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然也只是日常的问候。离筱接通电话后，愣愣地答了。他似乎是听出了什么来，问她在哪。

“我没在哪啊。”离筱捏了捏手机，隐瞒令她手心湿滑。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他问。

“没呢。”她怕再说下去，会露馅，就转而问他过得怎么样，还是那么忙吗。

可惜李忱然不接茬。“你有心事。不能告诉我吗？”

离筱张了张嘴。站起身，朝窗外看了眼。小区的黄角兰开得喷香四溢。嗅觉把她的问题转移到了当下。

“李忱然，如果我去了扬州，不再回临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你在扬州？”他没有正面回答，还在询问她的所处位置，“是奶奶出事了吗？”

“奶奶在家里康复呢。”离筱像打开了河道的闸门，喉咙里洪水般的话涌出，“奶奶，奶奶的身边没什么人照顾。大姑也受了腰伤。”她走到客厅的另一端，尽量压低哽咽声，不让房间里的大姑听到。“我没办法，只能我来了。”

李忱然听了，问她是否要帮助。或者，他能帮上什么忙。

“不。”离筱拒绝。“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要不先忙吧。”她听见听筒里又有人在喊他回去。

“我晚点再联系你。”李忱然挂了电话。

离筱放下手机。一口长长的气吐|出。她不知是放松还是庆幸，还是失落。心头纠结出一团麻乱的线球，围绕着她，怎么都挣不开。

不过现实也容不得她多想。大姑又喊她去帮忙，祖母日常要多次翻身。

忙完后，大姑去敷药休息。离筱坐下，翻看手机，发现又有两个陌生电话进来。她只当是骚扰电话，就没有理。

吃完午饭，王诚来了。

“我接到范善养护的电话。”王诚放下公文包。他是工作时间请假赶过来的。“等会他们就有人接咱们去疗养院看看。”

离筱纳闷，看了眼睡着的祖母，问王诚：“你不是说太贵吗？”

“那边说有几个档位的，可以给我们优惠点。”

两人讨论了些范善养护中心的事。离筱惊讶刚才没接到的电话，就是那边打来的。很快，王诚又有个电话，他接了。说是养护中心的车已经在楼下等。

“他们还推了轮椅来。把外婆一起接过去看看吧。”王诚说完就下楼拿轮椅。

离筱把事和大姑说了，大姑只说怕周玉茹不同意。

“外婆会同意的。”王诚刚好推来了轮椅，看了眼离筱。

也不知王诚在周玉茹耳边说了什么，见她的眼神亮了亮，点了点手指。王诚就招呼离筱，把周玉茹一起抬到轮椅上。

三人下了楼，离筱见有两辆车在等。一辆黑色七座车，后面跟着一辆白色救护车。王诚把轮椅推进救护车。让离筱去前面坐七座。

离筱拉开门，车里坐了位男士，戴着无框眼镜，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离小姐？”这人语带疏离，口音很京片。

离筱听了点点头。

“幸会。贺晙。”男士邀请离筱上车，并伸|出手客气地握了握。

一路上，贺晙都在和离筱介绍范善养护的相关，并分析了周玉茹的病情。

离筱问他是从哪弄到病历的。

“是王先生发我的。”他指了指车后的救护车。

午后的路很畅通，两车很快就到了。这所养护中心建在半山腰。空气清新怡人。

几人随着贺晙参观了多间护理室和起居室。王诚很满意，蹲下|身，问周玉茹的意思。

周玉茹看了眼离筱，点点头。

“奶奶，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回家的。”离筱也蹲下，握了握周玉茹的手。这里设备先进，环境也不错。但像医院一样冷冰冰，没有家人在一旁陪伴，显得很孤单。

周玉茹挣脱了她的手，甩手让她走。

“离小姐。”贺晙拿着手机走过来，递给离筱。

手机屏幕暗着，离筱不知是谁的电话。出于礼貌先接了过来。

“离筱。”听筒里响起琅琅的上扬音，她愣了一下。“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离筱摸出包里的手机，发现李忱然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

“我刚刚在养护中心，没注意手机。”

对面笑了一声。“我知道。”

“哦。”她瞬间明白，来这里是李忱然牵的线。

“和你长话短说。”李忱然声线正色道，“贺学长和我关系很好。这次凑巧他在扬州办事。”他告诉离筱，这间疗养院比在家护理要好很多。就算价格贵一点，但能让病人获得更舒适的体验，最重要的是恢复会快一点。“至于价钱。你安心。贺学长还欠我个大人情。我让他给你个成本价。”

离筱又听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才把手机还给贺晙。

她转向祖母这边，和王诚讨论起怎么来养护中心的事。

几人转移到前厅，贺晙叫来前台销售，拿了合同给王诚签字。

“这边都我来，你就安心回南省去。”王诚签下名字，并拿走了一份合同。他让离筱回家里收拾周玉茹的衣物和药，他就直接留下来。因为入住还要给周玉茹做个全身体检。

离筱由七座司机送出。其实这个养护中心出行很方便，一出门就有直达的市域公交。

离去前，贺晙递上了名片。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投诉。”

离筱接过，恭敬地放进包里。

“离小姐。”贺晙又叫住了她，“忱然让我转告，你不要不接他的电话。”

离筱听了，赶紧拿出手机，以为又错过了。发现并没有，不过手机还是震动状态。她调满了音量。

“再会离小姐。希望下次见面会有好事发生。”他礼貌地和离筱握了手，并把离筱送出了中心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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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大姑也得了消息。离筱见她脸色明显的松泛了，暗叹住疗养院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还是担心祖母，怕她不适应。之前在北三住院，周玉茹就有不|良的情绪。收拾了行李后，离筱把自己的衣服带了一套，今晚也打算住养护中心，陪祖母一晚。

王诚在小事上拗不过表妹。不过他提出，让离筱买好次日的机票，不然就不同意她晚上陪夜。

离筱算着请假的日子也差不多了。就拿出手机，订好了次日下午回临城的机票。

翌日一早，来接应的是大姑。她也赞叹这里的设备齐全，早知道来这里，说不定她的腰也不会伤到。

“还是你机灵，问到这样好的地方。”

离筱扁扁嘴，说价格可不便宜。

“钱的事你放心。”大姑拿出奶奶的退休卡，对应的明细册上有一笔笔钱存着。“你奶奶一早就嘱咐了，这些钱先用。再用晚辈的钱。过几天就把上次你花在住院里的费用给你。”

离筱忙说不用。床上的周玉茹听到了，激动地拍了几下床沿。离筱见状只好同意收了。

养护中心有提供午饭。离筱和大姑一起吃了。她就启程回扬州的家里收拾行李，下午去机场。

“路上小心。”大姑送她出门，“有什么事先和家里人商量，别冒冒失失就跑过来。一千多公里呢，你当下飞行棋？”

说得离筱笑了。答应后就坐车回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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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这次是有做好长期住扬州的准备。所以行李有点多。一个大的拉杆箱，还加了个旅行包。把行李拉进电梯时，接到了李忱然的电话。

“你还在扬州吗？”李忱然的声音有点轻。

“嗯。”离筱把祖母的事简单地说了下。

“我知道。我发了定位给你，你看看。”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离筱翻出微信，看到他发了消息来。定位显示离她的小区不远。

他又来扬州了。一千多公里，怎么说来就来？

离筱失神了一瞬。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蛰伏涌动。

回过神立即回拨电话。可电梯里的信号不稳，连打了两个都没接通。

这时电梯到了底楼，因为她没出来，又被人按了往顶楼上升。这栋楼有二十八层，上下一趟要许久。她慌忙去按楼层按钮，只按到了三楼。

从三楼出来。离筱捏了捏行李的扶手，一鼓作气提起箱子往安全通道里跑。

三层下来，已气喘吁吁。

但她还是拖着行李。一路小跑起来。

跑过保安室，里面传出天气预报：今天下午有雷暴天气，请注意带伞。

同时，天色开始发阴。暗沉沉像蒙了层灰纱。

她知道李忱然发来的地址，那是离小区最近的一家百货商场。

路上，她想再打个电话。只是已下起了细小的雨珠。手机的触控不受控制，她按了几下都没反应。或许不必管那么多。

九年前的离筱，经过这条开满黄角兰的街道，拿着刚成年领到的身份证，走进网吧，搜寻李忱然的消息。

九年后的离筱，在路人的诧异中，拉着行李，满目通红地在狂奔。

街景在奔驰中迅速倒退，天空灰暗，世界是倒带的默片，扭转了天地万物，连接上了当时她迫切想见却见不到的巨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