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后人常用四个字概括温琢这一生。

——奸妃误国。

嘉盛十三年,皇帝因病驾崩,年仅十岁的嫡子朱承璧继位,年号景安,因其年幼,国政由皇太后代为操持。

次年,皇太后在宫中设置了两名御前督诫,左督诫赐金鞭,右督诫赐金杖,二人直接受命于皇太后,可凭太后命令,对皇帝施行体罚训诫。

至景安六年,朱承璧共因忤逆太后而受过三十二次训诫,一次一次鞭杖刑罚与肉身之痛,逐渐打灭了他心中的火光,也打掉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

他不敢再有自己的主见,宫中一应大小事务皆会主动求得太后意见才下定夺。皇帝的地位早已不似前几朝那样神圣。

仍是这一年,兵部侍郎温文远带着小女温琢初次进宫面见太后,来决定一件关于温琢和皇帝的终身大事。

本朝最窝囊的皇帝,遇见了心中的白月光。

彼时朱承璧刚受过一次训诫,鞭和杖各二十下,直打得他五脏俱震,吐血不止,调养了半个月身子也没恢复好。

太监何灿背他到御花园亭中透气,途中去办了件别的事,竟将他忘在了那里。

正值寒冬腊月,御花园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起风后冷气愈发彻骨,鼻腔呼出的都是白气。朱承璧蜷着身子等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寒,便决定自己先回寝宫去。

他倚靠墙柱往回走,下台阶时稍不留神,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那时候,这位年少登基、忍过一切屈辱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的少年皇帝,竟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将眼睛埋在袖子里,不叫任何人瞧见。

萧瑟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苦、心里苦,全身都苦。难过得无法呼吸,眼泪也关不住闸。

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冻死在这里,也是不错。

温琢从慈宁宫溜出来,一蹦一跳瞎晃到御花园时,正看见朱承璧趴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停在不远处,并未去打扰他,只蹲在地上托着腮等啊等。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见朱承璧抹干净眼泪,颇为吃力地站起身来。

这是二人的初次见面,温琢将朱承璧的狼狈窘态尽收眼底。

朱承璧自然也看见她了。一瞬间的尴尬仓皇过后,他很快敛住情绪,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散漫神态。

他本以为温琢会像其他宫女一般,见怪不怪或偷偷嘲笑,却没料到温琢竟是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一颗冰糖。

少女的手很暖。朱承璧心头蓦然一动。

他盯着手心的糖,不明所以。

“难过的时候吃块糖,心里就不会这么苦啦。”温琢笑吟吟地解释道。

朱承璧不知她的话是什么道理,但他把糖放进嘴里的时候,心里好像确实不苦了。

就好像暖阳照在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着。

温琢扶着朱承璧,一步一步走回乾清宫。

朱承璧见她穿着特别,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不想叫人知道她到处乱跑,温琢就随口编了个名字和身份:“我叫啾啾,是宫里的宫女。”

“原来是宫女。”朱承璧好像略有些失望,“你想要什么赏赐?”

由于太后对皇帝近乎变态的严格管教,宫女们对皇帝的态度也并不友好,为皇帝做的一切事情,图的都是赏赐。

温琢却觉得他的话十分好笑,半嘲笑地调侃道:“赏赐?我家里宝贝多的是,寻常赏赐我可看不上。”

朱承璧蹙眉想了想,看着少女天真美好的容颜,突然想起数日前太后随口问他的一个问题。

——“若要给你找个皇后,你想要什么样的?”

朱承璧喉结一动,突然感觉有些紧张,手捏着袖口没底气地试问道:“赐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温琢笑,“做皇后算什么赏赐?”

朱承璧慌忙解释:“做皇后很威风的,等朕死后,你就是皇太后了。”

温琢想起方才在慈宁宫见到的优雅妇人,有些心动,眨眼道:“好像是挺威风的。那,一言为定!”

朱承璧心头大悦,喜笑颜开,重重点头道:“嗯!一言为定!”

尔后两年,边境战事忽起,朝中亦发生了许多变故,封后这件事便被搁置了。

直到景安八年七月,太后才终于下旨赐婚,来为颓靡已久的王朝增添喜气。

朱承璧并不知太后所定皇后人选温琢,就是与自己“一言为定”的啾啾,因而他坚决反对这门婚事,挨了一顿训诫,险些被活活打死也没松口。

太后很是意外,想不明白这件事和从前的许多事有什么不同,为何那些事他都能顺从,这件事却不行。

后来才知,原是因为皇帝心里有个叫啾啾的宫女。

太后遍查宫女名录,也没找到这名宫女,但这不影响她对皇帝的掌控。

她以啾啾的性命做要挟,终于让皇帝在苦痛中再次忍辱屈服。

因朱承璧身上有伤不能自如走动,封后大典不得不大题小作,一切礼仪化繁从简,潦草结束。

当夜,朱承璧走过层层珠帘纱帐后,才万分惊喜地发现,原来太后为他指定的皇后温琢,竟然就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啾啾。

他大喜过望,觉得命运好像终于眷顾了自己一回。

这份喜悦溢于言表,他带着满腹欢喜走近温琢,一举一动,温柔慎重。

他眼中独映着她的影子,半跪在她面前喜极而泣:“朕终于兑现承诺,娶你做皇后了。”

这是他此生顺着自己心意,圆满完成的第一件事。

“原来是你。”

温琢的语气中却满是怨怼,并无半分惊喜。

原来当日的“一言为定”,只有朱承璧放在心上了。于温琢而言,那不过是一句戏言。

分别后的两年里,温琢的少女心已为别人发出了萌芽,早已忘记在御花园见到的那名狼狈少年。

那晚朱承璧遵从温琢意愿,并未与她同房。

后半夜,有人看到满面泪痕的皇帝独身坐在乾清宫的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着冰糖。

同年十月,皇太后找回了被先帝流放的亲生子朱承璟,以十分隆重的还朝礼封他为齐王。

那几日,温琢好像有心事一般,忽悲忽喜。

后来朱承璧才知,原来齐王还朝前便被安顿在京城住了两年,他就是温琢进宫前,曾芳心暗许的人。

两月后,齐王与皇后的私情绯闻在宫中无胫而行。封后大典后帝后再未同过房,更是佐证了这一传闻。

为平息舆论,太后要求帝后每月至少同房一次。

此后两年,太后与齐王母子二人奢靡弄权,导致国库亏空,朝中人人自危。外敌来犯时军费不足,更无领兵将才,边境守军节节败退,连丢五座城池。

天灾**,朝臣离心,民心涣散。

王朝倾覆,只是时间问题。

困兽犹斗,有忠志之臣不甘眼睁睁看着国家衰亡,经过几个月的谋划,决定在景安十一年三月四日的早朝对太后逼宫,拥护皇帝拿回权力,重振国威。

这一切早在暗中与皇帝商定好了,但在这本可扭转历史的约定之日,皇帝却并未出现,满朝文武的心凉透了。

朱承璧直到日落才从昏睡中醒来,看着窗外晦暗天色,他方知前一夜温琢送来的冰糖中,原是下了药的。

“不是说,吃了糖就不苦了吗?”朱承璧紧捂着悲痛欲裂的胸口,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放声痛哭起来。

今日起,他彻底沦为了历史的罪人。

而他这一生,就像个笑话。

景安十二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国力衰微。皇太后不得不苟且求全,使国家成为强国附属,定期上缴贡金。

景安十三年正月,高额赋税激起民愤,各地起义组织直逼皇城。

为给百姓一个交代,太后逼迫皇帝誊写罪己诏,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

冷眼旁观一切走到今日地步的皇帝冷声大笑,甩笔离去。那笑声听得太后心里发怵。

次日,齐王将满身是伤的温琢带到皇帝面前,寒剑抵在温琢颈间,皇帝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紧。

时年二十三岁的青年皇帝割破手指,为换皇后一命写下罪己血诏,夺剑自刎。

三日后,皇后在悲痛悔恨中郁郁而终。

……

数百年后,郁郁而终的皇后温琢在历史书上看到了自己死后所发生的事。

——齐王当了两个月皇帝后,起义大军冲进皇宫,将命数已尽的大盛王朝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中。

在后朝史学家整理抄写的《景安帝日记》中,人们发现原来这位傀儡皇帝对朝廷的一切竟看得十分透彻,他的许多想法若能在当时施行,必是利国利民之策。但他从小被太后约束,只能旁观着自己的国家一点一点没落,无从插手,挣扎煎熬,直至死亡。

部分学者认为,若景安十一年三月三日夜,景安帝没有吃下温琢送的下药冰糖,盛朝命运必然逆转,没准还会迎来短暂盛世。

因而在人们为景安帝扼腕之余,“助纣为虐”的温琢也被纳入了历史上十大奸妃之列。

温琢合上早已翻看了几十遍的《盛朝兴衰史》时,正好收到聂起发来的短信。

“测试成功,时光机今晚八点启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算什么,转世?穿越?

总之,她保留着从前的记忆,以全新的身份在二十一世纪出生了。

七岁那年,神秘少年聂起搬到她家隔壁住,他是唯一一个相信她就是历史上那个奸妃温琢的人,并告诉她,他有穿越回去改变一切的办法。

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每时每刻都盼望着可以回去帮朱承璧扭转一切的温琢,终于在二十三岁生日这天实现愿望,与聂起一起,重回盛朝。

不出意外每晚九点更新,今晚九点更第一章~

据魔法海螺说评论会掉落小红包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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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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