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袁天佑就转过了脸来，表情有点别别扭扭的：“虽然我不清楚你们的家事，但是……”

他仔细琢磨了一会，然后说，“我觉得……你那个弟弟的行为……有点不太成熟。”

听见“成熟”这个词，卫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知道袁天佑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所以也就没有生气，反而道：“然后呢？”

见卫靖没有太反感自己的措辞，袁天佑也就大胆起来，继续说了下去：“咳，我其实想说……你弟弟好像心理上还不是很成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需要老妈每天喂饭。自己爱玩游戏，干嘛又要你给他买单？可能……是因为平时你们太宠着他了吧。”

袁天佑又顿了顿，“而且……”

“而且什么？”

“……”袁天佑本想说感觉卫靖妈妈也有点怪怪的，但一抬头，“啊，车来了！”

那番话最后也没说完，上了车以后，袁天佑也就没再主动提起刚才的话题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再加上半个小时的步行。等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的事了。

他们没吃午饭，中途袁天佑肚子有点饿，好在包里还有点零食。吃着吃着，他突然看见眼前的山路开阔了起来，碧水蓝天间，村落的屋宇也逐渐变多了。

说卫靖的老家依山傍水，这话一点也不假。山间的景色很宜人，空气也清新。树叶将光影剪碎，铺洒在林荫道上，映衬得很是好看。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卫靖突然扭过头来问：“你家以前住在哪里？”

袁天佑一怔：“啊？”

“在你妈妈改嫁出来之前……你不是住在这儿的吗？”卫靖指了指地面，“阳湖村。”

袁天佑半天才反应过来，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结巴地回答说，“哦，对。当时就住在……那儿的水库后面。房子……好像已经拆掉了。”他手指在空中比划了起来，最后尴尬地笑笑，“我已经好多年没回来过了，老家的样子好像变了好多……都认不出来了。”

卫靖仰起头看了一眼远方：“确实修了很多路，也重新规划了地段。”

“嗯那。”

袁天佑心虚地揉了一下鼻子，其实他压根不认识什么水库……也是第一次来到阳湖村。

好在卫靖没有过多追问。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到了家门口。卫靖的家是一座两层的土房，门前还有一口井。卫靖站在门口，冲里面叫了几声：“爸？”

他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音，犹豫一下，最后决定直接用要钥匙开门。

可卫靖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突然“喀”一声开了，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看上去不出二十岁，一头卷发，脸上画着妆，穿着宽松的睡裙。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隆起了很大一块，看上去已经有四个月了。

卫靖一时有些错愕，退开一步，差点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家里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孕妇？

那孕妇看见卫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袁天佑，猛地反应了过来：“喔，你是周岩的大哥吧？”

卫靖皱着眉：“……是我。”

那孕妇愣了一下，忙让出了条路：“呃……姑妈跟我说过你，快进来吧。”

卫靖和袁天佑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你是？”

“唔……我叫小雪，是钱欣姑妈的侄女。”那孕妇反应很快，马上回答说，“因为一些事情……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钱欣是小妈的名字。卫靖顿了顿，印象里好像没听她提起过自己有个侄女，而且看上去年纪还挺小的。不过卫靖也没深究，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还是学生吧？”

“呃，怎么说呢……”小雪害羞地笑了一下，“我没读书了。”

卫靖点了点头，就顺势介绍了一下袁天佑：“他是我的朋友。”

袁天佑热情地朝小雪点点头：“你好。”

“你好。”小雪也浅浅地鞠了一躬，一边伸手指了指里屋，“那个，姑父还在屋里睡午觉……”

卫靖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嗯，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得到了许可，小雪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二楼的房间，还不忘把门给带上了。

卫靖的老家和他自己家的风格很不一样，或者说是大相径庭。也许是因为这里生活了四个人，家里琐碎的东西多出了很多，就显得室内更是拥挤。一楼的空间不大，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间卧室。

卫靖率先走向了一楼的卧室，站定在门前。先是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复后，握着门把手，轻轻地把门推了开来。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木床上正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安静地睡着觉，时而翻了个身，不小心把被子也掀开了。

卫靖直接走了进去，帮男人掖了掖被角。他看着父亲的睡脸，小声地对着他说了句：“爸，我回来了。”

卫爸爸好像还在睡梦中，迷糊地应了声“嗯”。

直到这时，卫靖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卫靖望着父亲的脸，温情地笑了一下。最后决定不打扰他休息，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看着袁天佑说：“二楼还有两间卧室，先去放东西吧。”

两人上到了二楼，其中一间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大概被用作了小雪的房间。卫靖就转而来到了另一间，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被铺好睡过了，上面还堆着一些没洗的衣物，是周岩的。

卫靖没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脏衣服，又换了套新床单。

那房间还挺小的，是个客房，只有一张床、一个单人矮沙发和一个小柜子。卫靖在整理东西的时候，袁天佑就把背包放在了柜子上。他打量了一下环境，扭过头，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呃……哥，那个，我晚上睡在哪儿啊？”

他本来以为是打地铺、睡沙发之类的，没想到卫靖直接说：“床上。”

袁天佑一愣，指了指沙发：“那你……”

卫靖的身材比他还要高出几分，袁天佑一时想象不出来他猫腰挤沙发的模样。

没想到卫靖很平淡地说：“我也睡床上。”

袁天佑：？！

两、两个大男人睡一起？袁天佑一时有些消化不良，“其实我可以打地铺的……”

卫靖摇了摇头，很是严肃：“晚上可能会有耗子。”

袁天佑：？！！

袁天佑还在震惊着，对面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探出来小雪的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喔，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我不会做饭，所以，晚饭还要等姑妈回来才行。”

两人对视一眼，现在差不多四点了，其实也不是太饿。

收拾完东西以后，袁天佑走出了房间。他发现二楼还有一个小阳台，就待在那里晒太阳。午后的阳光舒适得恰到好处，夕阳也很漂亮。袁天佑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卫靖见他颇有兴致，就提议说：“要不我带你去这周围看看吧。”

袁天佑立马直起身：“好。”

-

由卫靖带头，袁天佑在路边捡了一根长树枝，一边撑着一边跟在卫靖身后爬山路。

他们穿过重重树叶枝丫，在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里走了足有十来二十分钟，袁天佑从小生活在城市里，体力不如卫靖好，爬曲折的山路没一会就累了，而卫靖走在他前面，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最后袁天佑没忍住，气喘地问：“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山顶。”卫靖回头，冲他淡淡一笑，“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风景很好。”

袁天佑一个激灵，听见这句话，动力顿时又回笼了。

“真的假的。”

“嗯。这里山不高不低，如果赶巧……还可以看到日落。”

这路有些偏僻，在喂饱了一路的蚊虫之后，两人最后到达了矮山顶。清凉的山风刮走了汗，让人神清气爽。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丛生的绿茵，湖光山色，波光粼粼。落日缓缓坠入地平线，映照得水光潋滟动人。袁天佑不禁感叹，“真好看。”

卫靖这时打断了他，指了指两人身后的一棵树：“想不想上去？”

那是棵粗壮得一个人都抱不拢的参天大树。袁天佑长这么大还没爬过树，顿时犹豫了起来。

卫靖看他没说话：“害怕了么？”

袁天佑嘿嘿傻笑：“有一点。”

卫靖也莞尔一笑，接着把手搭在了树干上：“那我教你。”

结果，卫靖真的耐心教起了袁天佑怎么爬树。看得出来，卫靖小时候一定是个爱上蹿下跳的野小孩，爬树经验一流。他托着袁天佑的脚，一步一步教他怎么稳住重心，寻找着力点……最后一下猛蹿上树。

袁天佑忽地对卫靖肃然起敬。

最后，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了树上。树上的风景确实比地面好，视角也开阔许多，就是……还有点吓人。

袁天佑始终有点不敢往下看，卫靖看他手都在不停地挠着树皮，就柔声安抚说：“没事的，你要是掉下去了，我肯定能抓住你。”

袁天佑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哥，你有点小看我了吧？”

“我没开玩笑，”卫靖笑了一下，也很有信心地看着他，“我是真的可以抓住你。”

袁天佑怔了怔，这才回想起来，卫靖的力气其实挺大的。

卫靖欣赏着眼前的夕阳美景，一边吹着山风，一边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怅然若失地感叹说：“我小时候常来这里。你看到那个地方了么？”

“嗯？”

袁天佑顺着卫靖的手势望去，在山坡的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片整齐的石路。

“那是一片公坟。”卫靖道，“村里过世的老人，都会埋在那里，我妈也是。”

袁天佑一个激灵，卫靖继续说了下去：“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从这里远远地可以看见她，心情也就会平静下来了。”

袁天佑有些恍惚，“这就是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的原因么？”

卫靖侧过脸看着他，最后笑了一下：“……算是吧。”

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坐在树上，感受着轻风拂起，吹走了几分炎热。

是错觉吗？

袁天佑朦胧地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又近了一些。

-

踩着最后一丝夕阳，两人下了山，回到了家。

远远地，土房里就传来了阵阵炊烟香。等两人推开了房门，发现钱欣已经回来了，还做好了一大桌菜。

而小雪正好从厨房里端来了碗筷，看见两人回来了，笑着打招呼道：“表哥，你们回来了。正好，差不多也可以吃饭了。”

“嗯。”

卫靖转身去卫生间洗手，袁天佑随之跟上，挤在他身边小声问了句：“要不要叫叔叔也起来吃饭啊？”

卫靖摇了摇头：“我爸下半身瘫痪了，没法动，需要人喂。”

袁天佑有些惊讶，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洗完手出来后，两人在餐桌旁找到位置坐好。袁天佑刚拿起筷子，突然注意到了奇怪的一点。

加上汤和小吃、桌上一共七个菜，三荤两素，都是些家常小炒。

可最重要的是……除了一盘开胃花生米、一盘炒包菜和一小碟糍粑，其他的菜里，全都放了卫靖会过敏的姜做为调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