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佑死咬着嘴唇，忽然很不忍心说出后文。

袁立成狡猾得令人发指。

他十分擅长于为自己开脱，甚至不惜一切手段。最后，他找上了替罪羊——正是他自己的亲生孩子，袁天佑和袁伴月。

那时候，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已然十分紧张。袁立成刚和前妻离婚，袁天佑像面对仇人一样憎恶他。而袁伴月也正好结束了紧张的段考，放了两天的小假，休息在家。

对于袁立成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袁天佑有时会想，哪怕几分钟，哪怕一瞬间，袁立成有没有意识过，自己是个父亲？

很遗憾，袁立成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袁立成拟定了一个计划。

那是个休息日，袁伴月约了同学出去逛街游玩。袁立成利用了这个间隙，先是设法把卫靖勾到了他的家里——和他对峙时，又想哄骗他喝下掺着安眠药的茶水。

可卫靖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两人迅速起了争执。到最后，直接就演变成了肢体的冲突。

但袁立成一个中年的矮小男人，在体力上根本就不是卫靖的对手。卫靖三两下便把他压在了地板上，正要挥出一拳，袁立成却立马哭天抢地地哀声求助。就在卫靖迟疑的那么几秒，他却立即反手用玻璃杯砸中了卫靖的后颈——

卫靖就这样晕了过去。

卫靖失去意识后，袁立成把他拖去了卧室的床上，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残局，把一地狼藉整理干净，让现场不留下一丝痕迹。而这时，袁伴月也正好看完电影回到家。

袁伴月并不迟钝，她很快便发现玄关口多出来了一双陌生皮鞋。刚有些诧异，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袁立成就站在了她面前。

袁立成哄骗着她，让她把卫靖没喝完的那杯茶给喝了下去。

就这样，他眼看着袁伴月晕倒在了餐桌上。他亲手将女儿的头发弄乱，又把她抱去了卫靖的身边。这时，就到了袁立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用袁伴月的手机，以她的口吻，发了条求助短信给袁天佑。

这也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

到最后，袁立成将手机摔碎扔在了地上——独自离开了房子。

等袁伴月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正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和一个陌生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而门前……就是一脸震怒的袁天佑。

“这些……都是后来陈若灵、还有你亲口向我解释，我才知道了真相。”

“他利用了我们每一个人。他利用我的愤怒、也利用了你的信任——”说到这里，袁天佑的声音颤得不像话，“害死了卫靖……”

这件事里，袁天佑、袁伴月……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没有人是赢家，除了袁立成自己。

袁天佑忽然悲哀地发现，原来他和卫靖有着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就连他们各自的家人……也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不惜榨取自己的亲骨肉来换取利益。

而听完了这些，袁伴月睁大了眼睛，她靠在墙上颤着手，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袁天佑急得走过去，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伴月，你会相信我吗？”

袁伴月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她喃喃着，“其实，我早就感觉到，爸最近很不对劲……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过话了。我、我没想到……”

袁天佑叹了口气。

“其实我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以前他就那样对我们……妈如今性格这样软弱，五成都是他害的！”

袁伴月忽然一个激灵，又忙问：“后来呢？！哥，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当时完全丧失了理智……”袁天佑懊悔地捂住了脸，“自从父母离婚以后，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当时疲于和新家打交道，两边都是焦头烂额。而你平时备考忙，也被袁立成没收了手机……我没办法得知你的近况，忽略了对你的关心。收到短信的那一秒，我连揍自己一顿的心都有——是我太迟钝了，被人当刀使都不知道。”

“他那时受了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后来，警察来了……你和陈若灵来看守所看我。她把这个遗物给了我，你们俩向我解释了一切。”

说到这里，袁天佑抬起眸来，眼眶里闪着泪光，“最不可思议的是……庭审的前一个晚上，我攥着这条项链，闭上眼忏悔了很久。结果——一睁开眼睛，我竟然回到了三个月以前。我还在新家里，就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能想象吗？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后来我想，打给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第二次机会，妈说得没错，其实，我确实被‘保佑’着。”

说到这里，袁天佑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可是……我现在才彻底明白了。虽然有老天爷的眷顾，可我自己还是不争气，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其实我也是个软弱的怂蛋，我不但没能阻止事情发生……反而还，以另一种方式伤害了卫靖。”

他话音落下，袁伴月顿时捂住嘴，睁大了眼睛。她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哥哥突然从家里失踪、莫名多了一个“新朋友”、言行举止都遮遮掩掩，似乎“性情大变”……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袁伴月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可这不是梦境……这是确实发生过的现实。

“哥……我相信你。”思酌片刻之后，袁伴月看向了袁天佑，“你接下来打算什么做？”

袁天佑长叹一口气，眼圈又泛起了红。

“现在卫靖已经知道U盘的事了，也许他很快就会去找袁立成对峙，重新走上之前的老路……我阻止不了他。”说着，袁天佑又抬起眼来，一脸的坚定，“但是——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抢在他的前面，为他做些什么，提前结束掉这场闹剧！”

袁伴月却不那么乐观：“可是，哥，你想怎么做？难道你要去威胁爸吗？他会听你的吗？”

袁天佑攥紧了拳，

“一定还有我能做的。”

袁伴月咬着手指，来回踱着步，她想替哥哥分担一些困难，可又想不到合适的对策。

“我去找袁立成的这件事……”袁天佑这时忽然又道，“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告诉卫靖，听明白了吗？”

袁伴月一愣，“为什么？”

“他现在以为我是袁立成叫来接近他的……我不想他再误会我，也不想他因此去找袁立成，结果反而着了他的道——”袁天佑上前一步，认真地直视着袁伴月的双眸，“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或者他……落入了袁立成的手里。”

“所以，伴月，答应我，好吗？”

袁伴月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她抿着唇，若有所思似的，没有说话。

“卫靖是个很好的人，待人真诚、对我也很好……我不后悔认识了他。”袁天佑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地弱了下来，“只是很后悔……之后的走向慢慢地失控了。”

“哥，”袁伴月突然打断了他，“我从刚才起就很想问了——你喜欢他吗？”

袁天佑愣住了，表情一时很是错愕。袁伴月见状，就换了个问话方式，

“那……他是不是喜欢你？”

袁伴月连抛两个问题，问得袁天佑哑口无言。他脑海里顿时浮现起了很多副画面，卫靖靠在他怀里哭，两人温情的亲吻，浴室里发生的一幕幕……他最后红着脸低下了头，遮掩的动作却更是欲盖弥彰了。

“我俩都是男的……”

袁伴月见他这样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上次我偶然见到你们，你们之间的气氛，还有你和他的反应……”袁伴月挑起眉来，伸出手指戳在袁天佑的肩头，“还有今天你的表现也是。天佑哥，你很关心他……很替他着想。这种感觉……又好像和对我的关心不太一样。”

袁天佑紧张地挠起了手指，他被反问得哑然失语。

因为……他无法反驳袁伴月说的这些话。

袁伴月又接着说：“天佑哥，我了解你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对吗？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不一般，那你呢？你是怎么看他的？就只是愧疚吗？”

袁伴月顿了顿，最后郑重其事地望着袁天佑：“哥，你喜欢他吗？”

袁天佑紧攥的手指猛地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逐渐地点了点头。

“……也许，有一点儿吧。”

袁伴月微微有些惊讶，“哥，我不知道……原来你是gay。”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不是。”袁天佑低语喃喃着，“可能，只是对他……是特别的。”

袁伴月见他一脸青涩的表情，就笑了笑，“哥，他是你的初恋吧？”

“……嗯。”袁天佑扭过头，动作有些不自然，把羞红的脸藏了起来，“别再说这个话题了。”

袁伴月知道她哥不禁逗，这会已经害羞了。她笑了一会，但想想又叹了口气，“你们现在吵架了，你一定很难过吧……如果我喜欢的人误会了我，我肯定会难过得哭好久。”

“而且……”说着，她又低垂下眼，“我没想到，爸竟然会……”

“我一直想着，等我考上大学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最好让他见不到我。我只是讨厌他，没想到……他是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小时候他打妈妈，我想拦，结果反而被他抓住，衣架打在我身上，妈妈总会哭得更伤心。”袁伴月说着就红了眼睛，“那时候，天佑哥，还是你挡在我面前……你总是这样。”

袁天佑朝她伸出了手，袁伴月就破涕为笑地走上去——轻轻地搂住了哥哥的肩膀。

“哥哥，谢谢你。其实你一直在保护我。”

袁天佑回抱住妹妹，眼眶逐渐变得酸涩，心里却像火炉一般暖暖的。他安静地听着袁伴月的声音，直到全身都被灌入了力量。

“我还有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保证。”

袁伴月红着眼，“嗯。你也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