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玦曾远远地瞧见过崔棠,却未曾如此近距离仔细地打量过她。
她和薛皇后完全不同。
若说薛皇后像萼绿君,清幽淡然,高坐云端。
那崔棠就像凌霄花一样热烈张扬。
崔棠眉如墨画、眼若秋波。
她身着一身玫红色的衣裙犹如一朵张扬的玫瑰花,迷人心窍。
她带着海棠雕花缠丝鎏金冠,显得整个人明艳又妩媚。
她笑意盈盈地和柳老夫人寒暄着,看到薛容玦远远走来,笑着招手:“阿玦也来啦,快来快来我瞧瞧。”
薛容玦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向崔棠和她身后的一双儿女请安。
崔棠笑着起身扶起她,拉着她仔细瞧了瞧:“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薛容玦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笑道:“夫人过誉了,安乐哪里比得上三公主和五皇子呢。”
崔棠看着身后的一双儿女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上位坐下,苦笑着和柳老夫人抱怨:“阿硕这年纪还未成家,我一天操心得不得了。听闻,府上的柳姑娘很是不错呢,快让我瞧瞧。”
薛容玦默默地退到姜琼芳身边,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庭外的蝉鸣聒噪,更显得庭内气氛平静得诡异。
“能得夫人青眼,是她的福气,”柳老夫人的脸上堆满了褶皱的笑意,冲着身边的一个姑娘招手,“扶云,快来让夫人瞧瞧。”
薛容玦看到对面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出,挽着双髻身上满是少女的娇柔与天真。
“臣女柳扶云,见过崔夫人,夫人万福。”
薛容玦注意到一众贵女的眼神不住地往五皇子身上瞟,再看向柳扶云的眼神便不再那么友好。
这个年纪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们少年不识愁,满是少女的烂漫。
薛容玦不禁低头失笑,她却还以为一众少女该和她这个经历沉重的人一般无所求。
“来,”崔棠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都是满意,伸出纤纤素手道,“近前来,我瞧瞧。”
柳扶云莲步轻移,走至崔棠面前,因害羞微微红着脸低着头。
“今年多大了?”
柳扶云轻声答道:“回夫人的话,今年十七了。”
崔棠听闻笑着回头和女儿盛璐沅说道:“和你同岁呢。”
盛璐沅继承了母亲的明媚与张扬,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那扶云可要没事常来宫中陪我玩呢,我在宫里好无聊呢。”
崔棠笑着冲这些小辈们摆摆手:“都别挤在这里,你们年轻人出去赏赏花,我陪老夫人说说话。”
众人鱼贯而出,盛璐沅还拉着柳扶云在说着什么,五皇子盛硕则同柳家大郎柳凌霜说着什么,四人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崔棠的一双儿女都继承了母亲的好颜色,不过女儿盛璐沅更妩媚,而盛硕则更加明朗。
盛硕若是打马从街边行过,怕是颇有一番“满楼红袖招”①的盛景呢。
盛硕和太子盛景明不同。
盛硕身上全是专属于少年人的气息,是最潇洒最肆意的儿郎,犹如世间最厉的风、最烈的酒。
太子盛景明许是年岁更长,周身都是岁月沉淀下的沉稳,仿佛深山中的潺潺泉水、深林中的徐徐风动。
柳家为了这场赏花宴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将花按照稀有程度分类,但也注重颜色搭配。
许是有人格外心仪蓝色,专有一处回廊摆着蓝色的花,顺着回廊慢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蓝花。
风铃花随着微风摆动,似想如风铃般叮咚作响;剑兰如它的名字一般气势磅礴,充满力量。
大花蕙兰、百合、满天星……
蓝色的百合薛容玦还是第一次见,和姜琼芳仔细地欣赏着。
姜琼芳和薛容玦走到一株蓝色绣球前,看四下无人注意她们二人,姜琼芳才小声开口道:“崔家这是打算拉拢柳家?”
薛容玦摇了摇头,轻抚着绣球亦悄声回道:“不太清楚,但估计十有**。
“柳凭风说这场赏花宴是柳二夫人办的,但是崔夫人又是柳老夫人请来的。
“崔夫人带着五皇子和三公主一同前来,又拉着柳扶云说了会子话,这心思也太明晃晃的了。”
“这柳家,”姜琼芳眼中充满疑惑,“难道还没想好吗?”
薛容玦耸了耸肩表示不明白,和姜琼芳又赏了会花便先告辞离开。
柳凭风将二人送至府门口,他趁姜琼芳落后两人半个身子之时悄声在薛容玦耳边道:“今日所说之事,还望郡主考虑。”
“柳公子是认真的吗,”薛容玦觑着他小声道,“崔夫人如此明显之意图,况能得老夫人之邀,不是表明了柳老爷子的态度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与郡主详谈,”他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前方笑道,“薛兄来接郡主了。”
天色稍暗,薛琮与牧平也二人不知说着什么,谈笑风生。
“阿兄!阿兄怎的来了?”薛容玦快步上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又笑着向牧平也见了礼,“牧公子。”
姜琼芳也随后赶来向二人见礼:“表哥,牧公子。”
薛琮冲着姜琼芳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家妹子的脑袋:“正巧和牧兄遇到,想着你与表妹今日来柳府,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便顺道来接你们。”
牧平也分别与两位姑娘作揖,那姿态如仙人之姿令人赏心悦目:“郡主,姜姑娘。”
柳凭风似是完全不记得那日龃龉,与牧平也笑着寒暄。
他显然与薛琮十分熟识,他轻揽着薛琮的肩膀:“近日我的箭术可精进不少,改日再试试?”
“你再练练吧,”薛琮失笑,“柳大哥的箭术和谦虚你是一点没学会。”
柳凭风也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道:“今日府中宾客众多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请大家一道聚聚。”
薛容玦不着痕迹地看了牧平也一眼,他了然地点点头,对薛琮说道:“天色不早了,若是薛兄放心,薛兄送姜姑娘回去,我将郡主送回薛府。”
薛容玦也在一旁挽着姜琼芳的胳膊附和道:“是啊,琼芳姐姐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
薛琮看了看姜琼芳,冲牧平也抱拳道:“那便麻烦牧兄了。”
薛容玦看着渐渐驶离的马车,才收回目光,转身对车夫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她又让竹绿和几个家仆远远地跟着。
这才转头开口对牧平也道:“崔夫人今日带着五皇子和三公主前来参加柳府的赏花宴了。”
“哦?”牧平也闻言挑眉看了看她,问道,“柳家人如此举棋不定吗?”
“我瞧着应该不是,”薛容玦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看着像是柳家内部有分歧。”
薛容玦甩了甩头,似是有些烦躁,拿着帕子的手甩了一下颇为潇洒:“算了,不说这些了,近日朝堂上可有何事?”
牧平也侧头看着她十分有兴趣地在瞧着两边的货品。
其实都是些寻常小玩意儿,她却走走停停,饶有兴趣地看着每一件货品,间或和老板闲聊两句。
他看着她轻快自在的样子,眸色幽深,突然开口道:“即便柳家选择崔家,皇后娘娘还是会为姑娘寻找其他的合适对象。”
“我知晓,”薛容玦原本轻快的面容耷拉了下来,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一面镜子,“所以才支走阿兄,想问问公子可有何办法。”
“确实有一法。”
薛容玦惊喜地转头看向他,那双明眸中盛满了点点星子:“是何方法?”
“在下去向陛下求娶姑娘。”
薛容玦心底涌上酸涩,却大笑出声,一双明眸像是刚刚爬上天空的月牙儿一般弯着。
牧平也皱着眉头,她没有一点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姑娘所笑为何?”
“也不知今日是何日子,”薛容玦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指了指这街边的货品,“两个人都说要娶我,我觉得我和这街边的梳妆镜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在寻找着买家。”
牧平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姑娘怎可如此自轻?在下说求娶姑娘,固然是因为与姑娘的合作,可也因为姑娘聪慧伶俐、心性坚韧。”
他想了想补充道:“想来柳公子也是如此。”
不论牧平也所言是否出自真心,都令薛容玦的心中都好受了一些,笑道:“柳凭风怕是想借我在柳家上位,况且柳家十之**要选择崔家。”
“只是……”她说着犹豫地看着牧平也。
“姑娘但说无妨。”
“公子以自身婚姻为我解困局,是否牺牲过大?”她犹豫地看着牧平也,试探地询问道,“可有其他方法?”
牧平也却未看她,只是瞧着街边络绎不绝的人群,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怕是委屈了郡主。”
薛容玦眼睛微睁连连摆手,急忙否认道:“不是的,我怕耽误公子的好姻缘。”
她看牧平也神色平淡,想来是自己心胸狭隘误解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正巧一位小贩路过,薛容玦拦下他,挑了半天买了一副空白竹扇。
“是我刚才冒犯了,”薛容玦将竹扇在他眼前晃了晃,略带期待地询问道,“我画个扇面道歉好不好?”
牧平也这才转头看着她,语气不似刚才僵硬:“姑娘还会这个?”
薛容玦抬了抬下巴,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若真是孔雀此刻怕是要迫不及待地开屏:“公子到时等着瞧就是了。”
牧平也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笑了笑了,”薛容玦的步摇晃动着,令牧平也一时晃了神,她兴奋地说道,“那可不能再和我计较了。”
“只是,公子要如何说服陛下呢?”
牧平也玩心大起,朝薛容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
他勾了勾嘴角,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陛下会答应的。”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像是编钟敲奏的乐曲,低沉又充满故事感,让人忍不住想进一步探索。
薛容玦感觉到一股酥麻之意从尾椎骨直攀而上,爬到她的面颊,她只觉得十分燥热,却不知晓面颊像熟透了的红苹果,和远方的晚霞遥相呼应。
牧平也看着前方气恼的身影,眼眸中不禁染上了笑意。
①“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 , 满楼红袖招 。”出自韦庄《菩萨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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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落絮无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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