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落尘表示十分懊悔自责。
他去烧了热水,打算给韩劭扬泡个脚,免得他真的着凉了。
韩劭扬此刻穿着里衣坐在床上看账本,一旁的算盘啪啪作响。
辛落尘端着脚盆过来,蹲在韩劭扬面前,示意他把脚放进来。
韩劭扬一愣,心道他这是要给我洗脚么?
“你刚刚不是扭到脚掌了么?我给你松松筋。”辛落尘说道。
韩劭扬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用……”
辛落尘没有理会他,直接拽了他的脚,摁进了木盆,然后仔细地为他揉捏着。
韩劭扬顿时觉得脚上舒服多了。
辛落尘一开始还是认认真真地为韩劭扬按摩,后来又开始不老实了,他开始挠韩劭扬脚掌,把韩劭扬那张常年扳着的俊脸弄得哭笑不得,非常精彩丰富。
韩劭扬一气,挣开他的手,一脚蹬在他的肩膀上。
辛落尘只是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脚腕固定住,然后偏头吻在他凸起的透着粉红的脚踝上。
韩劭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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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落尘陪他在火炽州待了小半个月,然后就因公务打算离开了。
“今年就及冠了吧?”辛落尘抚过他的头发,“到时在韩府等着我。”
“好,今年过年,我初一去土圳州。”
辛落尘挑眉:“好啊,说好了,咱们去跑马,还有打猎。”
“嗯。”韩劭扬又问,“封印有进展么?”
辛落尘点头:“应该快了,峨水的笔记石清客确实藏得深,多亏了王岱庆,但还是费了好些时日才在火炽州边境的一处山穴里发现,上边的字迹也凌乱潦草,内容晦涩难懂,可能还需要时间,不过离成功不远了。”
韩劭扬忽然有了个疑惑:“为何石清客不在狱里早早除掉王岱庆?”
“为了给自己留后手啊,比如比较好拿捏的王天玖,可惜啊,留了个残手。”
韩劭扬点头,又道:“我游走了水清州和火炽州,发现还有许多不稳定因素在里头,当今天下一统,民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稳定,还有曾经各国的官宦,他们还不甘归于五行原,政·治·局·面严峻,我知道你不会沉不住气,但还是注意不要操之过急。”
“当然,”辛落尘说,“你不必为我操心,安心做你的事就好了,万事开头难,这个阶段抗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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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国统一,各方势力排山倒海般极其絮乱,尤其是经济,第一次面对五国合并,经济体制还需要巨大的变革,诸如原先各国的国商到了现在定然会降职,毕竟一国只有一个国商,目前暂定苏留质。
其余原先的国商则被降为各州总商。
韩劭扬现在在做的就是打通各州通商口,并且联结五州的市场,让其全部归属中央管辖,但这在短期内当然不可能实现,不过韩劭扬现在有的是耐心,他整日经营着药铺这个最大的经济来源,已经从木桦州拓展到水清州以及土圳州,火炽州和金铭州目前还暂时归于苏留质,不过韩劭扬对它们最终的归宿很有信心。
而他其他商货的店铺也覆盖了整个五行原,他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跟各方行商取得竞争优势,同时形成相互牵制的合作关系。
要脱颖而出就意味着他必须创新经营方式。
在这段焦头烂额的时间里,韩劭扬觉得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就到了他的生辰。
于是他在百忙间抽空回了家。这毕竟是他的及冠之日,还是需要正式一些。
这次的生辰宴不能再同以往一般敷衍,一是为了符合传统,而是为了拉拢关系,他邀请了许多这一年来结交的各地合作友人。
原本发冠需要父亲或师长授予,但韩志涯已经过世,他的师长……辛落尘勉强算一个,但他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来,于是由龚温梦代理,为韩劭扬戴上了发冠。
一系列繁杂的仪程过后,韩劭扬同来宾们畅饮了一夜,那些在商路摸爬打滚的人满嘴客套蜜语,韩劭扬笑着从容应答:“哪里哪里,承蒙父荫罢了。”
待终于将那些各怀鬼胎,总想着从韩府捞点利益的行商们送走后,韩劭扬才阴沉着脸回到屋内。
龚温梦方才也在帮忙应答那些难缠的客人,看着自己儿子才刚刚弱冠就要经历这些就觉得心疼。
“睦儿……喝多了吧,娘看看。”龚温梦上前扶住他。
韩劭扬为了不扫那些人的兴,确实喝了很多,但为了保证不被他们钻空子,他一直强撑着保持头脑清醒,现在已经是头痛欲裂,疲惫至极。
他还没有过过这么难受的生辰,还不如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呢。
最重要的是,辛落尘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他虽然来信说自己暂时有要务,脱不开身,但韩劭扬总觉得不可信。
杨涯岐走过来道:“韩睦你先歇歇,我帮你给他捎信问问。”
韩劭扬摇了摇头:“叶兄你带杨兄回去,他今天喝的有点多,让他好好休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今日谢谢你们的陪伴了。”
叶塘颔首,然后哄着杨涯岐走了。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回过头,对韩劭扬说:“他多半是出什么事了,那个猜测,我觉得**不离十了,你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试探一下。”
叶塘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忽然点醒了韩劭扬。
他喝了醒酒汤后歇了一会儿后便对龚温梦说:“娘,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我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里?”龚温梦不放心。
韩劭扬披上大氅,回头:“我不放心圳王,我要去找他。”
“你现在去找他?”龚温梦很不理解。
“娘,”韩劭扬忽然郑重了起来,“他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龚温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是,辛落尘为他们家做的事情,她也不知该怎么还。
“那你注意安全。”
韩劭扬那一瞬似是决定了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娘放心,明日会回来的。”
龚温梦看着面前这个一瞬就长大了的儿子,心疼之余又是满满的欣慰,她用上了以前常有的语气:“回来后给我好好睡几天觉!”
韩劭扬笑了笑:“遵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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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皇上**天没有强占神马,而是将它们发配到了各州,可能因为天下已经合并为一国,神马居然也能稳定居住在四方。
韩劭扬作为地位上等的总商,他搭上了神马。韩府的车夫总管是申岷,火炽国那边完工后,他听闻韩劭扬已从他爹手里接下了国商之任,于是以自己驾车的功夫以及与韩劭扬的交情前来投奔,韩劭扬自然也接纳了他。
韩劭扬现在也不知该去哪里找辛落尘,但他内心总有一道声音驱使他前往火炽州。
那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火炽州的弥烟楼。”韩劭扬快速对神申岷说,申岷浑身一震,随后又想起韩劭扬曾经去过那么多次弥烟楼都没有出事,只能强行让自己放心,他挥了挥马鞭,神马立即飞驰而去。
寒冷的冬夜,横跨五行原的云层厚薄不均,到金铭州时飘了几片雪,韩劭扬裹紧了前襟,浅寐了一觉后,到达了火炽州。
此时已经卯时,夜色极深,韩劭扬下了马车。火炽州的夜间与白昼形成了巨大反差,冰冷的寒风立即贯入了韩劭扬的身体,他刚刚睡醒,不由打了个寒战。
眼前就是广袤大漠中独立的弥烟楼。
那令人望影丧胆的弥烟楼。
韩劭扬想起自己曾经常在此地取水回工地煎药,每次都是拼了命一般往前跑,还以为是自己跑得快或者运气好,没有一次被守卫伤到。
现在看来,他倒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走到弥烟楼大门前,抬头看向那些傀儡守卫。
剑拔弩张的守卫一见到他就立即温顺了下来,大门自动打开,韩劭扬大步走了进去,那种猜测愈发明显,他的心跳也快鼓出胸腔。
此刻的弥烟楼还亮着微光,里面肯定有人。
是骇沙客么?
韩劭扬来过这里很多次了,轻车熟路地走到堂屋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锁。
门栓声一响,周遭便突然一黑,屋内的烛火灭了。
除了天上的月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韩劭扬心头咯噔一跳。
这时,一道劲风袭来,携裹着大量的黄沙,快速绕着韩劭扬转了几圈,似乎在威胁着他。
韩劭扬知道骇沙客来了。
他抬手召出煦安剑,一剑劈开面前的黄沙。
那游走的沙尘顿时散开,随后又聚拢,此刻的力道加重了些,风速也开始加剧,将韩劭扬往外推动。
韩劭扬冷笑,他不自量力地抬剑对上那股沙尘,然后猛然发力,向屋内挤进。
大门被猛地撞开,韩劭扬从来就没有懈怠过功夫,他的功力现在又有了可观的长进。
沙尘也被推入了屋中,他们在宽敞的屋内缠斗着。
骇沙客终于化了形,他没有用任何武器,只是以赤手空拳与韩劭扬过招。
韩劭扬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战斗欲倏地被激发,手下的力道愈发粗重了起来,攻速也在不断增加。
但他依旧不是骇沙客的对手。
虽然现在屋内一片黑暗,他完全是凭借敏锐的听觉和感觉跟骇沙客对峙,他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骇沙客一直在用左手跟他过招。
且不说骇沙客是不是左撇子,他为何不用另一只手,难道只是为了羞辱自己?
韩劭扬想到这里,抬剑就往他的右臂砍去。
骇沙客轻巧躲开。
“侮辱我好玩么?有种就来双手的。”韩劭扬忍不住问道。
骇沙客轻轻笑道:“单手都打不过我,双手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想要我死我早就死了。”韩劭扬突然停手了。
骇沙客本来还在攻击的,韩劭扬这一停,倒让他意料不及,差点没收住手。
韩劭扬感受到了他那一瞬的紧张。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怎么不杀了我?”
“你跟我有仇么?”骇沙客反问。
“你屡次放过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的弥烟楼每次都让我进是为了什么?你每次暗中帮助我又不愿明说又是为了什么?”韩劭扬声线突然变得有些不稳定,最后一个音都有些发颤。
“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长风贯穹!”
骇沙客顿时沉默了下来。
“你口口声声让我别招惹你,让我别自寻死路,你就是怕我死了!”韩劭扬看向那种他根本看不清的脸,“你刚刚就是怕了,你但凡慢了一点,你就能击中我的心脏,但你很快松手了,这不是杀伐果断的骇沙客该做的。”
骇沙客依旧没有回音。
韩劭扬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这个哑巴,最后气急败坏道:“把蜡烛点燃!”
这时,骇沙客终于动了,韩劭扬听见他他的铁靴踏在地上“噔噔”的声响,那缓慢的脚步声有些森然,又带着些压迫感,向他不断靠近。
要是换个人早就被吓到腿软了。
但韩劭扬不怕。
韩劭扬之前不畏惧他可能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还是不畏惧他,是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实。
他感受到那个人走到他面前,离得很近。
他身上的银衣与面上的银制面具在身后倏然被点燃的蜡烛火光照耀下,反射出了耀眼又带有温凉的光泽。
韩劭扬抬眼去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平静,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骇沙客。
他的发如墨瀑,披散在肩头,右臂上缠绕这一圈绷带,挂在左肩上,原来他右手是受伤了。
“木桦国的牢狱、金铭国的街道、水清国的城墙、火炽国的地下室……原来你都在……”韩劭扬抬手轻轻触上他受伤的手臂,“辛落尘,把面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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