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摇了摇头。

“徐老师的事……”袁天佑本想说些什么，但措辞半天，最后还是把一口气憋了回去，“很遗憾……”

卫靖回过了神，“嗯。”

袁天佑吞了口口水，佯装自然地回到床边坐下，一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枕头，“对了，哥，快睡觉吧！明天我们不是还要去看电影么？”

他本意是想跳过这个话题，但话说完才觉得奇怪，这台词怎么怪怪的呢。

越是想要圆场，气氛就越会是尴尬。

袁天佑干笑地低下了头，一边默默地吐槽自己嘴笨。但下一秒，卫靖就真的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袁天佑刚抬起眼，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句低沉的轻叹。

“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卫靖有时候不太擅长表达，但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袁天佑闻言红了红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闻言，卫靖思索了一会，继而低下了头。

其实袁天佑说得也没错，这段时间以来，恩师过世、欠租、被泼水、重感冒……祸事总是接踵而至，压得人喘不过气。

哪怕到了今天，一回想起那天去认领徐熙尸体的画面，卫靖的心里依旧会像掀起惊涛骇浪一般，直泛起头晕欲裂的恶心。

虽然……老师已经离开他快半年了。

卫靖陷入了过去的情绪之中，蓦地依稀听见袁天佑又对自己说了句：“不过，哥，其实你怼人的样子很帅，真的。”

卫靖抬起头，正好撞见了袁天佑的目光。他突然发现，袁天佑的一对眼眸很清澈，像五光十色的玻璃珠。圆圆的眼角，又可爱又灵气动人，让人稍不注意就会看得入了神。

袁天佑总是很真诚，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而恳切地望着卫靖，那带着几分肯定和鼓励的眼神，让卫靖不禁动容起来。

那时候，老师也是这样看着他，对他说：“加油，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温柔的眼神如此让人安心。

卫靖望着袁天佑，不知怎么的，脱口说了句：“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袁天佑愣了一下，他夸的和卫靖夸的好像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正琢磨着呢，卫靖突然又伸出手，轻轻地揉了一下袁天佑的脑袋。

还认真地把那几缕翘毛儿给按平了。

“你……怎么开始喜欢摸我头了。”袁天佑笑着避了一下，“像对小孩子一样。”

卫靖就也松开了手，转而仔细地看着他。

“你不要受我的影响。那些是我的糟心事……但不是你的。”

听了他的话，袁天佑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是惆怅起来。

哪怕是这个时候……卫靖也依旧不忘反过来去安慰别人。

袁天佑忽然又联想起了卫靖上一世的结局。失去了尊敬的老师，自己也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也许，正是卫靖的这份的善良，最后反而却害了他。他背负的家庭负担是如此，他面对老师的事时亦是如此。

袁天佑不知觉地攥紧了拳，望着卫靖的背影，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袁天佑愿意做卫靖手里的那把枪，他绝对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次在这个男人身上上演。

两人带着各自的心事，就着夜色逐渐地坠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袁天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他洗漱完下了楼，一楼卧室的门还关着，钱欣和卫爸爸都还没醒。而卫靖刚好吃完了饭，朝袁天佑打了个招呼。

也许是昨天吵到太晚，今天钱欣也没有早起的意思。卫靖就没打算和他们打招呼，直接看着袁天佑，“出去转转吗？”

袁天佑点了点头。

这次卫靖兑现他的诺言，两人背上了个小包，打算去县城里逛逛，看看电影。

“后天就是忌日了，到时候我会去给母亲扫墓。”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卫靖交代袁天佑说，“你如果不想待在家里，可以去县城散散步。”

袁天佑刚想问我能不能一起，但又想到人家去悼念亲母，他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只好转而点了点头：“好。”

下了车以后，卫靖果真带着袁天佑在县城里四处转了转。城里不大不小，有两条繁华的商业街。但可惜两个人都不是很爱逛街的类型，只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最后，卫靖就带袁天佑去了最近的电影院。那座电影院很小，一共也就四个放映厅。两人站在前台选电影的时候，袁天佑突然指着一张红蓝的大海报笑着说：“哥，这个电影我看过！讲的小哪吒和一条龙的故事，是个动画片，剧情还挺有趣的，大家都在看。”

卫靖扫了一眼海报，怔了怔，“这是预售电影，还没上映。”

“预售？”袁天佑一惊，退回去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发现“敬请期待”四个大字。他脸一红，“唔……那就是我记错了。”

卫靖又顿住了动作，“你说大家都在看？”

“噗……”

袁天佑冷汗差点下来，立马干笑着揉了一下鼻子，快速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那什么，我瞎猜的。这个海报摆这么大，电影肯定很棒！”

卫靖没说话，袁天佑又指着一部已经上映的片子，“那我们看这个吧！这个上映一周了，评分也很不错！”

卫靖点了点头，他平时不怎么看电影，一开始也就是准备看袁天佑喜欢的。

两人又接着点了一份爆米花，两杯可乐，一同带着进了放映厅。这个点影院还没什么人，放映厅里又闷又热。工作人员看有人进来了，就特意绕去后台把空调打开了。

空调开了十分钟，冷风直对着头顶吹，袁天佑又有点脑袋发蒙起来。

卫靖见他表情有点不对，就问：“怎么了？”

袁天佑指了一下头顶的空调，“对着吹，有点儿冷。”

卫靖刚想说“我们换个位置吧”，但一想，自己的位置其实也在风口下。就转而指了一下身后：“去后面坐着吧？”

“后面又有点儿热……”说着，袁天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摇了一下头，“算了，其实也不是很冷。就这样吧，没事的。”

卫靖就也没说话，重新坐了回去。

这时，电影放映前的广告已经播完，开始进入片头的部分。袁天佑正专心看着大屏幕，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再一抬头，发现是卫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转而盖在了自己头上。

那外套很薄，盖在脑袋上不冷不热，刚好又可以挡风。就是……样子有点儿怪。

袁天佑脸一红，抓着衣服小声说了句：“这样好像有点儿傻。”

卫靖当时也没想太多，顺手就把外套脱了下来。袁天佑一提，他才注意到，此时袁天佑头上正顶着那件外套，头发被压得乱了几缕，一手抓着一个袖管，眼睛里满是害羞。

其实挺可爱的。

卫靖不禁多看了几眼，笑了一下，安慰他说：“周围没人。”

“可是你不也看见了么。”

“我是你哥，”卫靖倒很坦然，“不怕的。”

“……”

袁天佑没吱声了，老老实实坐正，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去了。卫靖坐在他身边却总忍不住分心，偶尔借着荧幕的微光又看了一眼袁天佑的侧脸，心思却已经全然没在电影里的剧情上了。

-

结果最后，袁天佑竟然真的乖乖地披着卫靖的外套看完了一整部电影。

走出电影院后，他把外套递还给卫靖，还笑嘻嘻地夸了句：“哥，你衣服上还有肥皂香。”

卫靖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袁天佑爱吃一些小吃，卫靖就带着他又去逛了一圈美食街。袁天佑首先就买了俩烤玉米，一手一个，吃得很香。还头头是道地对卫靖分析说：“玉米其实分两种，一种脆的，一种糯的，我觉得两种都很好吃，不过脆的更甜一些。”

卫靖看他这么喜欢玉米，就又给他买了四根玉米棒，三根脆的，一根糯的，打包带回去慢慢啃。

一圈小吃街逛下来，两人的肚子都塞满了。袁天佑还举着一根热狗肠，正儿八经地跟卫靖说：“哥，多吃点，昨天我们跟阿姨吵了一架，她心情肯定很不美丽。万一今天阿姨又往菜里放姜，你就不会饿得睡不着了。”

卫靖感觉有些好笑，袁天佑这是把他当成后妈家的灰姑娘了？

这么想着，卫靖就伸手揉了一下袁天佑的头，“不用担心我。”

袁天佑被他摸着脑袋，一边也感觉到了周围路人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发热的耳朵。

卫靖看着他，等收回了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最近好像真的很爱摸袁天佑的头。

嗯……还真是有点奇怪。

在回去前，两人又买了一些扫墓的用具。等大包小包地提回去后，已经是傍晚五六点了。

一推开门，家里便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飘香。也确实差不多到了晚饭的点儿。

客厅里没人，餐桌上是几盘已经炒好的菜。小雪和钱欣应该还在厨房里，今天的菜会是怎样呢？

袁天佑比卫靖还紧张，悄咪咪地跑到桌子旁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