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修)

男孩欲言又止,转过身来,发现卫靖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脸上挂了彩,浑身还湿成了落汤鸡,那模样狼狈极了。

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僵持起来。男孩还在心里措着辞,卫靖已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他跟前,突然——郑重地低下腰,朝他道了歉。

“对不起……”卫靖的拳头忽地松了开来,“这些钱,我会还给你的。”

男孩挠了挠鬓角,反倒像是他接受了卫靖的帮助似的,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着急这个的。”

虽然他很大度地表示不介意,但卫靖心里却很不好受。没想到自己囊中窘迫,最后还是靠了陌生人来接济。他闭着眼睛,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但男孩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心地开口问道:“比起这个,你好像……受伤了。”

卫靖抬起脸,看见男孩的眸底一闪而过几分担心。他突然有些不适应,只摇了摇头:“没事。”

但男孩皱着眉头,又提议说,“要不……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天气冷,你现在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卫靖犹豫了一下,最后也点了点头。他拿了一件换洗的衣物,一边走到了柜子旁。在放下手心的项链前,好像顾忌着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而男孩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男孩突然笑了一下。

“这个项链……对你一定很重要。”

卫靖没吭声。

“我刚才看见了,”他在空中比划着,“他们搜你东西的时候,你一直在护着它。”

见卫靖没有否认,男孩又小心地问说,“这个项链……是你朋友的吗?”

卫靖望着手中的项链,那是徐熙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嗯。”

卫靖应了声,反应有些冷淡。男孩立马会意,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起身背朝向他,表示自己不会偷看。

卫靖动作僵硬地把项链重新收好,小心地压在柜子底。最后,合上柜门,转而踏进了卫生间。

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短暂的等待后,卫靖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只是脸上还带着些淤青,不过不是很明显。

两人又面对面地沉默了一会,这时,头顶的灯泡突然嘎吱地亮了起来——恢复供电了。

卫靖扭头去倒了杯温水,捡起地上的桌子,移在了木沙发旁,把温水杯放在上面。

“请坐吧。”

男孩点了点头,忙在沙发上坐下,动作带了点拘束。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空气里也透着些许寒意。卫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着。

最后,他先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袁天佑,刚才的事……谢谢你。”

“嗯。”男孩的脸一红,关注点却很奇怪,“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卫靖一愣,转而移开了目光。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

“骗子么?哪有骗子倒贴钱的?”男孩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如果真有,那我也是个傻瓜骗子。”

卫靖低了低头。

“……抱歉。”

“没关系啦,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其实我来这里确实是有原因的……我在这儿上学,今年毕业,马上要找工作了,但是……一直不太顺利。”男孩腼腆地挠了挠头,一边拍了拍身旁的背包,示意里面装着自己全部的行头,“所以,我一知道有亲戚也住在这里,马上就忍不住来找你了。我知道这样很突兀……上次没来得及说清楚,可能还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卫靖却关注着他第一句话,微微有些惊讶:“你已经成年了?”

“嗯啊,”男孩自然地点点头,“我今年21了,本科刚毕业。”

他的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卫靖沉思了一会,最后问他,“你说表哥……是什么意思?”

“嗯,如果没记错的话,”男孩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很快地眨着眼睛,一边解释说,“你太爷爷的义子的堂兄……就是我妈妈的表哥。这个关系有点乱,其实我当时听到也挺惊讶的。”

卫靖顿了顿,他的这番话很难考证:“我太爷爷很早就过世了。”

男孩就接着紧张地问:“那,也许你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什么的可能会听说过我?”

卫靖微微蹙起眉:“我没有妹妹。”

气氛到了这里有些僵持。卫靖便主动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我家有几口人吗?”

“呃……四?”男孩忐忑都快冒了汗,见卫靖脸色不对,就又竖起一根手指,小声地回答说,“五?”

卫靖没说话,一双眼眸望着男孩,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痕迹似的。

最后,男孩主动败下了阵来:“算了……哥,我还是老实跟你说吧。辈分隔得确实有点远了,很多事,我也不太清楚……”说着,他又抬起头,表情很是难过,“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卫靖又沉默了良久,最后,逐渐放缓了语气:“你希望我帮你介绍工作么?”

“对,对,”男孩眼前一亮,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是这个意思。”

“只是,我没想到,刚才那些人会……”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句,“那个,你最近手头很紧吗?工作不顺利么?”

谈起这个话题,卫靖脸色一暗,没有太多深聊的意愿,“那种事……不常发生的。”

男孩便也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说着,卫靖回过了头来,望着对方,表情平和了不少,“找工作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

男孩松了口气,小鸡啄米般点头,“谢谢!”

卫靖站起了身,接着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我先送你回家吧。”

男孩表情一时很是纠结,没有动身的意思,好似不愿离开一样。

卫靖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就问:“怎么了?”

男孩面露难色。

“那五千块钱是我全部的家当……”他越说声音越小,“我没有地方去了。”

这回,卫靖沉默了好一会。

-

因为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卫靖就临时整理出了那架木沙发。铺上床单,再垫上一个软枕头,刚好可以睡下一个人。

卫靖犹豫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虽然他并不习惯家里多出另一个陌生人,但眼下的情况,他不可能还铁着心把这个孩子赶走。

也许,暂时收留他吧……直到他找到工作,自己的钱也还清。

半夜,卫靖再一次失眠了。他闭上眼,眼前却全都是徐熙的影子。不知怎么的,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从前那密不透风的生活……已经开始逐渐地发生了变化。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睡好。一个是认生,一个是紧张的。

-

第二天,卫靖醒得很早。他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消了肿,但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隐隐作冷的感觉。

现在还早,他本想去上个厕所,一推开卧室的门,一股说不上的清香就弥漫在了鼻间,让他的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卫靖揉着眼定睛一看,发现昨天的小孩儿正站在厨房里煮着浓汤,身上已经换了另一件T恤,看来是用过了浴室了。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第二个活人了,卫靖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但袁天佑却率先发现了他,没注意到卫靖的不自然,反倒扭过脸来,笑得一脸灿烂:

“早啊。”

卫靖抿了抿唇,也应了句:“早。”

接着,卫靖从卧室走了出来,越走越觉得惊讶——他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像被人从头翻了新一样。昨天收租的人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卫靖也没什么心情整理,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但没想到,今天一早袁天佑就已经揽下了他的活,替他打点好了一切。

丢了垃圾、拖了地……甚至连掉在地上的脏衣服都被洗好晾在了阳台上。原来屋内充斥着的霉味也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肥皂泡的清香。

卫靖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袁天佑这番积极的举措,让他一下有些无所适从。

但袁天佑也很快发现了卫靖的不对劲,连忙解释说:“我……睡不着,干脆就早起煮早餐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侧过身来,结果锅里的汤开始沸腾起来,就又慌慌张张地去关火。

卫靖见袁天佑一番手忙脚乱,表情一时很是复杂。

“你……不用做这些的。”

“没关系,”袁天佑本人倒是丝毫不介意,朝他莞尔一笑,一边把汤盛了出来,“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就只好做些简单的家务了。”

说着,袁天佑就把两只碗端在了桌子上,外加四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啊,对了。我发现你还留了些馒头,就蒸来当早餐了。”袁天佑把两支汤匙分别放进了碗里,“然后,这个是姜汤,暖身的。你昨天被泼了水……可能会着凉。”

说完以后,袁天佑满脸期待地看着卫靖,好像就等他来品尝了。

卫靖也看了一眼袁天佑,刚贴了五千块钱、还住进了陌生人的家里,但他丝毫不见怯意,反倒像是经历了什么喜事,一举一动都是溢于言表的兴奋。

卫靖一直不太理解他的行为。

一般的远房亲戚会做到这种程度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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