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骇沙客。

韩劭扬紧咬着牙关，迟迟没有坑声，石清客见他这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过去了，若我和骇沙客只因这件事有仇的话，我也不会跟他作对的，因为我们同为杀手，职责就是奉命行事，杀我妻儿这事本不是他的意。我跟他作对，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石清客摇着头，“你父亲是木桦国国商，我相信你也知道金铭国的意图。”

“知道，金铭国当主国当得不嫌累，还想着兼并天下呢！”韩劭扬冷笑道。

“是这个理，我反正是不支持的，但骇沙客支持。”石清客说。

韩劭扬再次嗤笑：“我看他是想待金铭国事成后坐享其成吧。”

石清客扶额叹了口气：“他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我们俩意见不和，就产生分歧了。韩公子你也知道，金铭国若想兼并天下，必然会带来大量战争啊，我就在想那些百姓怎么办呐？统治者之间的事怎么让他们这些无辜人受罪呢？”

韩劭扬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终于有人跟他想法一致了。

石清客看了看天色：“不早了，韩公子多半饿了，快先去吃饭吧。”

“好。”韩劭扬起身跟石清客道了别。

他见周围人已散了不少，因为已经到了饭点，大家都去用膳了。

韩劭扬来到他们专门的用膳之地，饭菜很可口，但他心中有事，实在吃不下多少，他还想着吃完就赶回登文阁弄他的生意。

他吃饭时也没忍住向周围打量，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辛落尘的身影。

可幸的是，他看到了，但不幸的是，辛落尘此刻正跟张淼面对面坐着吃饭，聊得似乎很开心。

韩劭扬心中窜起一团火，但他压住了，转过头，默默扒了几口饭。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回头时，辛落尘转头看了他。

◎

书法与绘画如期进行，韩劭扬的字写得其实很不错，只是平常不认真，导致很多人都以为他的字丑。

韩志涯以前附庸风雅，专程找大师指导过韩劭扬，故而他的书法还是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但画技还是差了些，于是韩劭扬再次落榜。

韩劭扬愤愤叹了口气，看了看榜单顶端，不出所料，依然是张淼。他看了看张淼每一项成绩，除了乐理，其余都比他高。

看来差距还很大。

并且韩劭扬还发现辛落尘最近对张淼格外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韩劭扬很少这么仔细地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但辛落尘对张淼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他气很久。

现在他最大的动力就是超越张淼。

当然这话说出去必然会招来所有人的嘲讽，这一听就是天方夜谭，人家张淼有钱有势，才华横溢，他韩劭扬除了一点儿小聪明，什么也没有，想超过人家，还是下辈子吧。韩劭扬耳旁还萦绕着石清客的话语“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但他还是抱着赌一把的想法。

作诗和吟诗也是韩劭扬的弱项，他没有抱太大期望，但医术和武术必须拉回差距。

毕竟从小跟着韩志涯打理药物，他对药物还是十分熟悉的，加之钻研了将近半年的医术，比赛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医术的比试规则为针对评判师长给出的病状按标准写出相应的药方，然后在进行煎熬，最后根据表现评出胜负。

这一规则很明显又带有偏袒意味，决定权在评判师长手上，他们可以随意调整难易度。

韩劭扬之前一直在观察前边的弟子比赛，总结出评判师长多次给出的病状，在总结那些弟子出现的问题以及他们做得好的地方，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取长补短。

然而到了他这儿，由于他的对手是个专攻医术的普通百姓，也没有地位可言，所以评判师长给他们出了个难题——治“延藓疾”的药方。“延藓疾”也就是水清国的火炽国正在蔓延的疫病，如今治这种病至今最好的药就是叶塘的药铺里卖的，药方子也是保密的。

意思很明显：觉得难就快滚。那么多有钱势的弟子想名列前茅，你们这些人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韩劭扬的那位对手脸直接吓青了，不服：“前边的弟子不是风寒就是骨折，不是骨折就是皮肉伤，为什么到我们这儿就是这种级别的症状?”

评判师长眉头皱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不会?不会就退出！”

另一位评判师长也不耐烦，看向下一组弟子：“下一组！”

就这样，韩劭扬和那位弟子被迫去做最难的药方。

其实这对韩劭扬并不难，因为叶塘手上的方子就是他同一位陈府专程请来的大师共同写的，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基本的药材他都记得，于是他从柜屉中抓了相应的药材出来，将它们称重后，码在了木桌上，这些药物但凡是学过医术的人都知道，背下来也不是问题，韩劭扬又加了些之前那位大师新添的药物进去，目的是加速药效，毕竟瘟疫当前，康复越迅速，传播就越少。

一旁的评判师长看后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没指望韩劭扬和另一位弟子能配出药方子，但这样看来，韩劭扬倒有那么回事。

他们凑近，扫过那些药材，不由怔住了。

这好像是种新方子！

并且似乎较以往的药方子更加有用。

一位主修药学的师长问：“韩公子，你可否解释一番这些药材各有什么用？”他感到很好奇，并且想着说不定知道了药方子，以后还能靠这个大赚一笔。

韩劭扬睨了他一眼，根本不会让他得逞：“不可。”

这两个字彻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在这种时候，弟子都是有问必答，生怕有什么答不上然后直接被淘汰，然而韩劭扬却直截了当地拒绝回答。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坐在藤椅上的辛落尘笑了一声。

那位师长似乎也被噎地不轻：“你……”

“规章上说弟子只需按照评判师长的指令配好药材并熬制即可，其余的我一概不用做，所以我有权不回答你的问题。”韩劭扬大胆地直视那位师长。

有理有据，那位师长竟也不敢反驳。

韩劭扬没有理会他，问其余的师长：“我的药材已配好，可以煎药了吧？”

那些师长愣了愣，他们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配药方式，并且也没有指望有人能配出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配，这会儿答应也不行，不答应也不行。

但他们还是仗势欺人，像韩劭扬这种无家世的弟子，淘汰了就淘汰了：“不行，你的药方子配错了，下去吧。”

韩劭扬早料到会这样，冷笑一声：“那我煎好了给那些染上疫病的人喝，你就瞧着，看到底对不对。”

“放肆！要是你这药里有毒，毒死人了怎么办？”一位师长怒斥。

韩劭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说说我的药方子怎么配错了?”

那位师长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在斟酌理由，但韩劭扬耐心有限：“这样吧，你若不信，又担心别人被我毒死，不妨你自己来试试?”

那位师长脸都被气绿了：“大胆，竟想谋害师长！”

又有位师长附和道：“根据规章第三卷第十有六条，试图对师长产生危害的弟子，取消联赛资格！”

呵，看来怎样都得滚。

韩劭扬嗤笑了一声，他算是看清了，于是转身就走，这种无意义的联赛不参加也罢，反正如何努力也是这个结果。

然而，他刚转身就被一只手按回去了，他抬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辛落尘。

“哎呀，你们都不愿意尝这药，那本王来！”辛落尘又看向韩劭扬，“真是的，你们居然不相信本王的徒弟。”

韩劭扬怔怔地看着他，刚才当面怼那些师长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现在一看到辛落尘，就控制不住了。

那些师长闻言，连忙摆手：“诶诶，王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王爷，您怎么能亲自尝呢？万一，万一那韩劭扬他图谋不轨呢？”

“对啊，您看看他爹娘是什么人……”

韩劭扬瞬间垮下脸。

然而，辛落尘也不等那位师长将话说完，抓起药材放入药包，就丢进了锅中。

在场的所有人今日本就被韩劭扬的举动吓到了，又看到辛落尘竟也主动试药，都吓得不轻。

韩劭扬的那位对手的注意力也早以不在自己的比赛上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

场内氛围被拉得很紧，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场中央。

煎药的锅是很特殊的，可以大大缩短煎药时间，故而不到一会儿，药就煎好了，辛落尘拿出手帕垫着手，倒了一碗。

然后吹了吹，直接喝了下去，药的味道很苦，辛落尘皱了皱眉。

因为辛落尘喝了药并没有任何反应，说明韩劭扬的药没问题，这引来了台下更大声的喧哗，似乎都在为韩劭扬说话。

韩劭扬便在嘈杂的人声中冲辛落尘说：“药很苦，而且会苦很久。你待会儿记得吃块糖。”

“好。”

那些师长见连圳王都来了，不能不给面子了，于是勉强给韩劭扬批过了。

然后辛落尘就转身走了，韩劭扬跟了上去，辛落尘下了台，回头：“有事?”

“没。就是跟你说一声谢谢。”韩劭扬耳廓有些发红。

这时，那位焰音公主又闻声跑了过来：“韩公子！”

韩劭扬头疼，还没等辛落尘回答他，就被那姑娘拉走了。

◎

最后一项武术比试，这个就没有师长再耍无赖了，谁强谁弱，一眼就能看出，于是韩劭扬很容易就拿到了高分，尽管他的对手都不简单，但对于每日苦练的韩劭扬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比武很耗体力，韩劭扬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他打算去洗个澡，路过排名榜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前十。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各项成绩，最为突出的竟然是医术。

但他清清楚楚记得他前几日的医术成绩不是这样的，怎么今日医术排名直接上升到了第一?

但他也不知道问谁，因为这种自己成绩上升的事，问别人什么的不礼貌。

于是韩劭扬便没有再去管它，回到寝房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了，结果就迎来了阿燕和陈钦源热情的问候。

“韩睦！你进前十了！”陈钦源兴奋地叫道，“我也能进入第二轮比赛了！”

“我知道。”

“韩公子你知道吗？你的医术成绩被改过。”陈钦源说道。

“ 看到了，你们知道原因么？”

陈钦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一天天就被那些姑娘缠着，都快与世隔绝啦！前些天，师尊建议我们将你弄的药分给那些患病的人，结果没过几天，他们的病况都有好转了，因为你这个难度是最大的，又成功做了出来，于是那些师长不得不给你弄个第一。”

韩劭扬听后，只记住了“师尊”二字：“辛落尘让你们分的?”

“是啊。”阿燕和陈钦源点头，“师尊相信你嘛。”

韩劭扬听到这句，比听到什么都高兴，心中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

已经淘汰了一半人了，接下来的比赛将会更难，但对韩劭扬来说，完全没问题，因为他从第一轮比赛开始接触就是高手，第二轮说不定还是同样的对手。

第二轮将是最残酷的一轮，因为将从一万多名弟子中挑选二十名出来，最后去第三轮，据陈钦源所说，第三轮将会在水底进行，还有可能有实战。

于是第二轮有些自卑的弟子会弃权，其实他们大部分冲入第二轮都是为了那点奖赏，没有多少人指望进入第三轮。

一番弃权下来，就只有几千人了，这几千人都是有足够勇气与能力的，于是为了给权贵挑选较弱的对手，张远目还费了不少劲。

韩劭扬知道自己没有这种福利，于是愈加勤奋地练习起来，这期间，石清客时不时会来看他，跟他聊近日的事，会跟他谈心，偶尔还会关心他的饱暖。

韩劭扬起初觉得他有所图，但后来便没这样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连值得图的东西都没有。

就干脆默许了石清客的这种相处方式。

◎

但有一日，韩劭扬结束了对弈比赛，回到寝房休息，就见石清客早已在寝房里等待他了。

“有事?”

石清客今日没有了慈父般的笑容，反倒有些严肃：“我今日看到骇沙客了。”

韩劭扬猛地抬眼：“哪里？”

“水清国皇宫附近，他速度很快，但我确信是他。”

“难道有水星兽?”韩劭扬从石清客口中得知骇沙客对五星兽有所图。

“我也是这般猜想的。”

韩劭扬心中起火：“要不我把我师尊请上，我们三个去对付他?”

石清客笑了一声：“天真啊！”

韩劭扬低头，刚才确实冲动了。

“得先锁定水星兽是谁。”韩劭扬冷静了下来。

“没错。”石清客抬头看他，“我今日来就是跟你道个别，这几日恐怕不能常见面了，我可能要去处理这件事。”

“我跟你一块。”

“不准！”石清客厉声制止，“你想送死？”

“呵，我见了那么多回骇沙客，要杀我他早杀了。”

石清客摇头：“你不了解他，那家伙是疯子，阴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