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没想到袁天佑会突然这么问，卫靖本想开口说话，没料到一张嘴，喉咙竟然直接痒得咳嗽了起来。

咳了几下，越发地不舒服了。袁天佑去给他接了杯水，皱着眉头，“不会真的着凉了吧？”

卫靖摇摇手，一口气把温水喝干。

袁天佑干笑了一下，顺势从沙发脚旁边拎起了自己带来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类似简历的纸，解释说，“我想也差不多该开始找工作了，所以就……”

卫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行……今天。”

袁天佑目光一黯，表情看着有些失落，似乎是没猜到卫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卫靖看着他停顿了一会，接着又想起，自己已经答应过袁天佑，会尽力帮助他找工作。

其实他没有理由拒绝才对。

思索了片刻，卫靖最后缓声说，“……等过几天吧。”

袁天佑眨了一下眼，马上笑着点了头：“嗯！好。那就过几天。”

但“几天”是个很模糊的词语。可以是两三天，也可以是小半个月。

在这段不确定的时间里，卫靖开始慢慢地习惯在外面解决晚饭，尽量减少和袁天佑的相处时间。只要还欠着他钱，卫靖心里就始终有一层隔阂。

所以，他便决定暂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工作上，不惜连着加班几个小时，只为多挣一点佣金。

他想，如果能早一点还上那五千块钱……心里的怪异感也许会消散几分吧。

卫靖去工作的这几天，袁天佑也没闲着。他真的在四周搜寻起了招聘信息，又在网上预约起了面试。有空的时候，他还会去准备晚餐，打扫打扫客厅。虽然卫靖大多时候傍晚七八点才到家，回来吃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平衡的状态。每天不管早晚，卫靖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都是一言不发地往钱袋子里放些钱进去。有时是好几张纸钞混着硬币，多的时候可以到两百。

但是，在那些碎钞攒到小八百块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

卫靖今天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客户，非让他抱着一箱邮寄的水果站在小区楼下等三个小时，不然就要闹投诉。这是一个到付件，卫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没有经验，犹豫再三，最后就真的守着几公斤水果，顶着烈日老老实实地等了好几个小时。

结果到了下午将近三点钟，那个女客户才姗姗来迟。一边踩着高跟鞋，一边打着电话，语气很是不好，像是在电话里和谁吵架。

卫靖确认了她的身份以后，从车上找出了一支笔：“请签收吧。”

女人没理她，攥着电话吵了好一阵，才放下了手机。最后瞪一眼卫靖：“你这什么态度？！”

卫靖没说话，只是把笔递给了她。没想到女人更来劲了，“你还觉得委屈了是不是，我加了钱的，是加急件！你知道什么叫加急件不？！”

说完，女人又开始嚷嚷着卫靖服务态度不好，声称不相信他的能力，坚持先验包再签收。最后蹲着挑挑拣拣半天，拿出一个黑了一块的香蕉，硬说是卫靖暴力送件给磕坏的，找着理由要投诉。

“明明就是你态度不好，你还敢跟我顶嘴？”女人狠狠地指着卫靖，“我要让你们领导扣光你的钱！”

卫靖忍着性子去向她解释了很久，最后女客户说不过，着急了，索性直接把气撒在了卫靖身上，一杯冰橙汁，泼了他一身。

主管让卫靖把制服带回家自己清洗，下次遇到这种事再联系自己。卫靖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况，心情就像跌进了谷底。他只好提前收工回了家。

没想到，一打开门，正好撞见袁天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袁天佑见他回来了，一时也很是惊讶，“哥，你……”

他很快注意到了卫靖身上的橙汁，胸口染上了一大片污渍，看上去很是凄惨。

卫靖没有搭话，自顾自地扭头进了卫生间。他把衣服换了下来，泡在水里，用洗衣粉搅了几道。可那污渍太深，一时竟也擦不干净。

在大太阳下等了那么久，卫靖开始有了些中暑的迹象，脑袋昏昏沉沉的，喉咙还很不舒服，总忍不住要咳嗽。

真是……太狼狈了。

刚才被泼水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回旋，卫靖突然又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幕幕……他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揉搓衣服的手，抱住自己的头，半蹲在洗手池边，沉默了很久很久。

等卫靖打开门再度走出去时，发现袁天佑还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气氛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卫靖喉咙还很难受，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回。袁天佑这才放下了手机，眉眼弯起，冲他笑了一下。

是很平常而自然的笑容，“我帮你榨杯柠檬汁喝吧？”

话音一落，紧绷的气氛就像断了弦，又触底反弹。

防备蓦地被悄然融化了。

卫靖张开唇，几次欲言又止，眸光流转，最后轻颤了一下手指。

“你会弄柠檬汁吗？”

袁天佑连忙点头，“会！”

说着，他就站了起身，小跑去厨房，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生黄的柠檬，用水果刀切开，按在桌面上滚动起来，一边耐心地解释起来，“用一根吸管就可以了，不用榨汁机，可以用手把柠檬汁挤出来。”

那鲜柠檬在桌面翻滚着，果肉逐渐变得松软，汁水四溢。卫靖盯着看了好一会，慢慢地没说话了，还无意间摸了一下隐隐作痒的喉咙。

袁天佑捕捉到了卫靖这个小动作，笑着顺势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你喜欢酸的。哥，你上辈子难道是个柠檬精吗？”

说完，袁天佑自己都被自己给逗乐了。可卫靖闻言却面无表情，甚至还皱起了眉。

“柠檬精是什么意思？”

“唔，”袁天佑没想到他听不懂，只好生硬地解释起来，“就是当一个人很容易羡慕别人，就会说自己是‘柠檬精’，很酸的意思。”

卫靖更是不解：“很酸？”

“就是……在羡慕别人的时候，人会冒酸气，所以就说他酸酸的。”

卫靖认真地皱着眉：“为什么要这么形容？”

袁天佑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梗：“哈哈哈……算了，其实也不重要啦。还是当我没说吧。”

说完，就继续揉柠檬去了。

两人没再说话，卫靖安静地坐在了袁天佑旁边，看着他娴熟地操作着。卫靖忽然有些恍惚失神，他好像有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放松地闲聊了。

最后，榨出的柠檬水逐渐装满了玻璃杯。卫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酸又甜的味道流进了心里。

袁天佑看他喝得快，就也开心了起来：“怎么样，好喝吗？”

卫靖慢慢抬起眼，或许，他需要的正是这个。

一杯清凉止咳的柠檬水，不需要其他多余的言语，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卫靖点了点头，第一次望着袁天佑坦诚道：“嗯，很好喝。”

他鲜少会在袁天佑面前露出这样放松的表情，这样直接的夸赞，好像还是第一次。袁天佑顿感受宠若惊。

“喜欢就好。”

最后，袁天佑也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一杯简单的柠檬水，竟在误打误撞之下成了两人的破冰剂。

连卫靖自己也感到了意外。

-

就这样，钱袋里的钱逐渐地攒到了快一千块。

这天，卫靖回来得很早，打开门的时候，袁天佑已经盛好了饭，拿起筷子打算夹菜了。

简直一个猝不及防。

袁天佑看了一眼卫靖，又看了一眼桌上两盘零星的剩菜，突然开始犹豫该不该主动去厨房多炒一个热菜。等等，或许卫靖今天只是快件少就提前下班回家了而已，并没有和他一起吃饭的意思呢。

袁天佑拿着筷子夹了一块肉，正想着该不该现在放进嘴里。就在他踌躇的这会儿，卫靖忽然脱下了制服外套，换了鞋，一脸平静地走到了袁天佑的旁边。

“我……没吃晚饭。”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语气透着几分不确定，“可以和你一起吗？”

袁天佑一愣。

卫靖居然真的是特意早早回家，专门和自己一块吃晚饭！

袁天佑一口把筷子上的肉吃了，接着站了起来，“可以啊……当然！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卫靖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嗯，谢谢。”

这是你家，不需要向我道谢的。袁天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转而多拿了对碗筷过来。

卫靖自己盛好了饭，袁天佑看着桌上一个青椒肉丝，一个空心菜，两盘剩菜都焉了吧唧的，卖相不大好看。他顿感尴尬，端着盘子，四下环顾了起来。

“其实这些……是中午的剩菜了，要不我再去炒个新菜吧？”

接着他又发现，“呃，饭好像也不够……”

“我果然还是再去煮个米粥吧。你能稍等一下吗？我随便炒一炒，很快的！”

卫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和他共进晚餐，把袁天佑吓得手忙脚乱的，又想起幸好这些菜没放姜……不，应该说，自从袁天佑来了这儿，顾忌着卫靖的口味，就没再买过姜类产品了。

看着袁天佑紧张地时而端着盘子站起，时而又跑去厨房拿筷拿勺，像只忙得晕头转向的小仓鼠。卫靖不禁笑了一下，开口拦下了他：“没关系的，直接吃饭吧。”

袁天佑盯着卫靖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忽然有些恍神，印象中，他很少看见卫靖笑。

今天是个什么稀奇的日子？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桌上摆着的虽然只是些家常便饭，算不上有多隆重，甚至还有几分磕碜。但不同于以往的是，桌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

卫靖夹起了菜，辣椒和肉丝一起放进嘴里，再配上一筷子米饭，慢条斯理地嚼着。袁天佑一边扒着饭一边偷看他，忽感也许卫靖很有做吃播的天分，不然自己怎么这么爱看他吃饭，根本停不下来。

袁天佑忽然意识到，其实卫靖应该挺喜欢自己炒的菜吧。

只是，他好像并不那么擅长表达。

最后，两人不出意外地清了盘，连菜渣子也没剩下。吃完了饭，卫靖照例去洗碗，这一次，袁天佑没再跟他抢活了，半躺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出着神。

接着，他收回了目光，看向卫靖，“哥，你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工作很早就做完了，”卫靖一边把洗好的碗盘放在了架子上，“就先回来了。”

“噢。”

之后又是一番静默。

袁天佑盯着卫靖的背影好一会，总感觉没有点声音怪怪的。可家里没有电视，只找到一台收音机。袁天佑也没多想，直接开了机。

收音机还停在上次的频道，两个电台主持人热烈地讨论着：

“时空穿越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比较玄幻的话题啊，还带着几分浪漫主义的色彩，经常出现在一些文学作品里。”

“我们常常会幻想，假如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穿越到过去或未来，抛去时空折叠的顾虑……那我们最想做的一件事会是什么？”

“如果是我穿越回了过去，肯定就要把从前犯的错误纠正过来。如果可以，我还想去完成一些以前没来得及完成的愿望，不留下遗憾。”

“比如，记住现在□□的中奖号码，穿越回去以后，马上守在奖票店……”

“哈哈哈哈，对呀，毕竟是有一个信息差在……”

袁天佑听得很认真，连卫靖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跟前都没注意。直到肩膀被拍了拍，才错愕地抬起头来。

卫靖看着他问：“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袁天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

“我投了一些简历。然后，明天应该有几个面试……”

果然，卫靖朝他点了一下头。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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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