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洞穴有关。”末了,谭千觅只是道,“之前莫余霏带二区的人去的那个地方。”
谢锦见她松口,便也不苛求,她晓得谭千觅不会轻易被人说服,松口已经足够了。而谭千觅所获知的信息也足够了,单是“流”那一条,就足够她回去独自沉思许久。
如此,道别后,她便返回。
知晓莫余霏不会转述给夏鱼,她解释了一遍,省略了谢锦的出现和交流,只言所见,不谈所想。也算是迷惑一下莫余霏,虽然她相信谢锦那边的能力足够迷惑莫余霏,但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也来得舒心。
此时是二十七号傍晚,她们驱车回了莫余霏那处地下居所,回去已是暮夜。
她回房间前,夏鱼喊住她,嘱咐:“明天在这儿休息就行,下午去异能组之后,只需要尽力确保自己不受伤,以你自己为先,其余的事情我们会安排。”
她回头看着夏鱼认真的神色,弯弯眼睛点头,“好,谢谢夏鱼姐。”
夏鱼摆手让她回去,见她没动,别开脑袋翻了个白眼,却没忍住笑出声。她哼一声笑骂:“小崽子。”而后抬手揉了揉谭千觅的头发。
谭千觅眼角眉梢皆盈出笑意,“二十一啦。”
“就是八十一,我也大你那么多岁。”
这可是句了不得的好听话。谭千觅笑着去抱了她一下,夏鱼一脸嫌弃,但到底配合她了。
回房间之后,她洗漱完躺下,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如果自己的预测是假的,异能组能找到和“流”共存的未来,那该怎么办。
太自大了吗?
抬起手放在眼前,那种与“流”相连的感觉尤在脑海。
门忽然被敲了敲,她稍一挑眉,原来莫余霏还会敲门啊,莫非是精神病好了?
她也没把话藏在心里,“您还会敲门呢。”
“会”的发音被加重了。
门外没动静。
谭千觅:“?”还真成锯嘴葫芦了?
她躺着不动,门外敲门声急促了些。
三秒后,她依然没动,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恢复了最初的节奏。
她脑子一抽,忽然反应过来,忙去开门。
坏事儿了,不会是沈盈月吧?
还真是沈盈月,她看着对方无波无澜的神色和眼睛,愣是从里面瞅出了幽怨。
“……”
她在手环上打字: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莫余霏那个神经病
沈盈月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上前一步进来,关上门后在旁边桌椅坐下。
嗯,很自在,一点没有时间冲出来的隔阂。
谭千觅见状笑了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寒暄玩闹许久。
最后沈盈月离去之际,也嘱咐她了一些事情,明明是同龄,却跟大她几岁似的。谭千觅笑眼弯弯,也去抱了她一下。
她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无论是夏鱼、沈盈月、谢锦,还是莫余霏,其实都对她很好。
至于那些不得已的不愉快,都是不得已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回躺下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今晚客人还挺多。
避免再出糗,虽然她感觉是莫余霏,但还是跑去开门了。
莫余霏见她二话不说就来开门,似乎愣了下,谭千觅没注意她的反应,见的确是她,转头就回去躺着了。
反正莫余霏自己会进来,且只会比沈盈月更自在。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莫余霏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她便也没搭理对方,自己想自己的。
倒不是多讨厌莫余霏,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对方有情况,不是真神经。只是……反正面对着这么个性格的莫余霏,加上心里又知道自己跟她发生过什么,她还莫名其妙异常了解自己。
这么多因素叠加下来,她是真谈不上有好感。当然,坏感也是没有的。如果只因为这么点儿原因,不曾了解对方,就给对方下定论、谈喜恶,那也太脑抽了。
她虽然不是多聪明,但也没那么蠢。
过了一会儿,莫余霏还是没动静,她却昏昏欲睡起来。也是怪哉,旁边多了个人还能让她犯困?合着还带催眠功能啊。
半梦半醒之间,她见莫余霏还坐着,嗓音略有些黏连,嘟囔:“你还坐着干嘛。”
语气带着困倦时特有的软,说完又往里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莫余霏看她,顺势躺下。
兴许是临睡前的意识比较松泛,她和莫余霏面对面,又问:“你白天是不是不舒服?”
莫余霏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她吐槽:“真成闷嘴葫芦了。”
“算了。”她声音越发小,“反正很快就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莫余霏读懂她的意思后,眼神蓦然复杂起来。
不过谭千觅没心思看了,缓缓沉入梦乡。
莫余霏抬手,用指腹轻而缓地摸过她的额角、眉梢、鼻尖、脸侧、唇下、脖颈。
半梦半醒之间,谭千觅蹭了下躲开,“痒,烦不烦。”
莫余霏的手抬高一些,便离开了她的肌肤。
过了不知多久,她很轻很轻地说了句,“烦,很烦,非常非常烦。”
嗓音薄如蝉翼,经不起夜风一吹。
谭千觅眼睫微颤,装作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凑近抱住了她的腰。
她真的很愧疚,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莫余霏轻轻揽住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祝福她安眠、好梦。
失落之余,她感到自责和赧然,并决心改变方向。
一条两人终不得善终的理想之路,来得深刻,但曲折挠人心。
不若那温和悠然、飘飘荡荡的水路,没有尽头,但随处都是粼粼的波光。
也许后者会让千觅更轻松,也让自己更自在。
次日,谭千觅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没了莫余霏的身影。
她看看时间,是六点半没错,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整一晌,她都没见到莫余霏,下午沈盈月来把她送回异能组,她也始终没看到那个神经病的影子。
总觉得心田有些热意,如同暑旱将至。
又能如何呢?她反复思量,思量自己、思量他人、思量莫余霏,思量这一切。
又能如何呢。
回到异能组后,即便有了这三天的变故,大家对她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本来也都是半信半不信、半亲半不亲的。
次日,十一月二十九号早上,她从噩梦中惊醒。
其实十月中旬离开实验室之后,她就很少做小时候的噩梦了。今天兴许是害怕,那些乌黑杂乱的梦境又卷土重来。
睁开眼,起身复又躺下,叹息而后寂然。
她竟然会觉得一个人的房间有些空旷,像是牢房。
她还是害怕,害怕谭可隔开的那部分、也害怕ta隔开的那部分。她开始疯狂地去想莫余霏,等心头涌现出某个人即将出来的感觉时,立刻将身体让给ta。
“莫余霏”是ta留给自己,供自己联系ta的信号和方式。她一直知道。
即便ta会抢走自己的记忆、感知,哪怕是珍贵的感情,她此刻也渴盼着ta来接手。
她真的好害怕。
怕陌生又恐怖的记忆,怕自己承担不起莫余霏和她的过去,怕自己看不出洞穴和人们的真面目,怕自己害了沈盈月和夏鱼,怕自己承担不起谢锦的期待,怕自己再次看到谭建成,怕世界和人们因自己而受牵连。
她怕黑,怕疼,怕累,怕好多好多。
再如何催眠自己,也无法掩盖心底的懦弱。
她向身体里面钻,却发现ta把自己推了出来。她走投无路,沿着丝线闯到谭可的世界,不停地敲门,不停地呼唤。
谭可也不理她,身体一轻,她被强行送出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主人格,力量却远不如亚人格?为什么她的亚人格不来抢占身体的控制权?她分明很情愿送出去。
她好害怕。
寒凉浸透指尖,顺着皮肤一寸寸往身上爬,向心口蔓延。
敲门声响起,她知道外面的人要来带她去手术室了。
恐惧和抗拒在这一刻超出阈值,心脏如同被眼泪浸泡,可眼眶却干涩到疼痛。
没人来救她,也没人能救她。
几分钟后,她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心脏附近眼泪形成的水洼逐渐干涸,一如过往每一次崩溃后的重建。
没关系,这次只是程度深了一些,她不能害怕,她没什么好怕的。
她如此告诉自己。
旁边的人在讲一些的断续的话语,她能推测出一些信息,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更恐惧。
谢锦在一旁看着,周身气质沉沉,瞧着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理智。
她没有转头光明正大去看谢锦,只是安静地躺着,感受这附近的世界。
冰冷的仪器像是纯白的雪,走动的研究员如同林间的松鼠,伫立的谢锦是水后的山……
他们被自己扭曲,但更加生动。这是熟悉到骨血都去亲近的视角,旁观的、窥视的、俯望的。
恐惧终于褪去。
仪器缓慢接近,谢锦应该会在这时候注视她,她需要去安慰对方,并且不能太过刻意。
于是,她稍微侧了下头,对谢锦笑了笑,而后视线稍微在四周晃了一圈才收回去。
门忽然被敲响。她如同漂浮在上空,安静地看着他们,想:是程知柳。
昨晚她醒了一次,她不认为自己正常睡觉会中间惊醒。Ta没有出来的动机,是谭可,能与谭可有关的只有曾在实验室的程知柳。
没人会开门的。
三秒后敲门声果然消失。
仪器最下方是潜水镜一般的玻璃罩。她的眼睛被贴近,透过镜片,看到了仪器内部的一些图像。
当然,那只是人家设置好的图像,而不是它的内部构造。
画面由齿轮和转轴组成,色调昏暗,机械气息充沛。
齿轮转动,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吸力,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想要跟随。
她想:应该开始了,醒来之后,谭可和ta就会被强行塞进自己的内部。
即便谭可消失了,自己的身体在月底依旧听令于实验室,他们是如何确保自己不会失控呢?这一点她暂且没有清晰的构想。
没关系,醒来应该就有更多的线头供她使用了。
她放松精神,不再抗拒眼前让人着迷的引力。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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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最强大,也是最弱小的www我的千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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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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