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琢用软布把冰包起来，耐心地敷在朱承璧肿起的半边脸上。

快敷够时间时，朱承璧将手在温琢手背上覆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朕先回去看折子了。”

温琢讶然：“不留下吃完饭再走吗？”

“本是打算吃的，但……”朱承璧顿了下，又惭愧道：“朕从前落下太多，再耽搁不得了。”

“也不急在这一顿饭嘛。”

见温琢眉头轻蹙着，朱承璧温声宽慰道：“朕答应你的，皇帝份内要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你放心，朕会让何灿备些点心的。”

“嗯。”知他决心已定，温琢便不再勉强，起身欲送他离去。

朱承璧行至门口又止住了脚步，看着仍稳当当坐在厅里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的齐王，板着脸道：“何灿，找人先送齐王回府。”

“……”温琢不便言语，只能默许，悄悄给聂起使了个眼色。

于是首次进宫就头破血流还破了相的聂起，一脸懵逼地被人送回了府。

目送侍从将齐王送走后，朱承璧才放心地迈步出了门。

“对了。”温琢忽地想起先前对金雀的审问，便问：“昨夜你为何会注意到那玉箫？”

朱承璧垂眸沉吟。站在他身侧的何灿忍不住帮忙答道：“昨夜路上遇到两个嘴碎宫女乱说话污蔑娘娘名声，皇上已罚她们一人掌嘴一百下……”

朱承璧看何灿一眼，何灿立刻捂住了嘴。

温琢道：“明白了，谢何公公。”

见朱承璧垂眸似有所思，她又抓住他的手，温声叮嘱道，“政务重要，身体更重要。记得劳逸结合，不要操之过急。”

“嗯。”朱承璧紧促的内心蓦然一松，带着笑认真地点了下头。

二人同行至阶下，跟在朱承璧身后的何灿轻轻咳了一声。

温琢自知不便再送，便在阶前止步，对何灿道：“我就送到这里了，麻烦公公照顾好皇上。”

何灿恭敬俯身，道：“娘娘放心，这是自然。”

虽然揣测不定皇后今天是否吃错了药，这药效又要到何时才能散，但她能对皇帝好些，何灿心中也觉得欢喜。

他虽是太后的人，却在照看皇帝的十多年间，常常觉得这皇帝实在太心善、太可怜了，忍不住对他生出恻隐之情。

温琢对何灿莞尔一笑以示谢意，而后看着朱承璧道：“那……你好好办公，我就不打扰你了。”

再小声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晚点找你”后，转身步伐轻盈地回了坤宁宫。

朱承璧面色怡然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方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面上又不自觉泛起痴然笑意。

——

回到坤宁宫，温琢稍稍理了下今早至今的所有思绪后，又将金雀唤进了暖阁。

她打算趁热打铁，继续今早被齐王耽误的审问。

这次她已然从何灿口中得到了部分答案，审问的重点便不在结果上了。

金雀双手紧紧捏着袖边，怯怯地站在门口。

温琢道：“把门关上。”

金雀急忙应声，“是！”

门关上后，金雀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正眼去瞧温琢。

“别磨蹭，到这儿来。”温琢作出不耐烦状。

金雀把心一横，迈着沉重的小步走到温琢面前。

温琢又冷哼一声，“胆子这么小，怎么做背主求荣的事？”

金雀还没走近就被温琢这句话吓得腿软，直接跪下了。

见金雀虽是瑟瑟发抖却仍咬着牙吐不出话来，温琢便知在金雀眼里，齐王还是比自己更可怕一些。

她不打算再与她浪费时间了。

温琢寒着脸淡淡道：“昨夜有人在皇上面前嚼舌头，被罚掌嘴一百。可我今早四处看了一遍，没找着缺勤的，也没人肿着嘴巴干活。那你说说，皇上昨晚到底罚的是谁，竟连皇命都敢违抗？普天之下有这特权的，我记得只有当今太后一人吧？”

温琢最后一句语气无比平静，却令金雀感觉到仿佛有慑人寒意钻进骨头里，蔓延出无尽的恐怖来。

“奴婢不知……娘娘恕罪！”金雀牙关打着颤。

温琢轻轻扶了下发髻上的细簪，貌似颇为闲适地道：“哦，不说的话，那就由你替她们抗下皇命吧。两个人各一百下，总共就是二百下。可惜了这张平日里最会甜言蜜语的小嘴了。”温琢兀自轻笑了声，“毕竟，皇命难违嘛。”

金雀抬头，杏眼因为恐惧瞪得老大，满眼都是苦苦哀求，面上不知何时起已挂上了泪。

温琢却不理会，一边把玩着手中茶杯一边问：“你打是不打？不打我就找人来打了。”

金雀终是放弃顽抗，垂下头悲泣道：“娘娘……我说。我都说……”

她伺侯温琢这些年来，知道温琢最是嘴硬心软。本以为这次装得胆小怯懦她就能起恻隐之心放自己一马，万没想到这次竟是来真的了。

刚才温琢的神态和语言，亦让她有种感觉——娘娘发起狠来，或许不比齐王仁慈几分。

“齐王安排在路上散播谣言的是长翎和幼青，坤宁宫中为齐王办事的，只我们三人。”

“银雀呢？”

“银雀并不知道这些。”

“明白了。”

这与温琢的猜想的差不多一致。记忆中在她沦为齐王弃子以后，其他宫女们皆离她而去，唯有银雀陪着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这丫头，是个可信的。

温琢抬起眼皮道：“你退下吧。”

“是。”金雀脚步利索地退步往门外走，以为自己终于得到暂时解脱了，就听温琢又淡淡地吩咐了句：“把她们两个叫进来。”

金雀脚步顿住，肩膀一震。急切喘息了几下后，悲声道：“是！”

完蛋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她面色惨然地将门打开，步伐愈渐沉重。

不多时，金雀领着宫女长翎和幼青进来了。

二人皆是一脸茫然。

金雀不说话，带头跪下等发落。这头发落完，背叛另一头的惩罚也在不远处等着自己。或许，明天太阳升起时，她已是填在枯井中的一具尸体了。

她已然心如死灰。

长翎和幼青跟着金雀跪下，心里埋怨她进来前也不先给她们透个风，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皇后娘娘素来宽厚，想来也不会是多大的事。

二人笑眯眯地望着温琢，长翎娇声问：“娘娘把我们叫来，所为何事呀？”

温琢也对她眯眼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何公公说昨天夜里在道上撞见你们，皇上罚你们每人掌嘴一百下？”

二人的笑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