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扬比完笙就暂时没有事了，因为他后面还有许多弟子要比赛，下一项目“棋”可能要好几天之后了，于是他回到了登文阁，毕竟生意不能断。
其实关于对弈他没什么担心的，从小就被那些纨绔子弟拉着对弈，技术早已炉火纯青，他脑子也灵光，肯定不会输得多惨。
这几日，他除了做生意，就把重心放在医术和练武上，书画他只能说将就，不能求精。长风贯穹跟他倒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韩劭扬也逐渐习惯了自己练武。
其实他以前也有一位武术启蒙师，不过意外身亡了，韩劭扬便习惯了自学。
但今日不同，他竟然等到了一个人，不过不是长风贯穹，而是石清客。
韩劭扬有些惊异：“你怎么来了?”
石清客在他身旁坐下，抬头望着他，显出亲和感：“我经常来金铭国，每次路过这里，都会看到你，原来韩公子这么刻苦的么？”
韩劭扬可能觉得这样站着看人不好，于是也坐了下来：“没，只是快比赛了。”
“想拿那个最高奖?”石清客问。
“对。”
“可以嘛，有志气！”石清客拍了拍他的肩。
韩劭扬不想浪费时间：“你来找我有事么？”
“哎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吧。”
“那行，你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诶，别这么冷淡嘛，跟你聊几句都不行么？”
“不行，我时间紧。”
“哎。”石清客直戳韩劭扬软处，“你想家吧？”
“跟你有关么？”
石清客没有管韩劭扬恶劣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看着那些弟子参赛时他们爹娘都有来观看，看着他们比完后得到爹娘的赞赏，看着他们爹娘平安无事，为他们高兴，为他们骄傲，而你却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你高兴，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
韩劭扬一时没有说话。
“人家家里头有几个钱，根本不需要你这样拼死拼活的，轻轻松松就能凭着爹娘的地位拿下比你高的等级，是不是不服?”石清客转头看向他，“要是你爹娘没有入狱，你现在根本不需要这般劳累，那些人会主动给你嘉奖的。”
韩劭扬皱着眉：“哪儿有那么多‘要是’?现状不能改变，心里不服又怎样?”
石清客摇头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我也只是觉得你这孩子可怜啊。”
“我不需要。”韩劭扬冷冷地说，然后站起身，“我要练功了，你若没事了，请行吧。”
石清客失笑：“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哦，对了，我这段时间会在如海看你们的比赛，到时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临走时石清客补充道。
韩劭扬不想领他的好意，他岔了个话题：“上次你跟叶塘对接生意时，他知道你在么？”
石清客没想到韩劭扬会问他这个，愣了愣，然后说：“当然不知道。”
“行。”韩劭扬放心了，他最担心的便是叶塘的知道那些事，怕他因此而不打算帮他了。
◎
第一轮乐理已经比赛完，下一场便是博弈，这个赛项进行地很快，毕竟可以同时进行许多组，赢者就进行下一轮，最后的胜者将拿下最佳成绩。
韩劭扬棋艺也不错，但面临的对手都有扎实的功底，他勉勉强强进入了最后三轮，但最后碰上了一个大刺头，输掉了比赛，不过以他的成绩，总赛过第一轮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张淼则不同，给他安排的对手都是那一层次里最弱的，于是他拿了博弈第二名。第一名当然就是那个大刺头，人们皆称他为“神算子”，因为他似乎总能猜出对方的意图，然后利用此项特技稳稳赢下比赛。
乐理和棋艺比下来，目前的第一毫无疑问是张淼。这人本就天赋异凛，加之张远目的地位，想拿五国联学最佳弟子称号也不在话下。
辛落尘因此大受追捧，毕竟张淼是他的徒弟，一群人将他围住，询问他对张淼的教导方式，虽然他们知道这个废材肯定是没有什么教育秘诀的，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弟子就是厉害。
“哈哈，哪儿有什么秘诀啊，人家张淼本身就厉害嘛，关本王什么事啊，本王压根没教他什么啊。”辛落尘笑着回应。
“那王爷您对张公子的医术抱有期望么？”有人问。
“那是，张淼平时很刻苦，医术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啊。”
“那王爷觉得您的弟子张淼能不能拿下五国联学最佳弟子称号呢？”又有人问。
“本王觉得肯定可以！”辛落尘似乎自信满满。
……
韩劭扬本就沉浸在输掉比赛的悲沉中，此刻又听到那些人问辛落尘的话以及辛落尘的回答，心里更难受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废物，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要给辛落尘门下争光，要拿下最佳弟子称号，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已经有人替他帮辛落尘争光了。
那自己之前的那些努力又有什么用呢？每天起早贪黑的，又生了好几场病，结果还不如人家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轻松拿奖。
他顿时感到很无力，抬头看向辛落尘，此刻他正搭着张淼的肩跟那些人有说有笑，韩劭扬不用听都知道是些赞扬的话，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将头埋入了手中，在怅然若失中，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韩劭扬抬头，见是石清客。
“我看到了，你第二十名。”石清客说。
韩劭扬冷哼了一声。
“还是不错嘛，将近一万名富贵人家的弟子和技艺高超的能人，你能挤到二十名去，实在是不容易啊。”石清客赞叹道。
见韩劭扬依旧不说话，石清客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哎呀，你这样的身份想拿登文阁最佳弟子称号就是登天啊！你知道多少人为了拿那个称号不住地送银子么？像你这种无依无凭的，在他们眼里算老几?”
“拿钱砸出来的奖项有什么意义?”韩劭扬讥讽道。
“人家想啊，哪儿管那么多，有钱就拿来用呗，哪儿像韩公子你啊。”石清客似乎看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道，“你看，人家张淼现在被那么多人簇拥着，为什么?你以为他还跟你一样每天都在用功?想多了！我教他，我还不知道他?那小子懒得很！但人家拿登文阁最佳弟子称号却是稳稳的，钱势啊，是钱势砸出来的，你现在知道你做的是无用功了吧？”
韩劭扬握在身侧的手捏得“咔吧”响，石清客垂眸看到了，轻笑道：“不公平是吧？”
石清客看着韩劭扬面上依旧不屈服的表情：“不公平也要死拼啊？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我还听说你想杀了骇沙客，哈哈，我也这么想的，但我现在都还不及他，更何况你呢？你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认为自己不凭家世就能赢得第一、认为自己能弄死那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骇沙客?”
“年轻人有志向没错，但不要盲目，免得造成内心的创伤。”
石清客见韩劭扬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接着说：“我知道照你这性子，要你放弃多半是不可能的，若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韩劭扬听后忽然笑了一声：“原来你说这么多是想帮我啊？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韩公子怎么能如此想我，我不需要任何条件，我这人比较随性，我想帮谁，都是看心，我想帮我就帮，哪儿还会索取报酬?”石清客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曾经有个儿子，如果还活着，说不定比你小两三岁，他脾性跟你挺像的，你知道么？第一次同韩公子说话时，我就想起了我那个儿子，真的，一看到你就想到了他……”
说到这里，石清客有些哽咽，韩劭扬侧头，竟能隐隐看到他眼里有些水光。
其实韩劭扬不喜欢去同情别人，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同情他，但此时此刻，他看到石清客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在想，韩志涯会不会在狱里也会同人这般聊起他的儿子。
“哎，我也失职，常年在外，很少回家，我儿子一直都是我妻子带大的，因为我在外杀过人，也不知他们怎么知道我家人的，一大伙人直接冲进了我家，然后……哎，然后妻儿在一夜之间就没了，我来时，就只有两具尸体摆在我面前。”石清客捂着脸，声音闷沉，“没有人能知道我当时有多痛苦，哎，我们做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应该有家人。”
杀手在外仇恨诸多，稍不留意，回到家就会看到血流成河。
“我儿子还在的那时候，每年回去，都能看到他故意不认识我，然后怎么都不开口叫爹，哼，叫娘倒是挺殷切的。”石清客抬起头望着天空，似乎在回忆，嘴角是带笑的，“他就叫过我一次爹，因为孩子长大了还是懂事了，但那一次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韩劭扬顿时觉得自己跟石清客儿子很相似，因为韩志涯因为对他的陪伴少，对他充满了愧疚，所以百般宠着他，韩劭扬小时候就经常不叫爹，龚温梦说过他好几回，他也屡教不改，不过后来大了，知道要懂礼节，开始不情不愿地叫“父亲”叫“爹爹”，可现在连当着韩志涯的面叫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我就一直孤身一人，我不想再让人跟着我受连累。”石清客转头看向韩劭扬，“真的，每次看到韩公子，就会想起我儿子，就忍不住想象我儿子如今长大的模样，舍不得他受累，舍不得他走弯路，舍不得他一个人郁郁寡欢。”
韩劭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韩公子就当我这个孤寡老头想照顾儿子吧，真的，看到你过得开心，就跟看到了我儿子一样。”
韩劭扬静了很久，忽然问：“你妻儿谁杀的?”
石清客沉默了，似乎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悲痛。
半晌，他说道：“那仇人派我的师弟来杀的，这就是我和骇沙客之间矛盾的根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