到了约好的位置。离筱先点了烤乳鸽。这道菜自从上了榜，出菜就很慢。

少时，李忱然就进来了。

离筱见他没有穿琉光虹的工作T恤，就问他下午不在上班吗。

“不。今天太热了，我回去洗了个澡。”他不经意地拿指尖碰了下鼻子。

离筱没见到，正在低头看菜单，还问他吃什么。

“我来点，保管你满意。”他甚至不看菜单，按铃叫服务员，很快报了几个菜名。

“这里你很熟？”离筱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听他报的菜名，都是热榜上的，而且是情侣必点菜。

“算是吧。”他看了她一眼，“你心疼钱？”

“不啊。”她奇怪为什么老是感觉她很缺钱的样子。“我看起来很像周扒皮吗？”

说得李忱然笑了。

上了两道菜，两人慢慢吃。他见离筱喜欢吃蔬菜，拿出手机发了些消息。

一会儿，上了道红烧茄子。

“这个好像没点啊？”离筱问服务员是不是搞错了。服务员不置可否。李忱然解释是酒楼送的。

没碰过这样的事。离筱还是吃了一块，发现很好吃。就多夹了几筷。

今天是周五，酒楼外排起长队。两人吃完快八点，外面还有人在排队。离筱想付款，李忱然说已经付了。

“说好我付的。”离筱嗔道。

“这里我可以签单。”他起身。

“那我又言而无信了。”离筱有些羞愧，她说请客好几次，要么是奶奶出事，要么是他手速快把钱付了。

“走吧。”他朝她伸手，示意先离开。“好多人排队等位呢。”

-

出了餐厅，离筱怎么都不肯，势必要把钱给他。

李忱然拗不过她，只好说让她请别的。

“比如，看电影。”他指了指商场外在宣传的电影海报。

离筱想着晚上也没事，就点头同意。

两人上了顶楼影城，离筱让他坐外面的等候椅上，不准他进来买票。

李忱然看了看影城里的布局，自助购票机就在门旁，一眼就可以看到。就同意让离筱去买票。

“你可有什么想看的？”离筱问。

“没有特别想看的，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他坐到椅子里，俯身向前，双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拿着手机看着离筱。

离筱今天穿了件深红色的连衣裙，束腰宽裙，远远看着像朵倒挂的玫瑰花。小腿露出半截，底下是高跟凉鞋。裙裾有点轻飘，冷气风吹来，缓缓扬起一点，现出整对小腿。肩膀直直的，头发盘了起来，用一根木簪扎着。

他看了微微皱眉。离筱太瘦了，与记忆中太不一样。他还记得离筱生气时，手臂出现的肱二头肌，现在别提手臂肌肉，身上连肉都没二两。这几年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那么大。

“嗨。靓仔。”有两个女生站到他面前，把他的注意力打乱了。

-

离筱买好了票，又买了两份爆米花和可乐，提着东西出来时，见到李忱然面朝两位女生笑了下。

两位女生捂着嘴笑着离开。李忱然才把目光收回。

离筱没有上前，只站在影院的风门下。大风把她的头发往下吹，凉凉的很醒脑。

“买好了？”他见她站着，就走了过来。“几点的？”

离筱把票递过去，是十分钟后就开场的。

“那咱们可以进去了。”见离筱面色平平，目光下垂，以为是东西提着太重，他就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检票进场，找到了座位。放好零食后。离筱还是愣愣的朝下看。李忱然见她也不看手机，就那样呆愣着，便碰了碰她的手。

离筱闷闷地转脸。他把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掌心打开，里面放了个小玩具。

“琉璃妹妹？”离筱拿起挂件，大约是被他手心捂久了，不是玻璃的凉感。

“是的。”李忱然解释刚碰到了琉光虹雇佣的暑假工在推广游戏。“你是不是也用这个角色？”琉璃妹妹是游戏中最热门的一个女生形象。

“还有暑假工做地推？”离筱摸了摸挂件，质量很好，琉光虹看来下了本，说明游戏很赚钱。

“嗯。游戏又要更新了。”他喝了口可乐。这时大屏幕开始播放广告，声音很大。

离筱动了动嘴，她想问点其他的。比如因为是自己游戏的推广人员，所以才对那两个女生笑的那么开心吗？可又一想，这行为没什么错，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人推广，放她身上也会很高兴。

“什么？”李忱然突然凑过来，两人距离突然靠近。这场电影看的人不多，观影人都很默契地选了比较远的位置。周围三四米都没有其他人。加上场馆里声音大光线暗，她也壮起胆凑了过去。

“你说什么啊？”在他耳边轻轻问。

“我看你刚刚动了嘴，是要说什么吗？”广告声变小，李忱然用正常的音量问。

屏幕的光忽明忽暗，把他的侧脸照得如同幻影。他把刘海都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左脸正朝着光。离筱恍惚看到了他左眉尾的小凹坑。有瞬间的愣怔。

他的手机亮起，跳出了一条微信。

离筱突然问道：“她们有没有加你微信啊？”

他把手机按灭，转头看向她，说有。

离筱嘟起了嘴，又立刻放松，转头去看屏幕。身边人轻笑一声，伸过另一只手，掌心又有个游戏挂件。

“琥珀哥哥。”也是同一个游戏的人物形象。一个黄黄的玻璃小人儿。离筱拿在手里。两个挂件一样大。

“我想要两个玩具，她们说要加了微信才行。”他笑说，“然后我把以前不用的微信给她们了。”

“你也会骗人。”离筱抿嘴笑笑。手里捏着挂件，感觉暖暖的。

电影是普通的英雄大片，胜在场景好声音大，盖过了周围一些汩汩的水声。离筱反而很喜欢这种单线程的剧情，看起来不累。就像给大脑休息一样。她看的津津有味，爆米花都没吃完。

两人出来，离筱坐进车里。李忱然在车外抽烟。

此时，离筱还沉浸在剧情里。拿出手机去网上看有没有续集的消息。看到久违的于芃给她发了微信。发来的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

——你和李总在一起了？

离筱纳闷，于芃怎么会知道？她看了眼车外的男人，身边团着一片灰烟。李忱然不像那么多嘴的人。他俩在一起还没超过三十小时，就已经被于芃知道了。于芃知道等于整个琉光虹都知道了。

她回复于芃，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李总和你打电话啦。他的声音好甜。

于芃特别会脑补。她听着都没感觉甜。

离筱又问了一些。果然整个琉光虹都知道了。她暗叹，还好已经不在那边上班了。

一会儿，李忱然坐进车内。

“你怎么抽那么久？”离筱问。张志辉也会抽烟，不过一根很快抽完。

“在外面散散风，怕熏到你。”他把冷气开大，开了外循环。

离筱对抽烟倒不反感，离高阳就是个烟囱，烟不离手。祖父也会抽烟。她笑笑说没被熏到。

“送你去宿舍还是回家？”

离筱想了想，说还是去宿舍方便。这几天实在太累，回宿舍就不用那么早起。

“好。”他调转车头，往工业区开。“这几天很累吗？”他看她靠着椅背，头上的发包都松垮了。

“嗯。”从扬州回来就没好好休息过。

“是奶奶的事吗？”

离筱尽量不在他面前提及祖母的病情。晚上吃饭时也提过，她拿话岔开了。

“嗯……”她不善于撒谎，但也不想多说。以免说漏嘴以后要去扬州照顾奶奶的事。

“有什么困难吗？”他停下车，前面一个红灯。

“没。还好了。”她触及到衣兜里的小挂件，绕开了话头，“你怎么知道我玩的琉璃妹妹？”

“我能看到所有的玩家数据。”

“啊！你怎么可以窥视玩家**？”

“你的号。是老丁意外看到的。”他重新启动车辆，“你们搞统计的，是不是对数字比较敏感？”

离筱翘了嘴。

“又怎么了？”他突然靠来，伸手递了样东西来。

离筱见是自己的发簪，不知何时被他拿去了。

“刚掉下来的。”他转头去开车。

“你别笑话我了。”她对数字可不敏感。李忱然是高考数学满分的人，他才敏感。

想到这个，她问为什么不直接走竞赛进数院。“我记得你很喜欢数学。”

“是很喜欢。”他承认，“不过我发现信息更适合我。所以后来选了这个专业。”

说完这些。车里陷入一阵沉默。两人都有不想提及的话题。

他不想提及高三到大学的家庭生活，那时候他家发生了动荡。

她不想提及祖母的病情，因为接下来她要离开临城。

沉默一直到电子厂大门外。

“再见。”下车前，离筱先告别。

“离筱。”他揽住了她的手，“不要说‘再见’。”

离筱猛然想起，立刻改口：“下回见。”

这时虽然快十一点，但电子厂的晚班还在进行。李忱然见厂区一片灯火通明，倒也没那么担心了。

“这个给你。”离筱把男玩偶放在车头的手机垫上。

“我要那个。”他指着她手里的琉璃妹妹。

离筱笑笑，把两个都放车上。“放一起，我下次再玩。”

开门下车前，李忱然又喊了她一声。离筱看他目光灼灼，车外的街灯细碎在他的瞳仁里。她垂下眼帘，心底有犹豫，不想进展地那么快。

“晚安。”她朝他点点头。

“到了宿舍发个平安。”他的眼神虽然是凝视，但已蜕变得泛泛。

离筱点头，下车后，目送他开车离去。

直至汽车尾灯拐弯看不见了。她才转身走进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