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柳锦如反应过来,那妇人就上前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撒手。
“我……”柳锦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地看了看鹤青。
鹤青显然和她一样懵。
“师…师傅”鹤青慢慢拍着师傅紧抱着的手,成功收获一个白眼警告,鹤青有些害怕地抿了抿嘴,还是指了指柳锦如。“您要不睁开眼睛看看呢?您真见过她吗?”
鱼无刀松开面前的女孩,定睛细看,一夜的烈酒让她头脑有些不清醒,她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疼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在梦中。
那便是现实中了,鱼无刀捧着柳锦如的脸仔细看着,长得真是和自己心念之人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脸上的五官上,有三个她很喜欢,还有两个,她很不喜欢。
柳锦如的脸上,眼睛,嘴巴,鼻子很像母亲,其余部位都像父亲。
尤其是那黑眉毛,细密乌黑,和柳翩及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
“柳锦如,小字扶月”
“你娘呢?”
“顾红叶”
柳锦如说出这三个字,妇人眼眶里闪着些泪水,真的是她,是她的孩子。
她摸了摸柳锦如的脸,又顺着她的脸划向她的手,最后停留在寒冰刀上。
鱼无刀很讨厌这把刀,正是这把刀,带走了顾红叶。
“是你……都长这么大了。”妇人摸着她的脸,声音哽咽着。
柳锦如分析着,听她那句长辈见到小辈标准的问候语句‘长大',许是以前见过自己。
“您见过我?”柳锦如先发制人。
“我叫鱼无刀,以前叫鱼稻。”女人说自己的名字时,竟带着些期盼的意味,看着柳锦如。
柳锦如郑重礼貌地嗯了一声。
那妇人冷哼一声,“哼,我就知道她从没跟你提过我,没良心的”
鱼无刀把她拉进屋内,这草屋比温济舟那竹屋要小上许多,屋内陈设古旧,许多木具很有些年月了,不过保存得也完好,整体干净,看得出房主人的爱护。
鱼无刀拉她来到桌前,示意她坐下,“鹤青,给她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吧”见柳锦如一脸迟疑,“你坐呀,没什么干不干净的,我再扫扫就是”
拗不过她,柳锦如有些拘谨地坐下,鱼无刀给她倒茶,自己吓得一惊,忙着接了过来。
“不用劳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拘谨什么,这里原先是我和你娘的住处,算是你半个家呢”鱼无刀捧着杯子,略带笑意地看着柳锦如。
柳锦如一口茶水差点呛着,还没开口问,鱼无刀又打断了她,“她肯定也没和你说过吧,哼,她不说,你那坏爹也不会说,枉我一个小姨,落得这般下场”
“小姨?”
“你母亲与我义结金兰,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她是我结义的好姐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鱼无刀捧着杯子,喝完一杯子水,又继续倒了一杯。
柳锦如被迫接受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姨,经过上次断情谷谷主是自己的亲姥姥这一真相,她对江湖上莫名其妙之事的接受度已经提高了许多。
“我知道,你们小孩子都不爱听大人说以前的旧事,我以前也不爱听,你娘老讲她娘断情先前的事,我也不感兴趣”看柳锦如一直不说话,鱼无刀打断着她。
“哎,都过去了,我又自己胡说些什么”鱼无刀手朝一旁的酒葫芦伸过去,一旁听了很久的鹤青吓了一跳,忙得大喊一声,“老师!”
鱼无刀自知无趣,又把手缩了回去。
鹤青走到柳锦如面前,将衣服交给了她,“老师老了,脑筋糊涂了,说话东一句西一句,你多多包涵”
柳锦如看了看鱼无刀,她竟然没有反驳,鼓着嘴撑着脑袋,像是在想些什么。
这世上的师生竟还能这样简单平等地相处,柳锦如有些感叹,也很羡慕,毕竟飘柳院的老师一向对她非打即骂。
四周沉默着,柳锦如朝鹤青点了点头,顺道捋了捋有些混乱的脑子,大概意思就是面前的鱼无刀,曾经和她娘情同姐妹,既然称她爹“坏”,想必是对她爹有些不满。
“其实,我和我娘也不熟悉,我从出生以来,从来没见过她”柳锦如有些尴尬地说着,看鱼无刀撑着脸一脸懵,又补充着,“可能她见过我吧?毕竟是她把我生出来的……”
沉默的空气。
“你说什么!”鱼无刀急得跳了起来,像是十分不理解柳锦如的话。
“你说你从来没见过你娘?!”
柳锦如点头。
“不可能啊……”
“她把我交给我爹后就不知道去哪了,我从来没见过她”
鱼无刀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顾红叶抱着个小婴儿来找她时,自己紧闭着屋门,不让她进来。
“你要走就走一辈子,明明说好陪着我,又跟那个人跑了,连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我恨你!”鱼无刀在门内怒吼着。
顾红叶被断情派下山和祝佩学刀法,祝佩那时候只有鱼无刀一个徒弟,因对断情的私心收了顾红叶,顾鱼二人关系颇好,一起练武,二人志趣相投,后来义结金兰,情同姐妹。
鱼无刀跟顾红叶说了此生对她的最后一句话,本来自己和顾红叶生活的好好的,就因为顾红叶救了那个男人,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听祝佩说才知道,这男人还是个朝廷人,两人相亲相爱,后来竟还有了孩子!
顾红叶没有说话,鱼无刀此后十几年,无数次后悔自己没能打开那扇门,她分明听到了那婴孩的哭声,混着昔日姐妹的呜咽,自己还是赌着气,不想去开门,气得还将她留给她的那块紫木匾砍去了一个角。只留下一块匾,离开了。
鱼无刀悄悄朝门外看去,顾红叶只留给她一个沧桑的背影,自她怀孕以来,一年没见,她先前瘦劲的身材变宽了很多,尤其是腰部,感觉宽了起码两个巴掌,整个人臃肿肥厚,鱼无刀有些不认识她了。
顾红叶以前为了练武,只吃青菜鸡肉,身材保持的极为健康有劲,练起刀来,轻盈利落,游刃有余,鱼无刀看她如今的身影,走起路来都有些笨重。
她还是没有走出去,鱼无刀把自己关了大半日,出门就看到她留给自己的紫木匾。
顾红叶不识字,上面的字一看就是那臭男人写的,顾红叶和他私奔后,自己翻她以前包袱里的书信,和这上面的字一模一样。
这男的也真够蠢的,不知道顾红叶不识字吗……写这么多废话干嘛……
和顾红叶过的快乐日子总是浮现眼前。
“鱼稻!这山林里过得也真开心,我看很多平京城内的人都喜欢在门口挂个什么木板,翩及说那是人家的府宅,这样挂着有面子!”顾红叶在屋前,开心地和后院的鱼无刀说着。“我们也盖一个吧!”
“你也是闲的慌,比那天上飘来飘去的云还要闲”鱼无刀挑着大粪,回答着她,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言语间还是开心的。
“什么时候上山砍一块松木,盖给她试试”鱼无刀心想着。
鱼无刀看见匾上男人写的端正的字,气得拿菜刀猛砍,砍了一个角,又哇哇地坐在地上大哭。
二十年了,她也没见过顾红叶,也没走出过山林,就偶尔去下隔壁村,后来收养了两个孩子,日子才有些盼头,有时帮旧时的师傅祝佩做些事,赚些钱财,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她起初还盼望着能见再到顾红叶的身影,一年,两年,三年……日子过得长了,也没什么盼望了,有时想起她,只是感慨着,人家现在在高门王府里过着好日子,自己替她操什么心。
鱼稻有一日决定了,自己就改名吧,以前和顾红叶并称“飒影双刀”,如今她走了,刀对她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她父母已故,无牵无挂,便改名鱼无刀,这个名字一直用到今日。
想起过去的青春岁月,鱼无刀大体还是开心的。
“你没见过她?那你娘去哪了?”
“我不知道……”
“那你爹呢!”
“我五岁那年就病故了”
“……”鱼无刀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迷雾里,顾红叶去了哪,她舍弃了丈夫孩子,还能去哪呢……
“你去问问你外婆!你见过她吗!她或许知道呢?”
“我前天才第一次见过我姥姥,她也不知道”
这么说,顾红叶就是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先前鱼无刀以为她跟男人跑了,过一家三口的甜蜜日子去了,她却抛弃了男人孩子,那她还能去哪?
“你先换衣服吧,别感冒了”鱼无刀声音有些低哑,鹤青把柳锦如带去换衣服,鱼无刀还是拿着酒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
“锦如前来拜鱼前辈为师,想习得刀法,还请前辈赏脸赐教!”柳锦如换好衣服,恭敬地朝鱼无刀一拜。
“是啊老师,你就让她跟我一起呗,大不了我每天少吃点嘛,鹤白走了我都快无聊死了。”鹤青跟着应和,自从鹤白独自出逃后,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师傅整日醉醺醺的,自己连个说话打趣的都没有。
“你今天才练了多久的功,少管闲事,出去出去”鱼无刀把鹤青赶了出去,鹤青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傅推出门外,哼地一声,正打算靠在门上偷听,发现师傅从一旁的窗户探出头来,瞪着眼看她。
鹤青撇了撇嘴,拿着刀开始在门外练了起来。
“谁让你来的呢?”鱼无刀问着她。
“剑王祝佩老前辈,您认识吗?”
说起祝佩,鱼无刀真是又爱又恨,祝佩起初是自己的师傅,后来迷恋断情,答应收顾红叶为徒,教授刀法。
他这个老师简直是世间“少有”,教习刀法也只是随手教教,便自己回屋睡大觉了,若不是顾红叶聪明,自学了许多,又教给自己很多,恐怕这刀法还不一定能学会呢。
“我娘甩了他”有一日,祝佩甚至来都没来,顾红叶悄悄对鱼无刀说着。
“什么?!”鱼无刀听到顾红叶的话,不禁怔然,祝佩年轻时还是有些姿色的,人也痴情,就是脾气差了些许,和断情在一起时,你一句我一嘴地不停。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断情的爱之深,只可惜断情一心炼毒,也只是和他玩玩,并未走心。
从那天开始,祝佩再也没来看过她们,不过好在二人齐心协力,练了这么多年,也自己研究了许多技法,加之二人互相学习,经常互为对手,切磋研究后又复盘学习,反反复复,勤学苦练,刀法已经炉火纯青。
其实自己的武力刀法大增,竟然是在顾红叶和自己不告而别后,自己日夜琢磨苦练,甚至连老师祝佩这个千年臭嘴吐不出一句香话之人,都不禁夸赞,“悲痛果然是人最好的老师”
悲痛真有用的话要你这个屁事不做的老师干嘛……鱼无刀心想。
祝佩想来是好心,觉得自己会看在昔日之交,收了顾红叶的孩子,不过比起这个,鱼无刀更相信他是懒得不行,把烂摊子丢给了自己。
不过祝佩最近怎么这么忙,以前好歹一个月能见他三四回,这几个月都不曾来此,不知在忙些什么。鱼无刀很是疑惑。
“死老头,他跟你说我什么坏话了?”鱼无刀一脸无语。
“他说您是旷世奇才,世间少有的高人!”柳锦如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说了好话。
鱼无刀啧啧感叹,这死老头,为了自己能偷懒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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