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兔子的失乐园1

老崖最近有许多苦恼。比如谭刻水的牢骚,比如子鹿的那些追求者,再比如怎么安顿好这个在找师傅的女孩儿。

这人的脑回路和接受现状的能力是老崖不能理解的,除非她是个习惯了黑域的家伙,但很明显不是。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身处这样危险的环境,不先想着怎么安全离开,反倒想着怎么去救一个成年人。还非要一起,说什么都不放心。

“你说你是从高处掉下来的。”老崖拆开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可天上什么都没有,就算你叫我飞上去也只是茫茫一片天,黑域的地形变化多端,哪有那么好找的。”

杨溪拉着老崖的衣袖,紧跟在旁,这个叔叔特别能打。鬼教师啊,追杀她的学生啊,都还没能近身就被老崖一脚踹飞出去。

一些路过的学生被这一幕吓到了,都怯生生的绕着走,等人离开后又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除开那些行为怪异的家伙,这个学校看上去十分地正常,女孩子们围着聊八卦,或是和好闺蜜手拉手在校道散步,也有串了班级趴在窗口和朋友闲聊的。

一个羽毛球忽的飞进视野里,掉在杨溪脚边滚了两圈。

“嘿——那边的小姐姐,你是来学校登记的对吗,打扰了,麻烦捡一下球!”

不远处的两个学生拿着球拍朝她招手。

杨溪捡起这个掉了根毛的羽毛球看了眼,扔给了她们。

这些人没有脸,但杨溪能清楚地听见咯咯的笑声。那其中一人把羽毛球捡起来道:“这球怎么坏了。”

她们面向杨溪。

杨溪感到有点不舒服,她们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些古怪。她说:“它之前就是这样的了。”

“没有吧,你还回来之前还是好的啊,这肯定是你弄坏了,是不是应该赔个新的?”她们伸出手,搓了搓食指,示意给钱,“不用你去买了,赔钱就行。”

杨溪意识到自己被讹了,就不再多说,甩了她们一个臭脸,拉着老崖就走。

“嘁,转校生就是小气,这点钱都不给。”

“就是,也不知道跟我们搞好一下关系,高傲呗。”

“搞不好她旁边那个男的都不是她爸,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是不是跟这人有一腿。”

“绝对是吧,噫~狗男女天仙配。”

耳旁嘘声一片,杨溪不禁感到费解,大概是这所学校有点看不起转学生或者喜欢欺负新同学。杨溪人生中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就是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充满敌意,在她看来,这些人真是无聊透了。

杨溪准备迈步离开,转头却见老崖把面具掀开,风风火火地来到那群人面前,一把夺过羽毛球拍折成了三段,拧成一堆丑陋的废铁。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她们满脑子只剩下这个怪力大叔凶神恶煞的脸和青筋暴起的手。

“我看你们好像不是很有兴致打球的样子,那就别打了。”他把手上的垃圾扔到她们手里,不紧不慢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这才拉着杨溪离开。

老崖看着杨溪,又恢复之前温柔的语气:“别在意,我实在看不得好女孩被欺负。”

这叔……人真的怪好的。杨溪心里狠狠地赞了。

“不过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人,要找到猴年马月,还是得摇人帮忙,我有个嗅觉比狗还灵敏的朋友,看能不能起到点作用。”老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拿出了个什么小东西,杨溪仔细瞧了一眼,是一部十分破旧的翻盖手机。

他打开看了一眼:“啧,没信号。”

“那怎么办?”杨溪问。

“找呗。”老崖把手机举高,到处晃一晃,“越是在黑域的边缘,信号就越强,到时候我也能用这个法子把你安全送出去。别小看了我的手机,一样好用。”

杨溪看了看偌大的校园,茫茫一片薄雾,说道:“那我们现在是要一直走到边边吗?”

“黑域的边缘可不是这么定义,它可能在任何地方,但总比找人容易。”

黑域里逐渐安静下来,校道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现在是上课时间了。老崖看没什么人了,舒展了一下身体,把手机递给杨溪,道:“差不多了,趁现在没什么人,我们用飞的,更快些。”

“我不会摔死吧”杨溪慌忙地接过手机握牢。

老崖把面具一戴,把杨溪拉起来一抛,再幻化成一只两米高的乌鸦把人载上,说着:“抓稳就不会,我们先熟悉一下基本地形,你留意着点屏幕就好。”

他展翅腾空,卷起一阵飓风,不到两秒就冲上了万米高空。杨溪的头发被吹得乱飞,耳旁只剩下狂风的呼啸。她艰难睁开眼睛,抬头便看见云层之上的皓月,连表面的坑洞都清晰可见。他们扑进云层,再从中钻出来时,身后跟了一群流光般的鸟群。

它们将老崖当做了领头的大鸟,当做了可靠的庇护。杨溪微探着身子,扶着眼睛观察这些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锋利如刀的喙,白色的眼,荧光的蓝色羽毛托着月光。她试着伸出手触碰它,它却在接触的一瞬间分散成光点消失了。

好神奇的世界,即使是如此不安全的黑域,杨溪也觉得自己会爱上这里。

“收到信号没啊?”老崖大声问着。

声音顺着风来到了杨溪的耳朵里,她甚至能感受到老崖说话时身体的震动。

她终于想起来看手机:“没有。”

她又移开目光去,变得心不在焉——她固然担心师傅的安危,但她也想多观察观察这个新世界。

层层暮色下,一栋栋建筑物具象化成了胡乱排列的方格。她恍然看见了一片有点熟悉的地方,正想再仔细看一眼的时候,地上的雾渐渐浓了。

杨溪发现正下方有一处的雾散去后,地形和建筑竟然都发生了变化。她赶忙看去那片眼熟的小地方——雾正在慢慢聚拢。

“叔叔!”她揪了一把老崖的绒毛,痛得老崖惨叫了一声。她指向那儿逆着风大喊:“去那边!我和师傅走过那条路!”

“不是让你看信号格吗?”老崖转了个身,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女孩所指的方向。

“我们找信号不就是为了找人嘛!”

离建筑物渐渐近了,杨溪看见了那间教室的碎玻璃,正是她和祝青瓷被拍飞出去的地方,里面的巨兔透过窗口盯着他们。

似乎是意识到了敌人的靠近,巨兔吼叫着示威,它的门牙咔咔作响。

这个举动惹得老崖不爽了,他落爪在建筑的外壁,强大的冲击使整栋楼抖了三抖。锋利的爪子在墙壁上留下了几道渗人的沟壑。

他用尖锐的喙凶悍地啄穿了巨兔的一只眼睛,扯出来的血丝散发着一股腥臭味。松动的眼球随着乌鸦的动作滚了下来,像手串上掉下来的旧玻璃珠。

老崖扑动着自己的翅膀挡住女孩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小孩子在场时,自己绝对不能太残暴,也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习惯了这些场景。

巨兔空洞的眼眶血入泉涌,而它却是没有痛觉一般,再次探头向老崖扑咬过去。老崖虽不想吓到孩子,但这家伙留着绝对是个危险,也不方便他们调查这个地方。他心一狠,将兔子的头颅啄出一道裂痕。兔子终于尖叫起来,很快,它也因为这声尖叫,加快了死亡的来临——老崖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开了颅,结束了这一残暴的过程。

老崖变化成人形将杨溪轻柔的放下来,他干咳了两嗓子,不好意思地说:“没吓到吧……我……不太会在这种场合照顾小孩。”

“啊,这倒没有……就是有点震撼。”杨溪还有些发愣,这段经历让她回想起了婆婆在家里杀鸡的场景。手起刀落,干净果断,不会因为血腥而迟疑。在鸡的眼里,这个人该有多可怕;在案板上的鱼来看,这个人就是一切的最高点,就是神。

短短一分钟甚至称不上撕扯的单方面猛攻,巨兔毫无还手之力。然而杨溪分明是站在胜利的那一方,却不自觉地与巨兔共情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弱肉强食。若是有天自己遇到像这样实力悬殊的对手,结果不言而喻,谁敢想呢。说到底普通的人类和睁着眼凝望天花板的鱼有何差别。

好强大,强大得有点令人烦躁了——杨溪抿着嘴垂首,眼中混杂着乱线一般的情绪。

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杨溪这才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老崖再次把面具掀开,弯着眉眼,露出一个温柔又愧疚的笑容。

这让杨溪的内心慢慢回归了平静,浮起一丝安全感。

“哎呀……还是吓得不轻啊,我还是不搞那些打打杀杀的了。”老崖两只手捧着杨溪的脸搓了搓,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她的手里。

“好点没?缓过来没?”老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带动一下女孩。

“昂……没事了,谢谢。”杨溪看了一眼手里的糖,随后放进口袋里,恢复了平常的语调,“我们先探索探索这间黑不溜秋的教室吧,等外面的雾散了,稳定了,之后再找找碎玻璃,这样就离我和师傅分离的地方不远了。”

上下颠倒的教室上方是什么还没有探索过,从门牌上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室,姑且称这里为“兔子屋”吧。老崖拿出了自己的打火机,在空中画符般地挥了好一阵才打开。火光亮起的时候,在他画过的地方竟然也出现了一行烈焰般的符文。不一会儿,这些字分散成了五六只花纹美丽的火蛾子,它们的翅膀发着堪比手电筒的光,触角是燃着火焰的灯芯。它们把老崖打火机上的火苗啃食干净,便围绕着两人飞来飞去。

老崖把女孩抱起来飞上去,火蛾们也紧跟其后。杨溪新奇地伸出一根手指,火蛾在她的指尖停了下来,轻轻扑着翅膀。

“这些小家伙是什么?”杨溪细细端详着火蛾,问道。

老崖环顾了一圈,被一大堆看上去就很昂贵的仪器昏了眼,他空着一只手捏了捏睛明穴,道:“就是一些超自然生物,它们大多都有点怕生,不用点小手段叫不出来。你不用在意,离开了黑域你就忘了。”

“反正我迟早都要忘,你不如现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杨溪眨巴着眼。

老崖哽了一下,他有点禁不住小孩子这么看自己,三秒都撑不住就招了:“这个嘛……在我们这边叫怪和奇,两者都是指这些奇特的超自然生物,只不过没有明显人类外形的叫怪,长得像人的叫奇。它们的活动范围很广,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但很少在人类面前瞎蹦跶,会把自己隐藏起来。”

“那这些东西有攻击性吗?”

“嗯……不好说,不过火蛾没有,它们很温顺的,只要小心别被它们的触角烫伤就好。”

“这样啊……”

杨溪抬手,借着火蛾的光看清了整个教室,显微镜和灭菌器和培养箱让她发觉这是间生物实验室,大黑兔子在生物实验室当老大属实有点地狱笑话了。兔子躺在实验室的空地,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周边的桌子被染成了突兀的红绿双色拼接。黑色的藤蔓几乎铺满了实验室的地板,缠绕着桌椅将它们都固定在了地面,

他们尝试着再靠近一些,不料这些仪器突然变换了重力,开始砸向他们。不只是仪器,各种大的小的玩意,纸团亦或是灰尘都如雨般下落。老崖拉起自己的大衣护住孩子,一边后退,一边闪躲。

他望着黑兔子一动不动的尸体恍然大悟:实验室并不是本身就倒转的,是这只兔子颠倒了这里的重力,不过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杨溪无意间瞄见巨兔脚边有一个棺材形状但是比棺材小的盒子,盒子的底部被藤蔓包得严丝合缝,盖子也被一圈圈缠绕住了。

等不再有东西从上面掉下来后,杨溪指了指盒子,让手上的火蛾飞过去把藤蔓烧断。

火蛾触角的温度相当高,不一会儿就能听到藤蔓滋滋作响。

很快,盖子被重力拖拽了下来,随之落下的是一件被血浸染的校服和蝴蝶结,正是之前那个女鬼的那身。杨溪抓着这件湿漉漉的校服,耳旁响起了忽远忽近的哂笑。

“听说没,姓林的那家伙被车撞死啦。”

“林智障?咋死的?”

“闯红灯还不看车呗,活该,她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这波司机记大功,早看她不顺眼了,天天跟老师打小报告,走狗一个。”

“你们几个上层生就偷着乐吧,死了个成绩好的,竞争对手都少一个。”

“哈哈哈……”

杨溪感受到一股寒气直逼身后,她回头一看,一只足以占满整个窗框的人眼正诡异地盯着自己,宛如一颗近在咫尺的死星。

空中响起了女鬼带着戏谑的声音:“你也要为我支离破碎的内脏添上几分欢笑吗?”

手中的衣物渐渐沉了,杨溪低头看去,自己的怀里竟托着一具冰凉的尸体,尸体的肝脏肺腑全被碾成了一摊烂泥,肋骨也断裂倒插进了身体里。

她毛骨悚然地盯着这具尸体却移不开视线,胃部不自觉地抽搐绞痛,酸液倒流,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而她甚至发不出尖叫。

更可怕的是,她的嘴角甚至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嗓子里发出来断断续续地哼笑,和耳旁众人的笑声融为一体。

老崖根本没看到什么眼睛什么尸体,他只瞧见自己臂弯里支着的女孩抱着一件血衣表情可怖地傻笑。他知道这人中邪了,当机立断给了杨溪一记手刀。切断意识是解决这种问题最简单的做法。

他将那身血衣一把抓起,耳畔果然回荡起了嘈杂的人声,眼前的衣服也变成了血淋淋的尸体,那人的血液永不干涸地流动着,顺着指尖、衣角滴滴答答地“下雨”。那人耷拉着脑袋,蝴蝶结别在凌乱的头发上,月光淋漓,照着她面目全非的半张脸。

“呵呵呵……”

尸体笑起来,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比其他人的嬉笑要清晰得多。

老崖的肩膀传来一股凉意,女鬼的吐息喷在左耳——

“欢迎来到我的失乐园~”

老崖当即将衣服扔了出去,抱紧杨溪飞出窗外。

实验室外聚集了一大群学生,这些黑域里的使者听命于核心,她们疯狂地追赶,堆叠在一起,趴在那个的背上,踩在这个的头上,聚集成一座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向外延伸的悬崖。这座悬崖伸出千万只鬼手向老崖袭去,她们顶着没有五官的诡异的脸,残暴地胡乱地撕扯着老崖的大衣和羽翼。

羽毛满天乱飞,个个的羽管的都血红一片,被疼痛告知着危险的老崖看一眼杨溪的脸,确保这孩子还昏迷着。

他取下自己的面具,将其化为一把镰刀——这是老崖的鸟嘴镰,刀身是乌鸦的喙的形状,刀柄刻有金色的羽毛纹路,刀与柄的衔接处镶嵌着一颗红棕色的宝石,即为乌鸦的眼睛。

此刀轻如鸿毛,削铁如泥,他轻轻一挥刀,半径十米的所有东西都裂开了一道巨缝,高耸的“山崖”也应声倒下。

即便如此,老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避开了危机而已,这些使者是杀不尽的,只要核心还在,她们就能永远活动下去。老崖绝不恋战,趁着使者还没来得及追上,先带着女孩逃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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