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陈远推开按摩店大门,门边的粉红蝴蝶结风铃发出刺耳的噪声,店内是几盏昏黄暧昧的灯在维持照明;木架上摆了几瓶润滑液,硕大的唇印和猫女郎的曼妙身材在瓶身交缠;再往中心看是两张用发廊洗头的躺椅改成的按摩椅;背后,一盏半开未开的暗门凝视着陈远。
凝视陈远的不止有暗门,还有店中心——停止说笑的四人。
“小妹妹,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着大波浪卷发和烈焰红唇的女人狐疑地看了陈远一眼,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位穿着小白鞋和百褶裙,梳着齐刘海的女孩都不像是会光顾深巷里的按摩店的常客。
祝馀倚靠在店里仅有的桌子旁,陈远进店前,三个打扮得性感但俗气的女郎正和他调笑,桌上是一个装得满当当的黑色塑料袋。
“我找他。”陈远指向祝馀,霎时惹得店里的几个小姐妹嬉笑,穿着超短裙的短发女人笑得花枝招展,打趣追祝馀的小女孩都多得追到了按摩店。
“得了,别笑人小孩儿了,”有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拍了拍短发妹的屁股,随手将几张钞票塞进祝馀的衣领里,“带着妹走吧,也是,你这张脸蛋不带妹白瞎。”说着还顺带捏了捏祝馀的脸颊。
祝馀痞笑着拿出钞票,“那就谢谢珍妮姐了,以后有活还找我啊。”黑金耳钉在昏黄灯光下明晃晃的,陈远觉得这东西耀眼得有些烦人。
“走吧,妹妹。”祝馀走到门边,陈远愣愣地堵在门口,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
两人在门边对视,双方的眼神均是不做掩饰的打量。
“怎么,真来做按摩?”
祝馀侧身靠近陈远,在距离她耳畔几厘米的位置停住。
对于大帅哥这种近距离的调笑,一般的学生妹早就脸红跑路,逃到几里外平复心情了。
但陈远不是一般人。
陈远脸颊微红,思虑一会,侧头,转向祝馀,两人的唇仅隔几厘米,已经近到某方剧烈呼吸就能贴到一起的程度。
陈远:“嗯,选你多少钱?”
祝馀呼吸一滞,转而笑着道:“我很贵的,你付得起吗?”
陈远从包里拿出在路口捡到的那盒冈本,用盒子在祝馀胸口敲了敲——那是珍妮姐塞钱的位置。
“够不够?”
陈远凑到祝馀耳边问。
“坐下。”
祝馀脱下衬衫,铺在按摩椅上,转身在架子上翻找清洗液。
“我可没有一次性椅套给你。”
陈远看了眼架子,全然没有一次性用品的痕迹,她在按摩椅上放好衬衫,小心翼翼地坐下。
想起刚发生的事,陈远仍觉得好笑。
祝馀听到陈远的报价后,先是一愣,转而笑了。
“够啊。”
两人杠上了。祝馀拽着陈远的胳膊往暗室走。
“姐,借下地方呗。”
珍妮姐乐看热闹,哄笑着把两人推进暗室,门被重重地甩上。
暗室很窄,容纳祝馀已有些费力。祝馀回身见女孩拘谨地坐在按摩椅上,昏暗光影下,女孩乖巧地坐在那里等他,似乎刚游刃有余地点人的人和坐在那里的女孩不是同一人。
“坐稳了?”
祝馀放下精油和清洗液,单膝跪在陈远身前。
“按脚吧,别的也不会。”祝馀边说边拧开清洗液的瓶盖。
“嗯。”陈远垂头,双手撑在躺椅上,细细打量祝馀的左臂,那里有一个被洗得断断续续,但依旧瞧得见雏形的纹身,是一把立在火焰里的剑,一道硕大的刀疤横穿剑身,把剑击得稀碎。
“看呆了?”祝馀伸手,示意陈远脱鞋。
陈远踢掉鞋,把脚放到祝馀掌心里。
“你经常给别人按脚吗?”
祝馀气得胸痛,前一秒乖乖按指令照做的女孩,后一刻就问出挑衅性的问题,祝馀报复性地捏了下手里的脚。
“不经常。”
祝馀脱掉女孩的袜子,露出女孩纤细白皙的脚。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暗室的阴冷让陈远感到不适,女孩的脚微不可察地战栗起来。
“怕了?”
祝馀坏笑着摩挲女孩的脚腕,一边抹油一边揉搓,女孩的脚很柔软,祝馀觉得掌心里的是一团软绵绵的云。两人一时间没说话,狭小的暗室里空气并不顺畅,女孩的气息时不时流转到祝馀身边。昏黄的灯光,暧昧的氛围,祝馀忽然感到骑虎难下。
他只想逗她,让她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被逗的却变成了自己。
“你轻点。”女孩的声音娇娇柔柔,同时门外迸发出珍妮姐和她的小姐妹们的哄笑。
“坐稳了。”
祝馀把头盔戴到陈远头上,一路狂飙,给人送出小巷,在田埂前把人放下。没有告别,祝馀戴好头盔一溜烟开走了。
陈远在田间目送摩托车远离,站了一会,从田间往外婆家走去。外婆在门口焦急地等待,见陈远,急忙上前,一把拉过陈远,细细打量一番。
“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迷路了?鹅城的路有些七歪八拐的,不像大城市,没个路标,都怪外婆,应该带你熟悉下路的,怎么就放心这么个小女孩独自去买种子呢?”
外婆还把陈远当成未经世事的小孩,对自己做的让陈远擅自出行的决定很自责。
“没事的,外婆,我在鹅城里逛逛,田间风景挺好的。对了,外婆,有吃的吗?我好饿。”
陈远揽着外婆的胳膊,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外婆见孙女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便连忙领着孙女,两人说笑着朝屋内走去。
夜里,陈远躺在蓬松的被褥里,带着阳光气息的棉花很好睡,陈远很快就陷入梦境。意识模糊之前,陈远想起与祝馀分别时的情景:他的头盔很大,歪歪扭扭地戴在陈远头上,摩托车带起的风把他系在腰间的衬衫向后吹,时不时触碰到陈远的手臂。透过头盔的镜片,陈远看发梢之下,少年红了耳朵。
梦里的少年的脸庞越来越小,头发渐短,身形渐小,直到缩小到一个小男孩的身子里。小孩坐在贵宾席,周围是逢迎讨好的大人们,陈远的父亲也在其中。小孩一脸不耐烦,转头,瞧见了角落里的陈远。就像看众多带着讨好的笑的大人们一样,他的视线没有在陈远身上停留。
“远远,多去和朋友们玩啊。”梦里的陈父格外高兴,回到陈远身边,指着那个男孩道:“去和那孩子交朋友吧,那孩子叫——”
祝馀。
陈远惊醒,一声“祝馀”在脑海里回荡。
原来是他呀。
鹅城的另一端,少年的梦并不安分。
梦里,祝馀把女孩紧紧揽在怀里,掌心感受着粘腻的触感和女孩的体温,两人的气息缠绵,女孩垂头低吟:“你轻点。”是陈远的声音。
祝馀从梦中惊醒,才发觉床单已经被汗沾湿一片。
wet dream,祝馀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外婆领着陈远去咖啡店挑选种子,两人在路上商量了很久,决定买些茉莉和栀子花种子,茉莉能泡水做茶,栀子花清香袭人,外婆对陈远的决定非常认同。
有了外婆的带领,陈远走得很快,不一会就看到了咖啡店的招牌。原来昨天走岔路了,陈远心想。
只是今日,咖啡店并不安稳。
咖啡店门口停了辆车窗被黑色胶带封住的面包车,一个高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拽着店家的衣领往车里带,旁边还有个系着盗版奢侈品腰带的矮胖男人,抽着烟,骂骂咧咧地指使刀疤男:“妈的,老子看你今天还不还钱。”
店家一直被拽着走,走得踉踉跄跄的,
“哥,再宽限几天,求你了,再宽限几天,夏季种子卖完了我就有钱还你了,哥!”
店家撑着车门,不肯上面包车,朝着矮胖男人的方向苦苦哀求。
“宽限,老子都宽限你几个月了,今天拖明天托,不见见血你当老子和你闹啊。”
矮胖男人把烟头扔到地上,啐一口,指示刀疤男把店家拖到车上。店家死死拽住车门,刀疤男见拖不动,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把匕首。
“你们在干嘛!光天化日抢人,我可报警了!”
外婆气得战栗,虽说有些害怕,但不忍心就这样对乡亲袖手旁观,于是外婆从包里掏出手机,警告面前的男人不要再继续。
讨债人注意到了婆孙两,转向两人的方向走来。
“哟,还有人帮你,一起带走吧。”
气头上的混子哪管的上谁是谁,通通威胁一番。
“别过来。”
陈远站到外婆身前,护住外婆,眼神流向四周的小道,真打起来,还是先带着外婆跑路比较好,陈远心想。外婆在身后哆嗦着按着手机按键,老年机传来机械女声“幺——幺——零——”矮胖男人边走边笑。
“还报警,一会就让你看看鹅城的督察跟谁姓!”
陈远拉着外婆往回跑,矮胖男人追起来,马上追到之际,男人扬起纹满花臂的手,企图去拽住陈远的胳膊。
“刀哥,给个面子呗,我的人。”
花臂的行迹被截断,祝馀的摩托车稳稳地停在陈远和男人之间。
祝馀跳下车,和花臂男人寒暄几句,
“你的妹啊,不早说。”
“是啊,我的妹。”祝馀笑得灿烂,“刀哥,别跟小孩计较。”
三言两语间,陈远的危机解除,只剩下店家还在原地哀求。
“再宽限几天吧,哥,夏季种子一买完我就还,真的!”店家跪在车前,双手合十祈求。
“再宽限?再宽限你还得上吗!”刀哥恶狠狠地拽住店家的衣领,巡视一周,试图找个趁手的东西。
警笛声远远传来。
“妈的,算你小子走运,最后二十天,二十天后不还,你知道后果。”
两人跳上面包车,很快便消失在鹅城深处。
警察很快赶来,鉴于没发生斗殴事件,便按惯例,简单做了记录便离开了。店家心灰意冷,沉默地打扫残局,外婆和陈远也搭把手,小店很快恢复平日里平和的氛围。临行时,店家把几株未开的水仙送给外婆,当作今日解救的谢礼。外婆在店里挑选种子,陈远先带着水仙离开了小店。
推开店门,祝馀双手插兜,靠在摩托车旁。
“弄完了?”祝馀挑眉。
“嗯。”陈远点头,递给祝馀一株水仙,“今天谢谢你解围。”
“哪有送男人花送水仙的啊?”祝馀笑了,但还是接过水仙,花苞软嫩,像女孩纤细的手臂,惹得祝馀手心发烫。
“但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人啊?”陈远靠在祝馀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条间隙的距离,女孩仰头看向祝馀。
“这一片的女孩都是你的妹妹吗?”女孩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无辜。
“昨天在按摩店,你没否认你是我妹妹,不是吗?”祝馀垂头,雪松般的气息幽幽飘向女孩的脸颊。
奇怪,明明才见过两次,对于这样越过普通社交距离的接触,两人并不反感,视线直愣愣地指向对方,却有些交缠在一起的趋势。
祝馀拽紧手里的花,指节压着水仙的绿茎。两人靠得越近,茎的压痕越深。
双方的打量毫不掩饰。
“好了,远远,我们回家吧。”
外婆推门而出,摩托车前的两人下意识拉开一段距离,莫名尴尬的氛围惹得外婆一阵狐疑。
水仙的茎被压破了,流出些汁水。祝馀掌心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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