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如收了整日的行囊，鹤青前一晚还想拉着她说话，被鱼无刀和苏慧拦了下来。

“孩子，现在大雪天，马蹄子滑，你得注意安全啊……”鱼无刀很舍不得她，“师傅给你的盘缠你就收着吧，日后不知何时再见了”说着，又暗自神伤，抹了抹眼泪。

鹤青眼睛红红的，舍不得柳锦如，“锦如，我不要你的黄金了，你好好的，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和师傅就好了”

“师傅，我真用不了这么多盘缠，去北洲还远着呢”柳锦如说道。

大雪封山，路滑难走，想来师傅是很长时间不会出门了。

柳锦如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在外面接些委令赚钱，师傅还得养活两个人。

“还有寒冰刀，记得日日练，我把我和你娘这些年所学都教给你了，剩下的便是你自己的训练了，日日早练刀法，晚练气法，这是你在闲云居养成的好习惯，出门也不要忘啊！”

“我来了我来了”苏慧方才说要回去拿些什么，急急忙忙的，只见她拿着两本话本就塞给了柳锦如。

“这是我的成名作《江南辞》，我熬夜写完了，你一定要抽空看啊！”

“你多看看多翻翻，我相信你会懂我的意思的！”苏慧非常认真地说着。

柳锦如有些无奈，但拗不住苏慧的一片好心，还是将书塞进了包里。

最后，柳锦如背着沉甸甸的包裹，里面还放着重重的寒冰石，她牵着老马便出发了。

她得先赶到东河剑庄，让祝佩给她修好这把刀。如今祝佩算是自己的师祖了，想来不会再想以前一样苛责于她的吧……

昨晚鱼无刀将祝佩和断情的情仇爱恨全讲给柳锦如听，柳锦如也不知如今的祝佩竟然还有那么一段跌宕起伏的爱情，最主要的，是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还是自己那无心世间爱恨的姥姥。

断情断情，想来是断了情，这种冰山哪是祝佩一个人能打动的。祝佩的单恋无果，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姥姥只说和他认识，竟没说还有这许多的故事”柳锦如想着，姥姥还是把她当小孩，自己年轻时的感情事迹都没和她讲。

日落时分，柳锦如赶到了东河剑庄。这一次，她礼貌地上前敲门。

咚咚咚——

见没人来开，柳锦如又抬手准备再敲一回，门突然开了。

“谁呀——诶怎么是你？”

柳锦如正前方是看不到什么的，她垂眼下去，看到了上次捣乱自己计划的小男孩。

“你…你怎么这么多天还在这里？”柳锦如不解，鱼无刀说祝佩是个守财奴，是个极为抠搜的老头，想来极难大发善心来收容这个捣蛋鬼的。

“我在这里等我师傅”四仔敞开门，示意柳锦如牵着马进来，整个人一副主人姿态，小小的一个娃娃一副老派的模样，柳锦如觉得他有些好笑。

“发生什么了？”

“我救了那老头一命，他还得感谢我呢”四仔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动着。

四仔带柳锦如在马棚束了马，又带她住到了祝佩给他分的小房间里。

“你是不知道，前天来了几个黑衣人，长得像年画里的鬼怪一样丑，男的女的都分不清，脸上纹着五颜六色的刺青图案呢！”

柳锦如有些好奇，民间还有这样的人？

男女不清……她想到了先前在九洲客栈见的青面人了，那些人凶神恶煞，竟然靠着外接这种杀人的活计谋命？

“他们闯进剑庄，一来就要杀这死老头！要不是我机灵，用了那老头制造的箭弩躲在暗处击杀，这老头早就上西天了”四仔其实夸大了，祝佩一人本就能敌挡这些青面人，只是那些人是突袭，自己提前发现而已。

柳锦如极为震惊，什么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这样刺杀江湖剑王，祝佩好歹也算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啊。

“那老头没事，你别一脸苦大仇深的”

“那这些黑衣人如今去哪了？”

“跑了呗，他们好像就是来摆个架势，一有人前来攻击就立马跑路，头也不回，像是来展示‘杀人’”

柳锦如觉得这孩子说话真是招笑，杀人就杀人，什么叫展示“杀人”。

“你见过谁要杀人，屁股被弓箭一扎就四处乱跑？”

柳锦如觉得有些荒谬，这听起来哪像是在执行任务的高手，倒像是来搞笑的。

“老前辈可还安好？”柳锦如没看到祝佩，突然意识到这剑庄今天格外安静，平日里打铁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在这儿”一声嘹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两人抬头一看，是祝佩。

“老前辈”柳锦如恭敬地问好，抱拳行礼，“身体安然？”

“还没死”祝佩摆摆手，“真他娘该死，我惹了九洲客栈什么，他们这样害我，我祝佩一世英名，被这等小儿偷袭，真是荒唐！”

“老头，我都跟你说了，不是他们，你怎么还不信啊”四仔说道，“我师傅也是这样被引走，至今生死不明，九洲客栈发展到今天，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屠杀江湖掌门？”

“你师傅是谁？”柳锦如好奇地问道。

四仔像是等她问很久了，立马骄傲地回答，“我师门娃娃司，师出百灵雀，小爷我江湖人称智脑，四仔是也”

“没听过”柳锦如正直地回答，江湖之事，她一窍不通，最近才慢慢接触。见四仔神气的模样，还是好心挽回，“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四仔瞪大了眼，似乎极为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娃娃司，娃娃司在江湖上不论是讨论度还是知名度还是优秀程度，就不可能有人不知道，“你！你是汀奴人派来的卧底吧你！”

祝佩打断了他，“你说百灵雀那孩子也被戏弄了？”

四仔这才回到自己的脑回路主线，“对啊，五仔那叛徒，不知听了谁的怂恿，连师傅都要杀！将师傅哄骗了出去，如今下落不明，我看那信中路线，让他途径东河剑庄，这就过来了”

“那你师傅呢？”

“我哪知道”四仔摇了摇头，“老头，你真没见我师傅吗？”

“没见过啊！我几百年没见过百灵雀那死丫头啦！上次见她还穿着开裆裤呢！”祝佩气得不行，这几天本来因为订的货没做完就烦，还摊上这烂摊子。

“我想起来了！”祝佩突然大叫一声，重要的思路像一条长线陡然直穿他的大脑。

“哼，没想到啊，这无面所如今重出江湖，那得是多大的牌面才把天下最难找的这群人都调出来了”

“无面所是什么？”四仔好奇地问着。

“都是些江湖旧事了，怎么说呢，你知道戏子吗？”

“我又不是傻子”四仔嘟囔着。

“知道就好，这无面所可不简单，他们号称无脸无面，可以易容成世间任何人，但是他们有个六字原则，‘不问不说不留’，帮人做事时，是不会问原因的，给钱就行，和我一样”

“那其他几个呢？”四仔听的入迷，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不说’，那就是不把这些事外说了，‘不留’嘛，这个最现实，遇到危险不多做停留，立马跑路，毕竟生命第一，活着才能赚钱”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柳锦如心想，不过她没有说出来，不然搞得像自己对这群刺杀自己师祖的恶人很敬佩似的。

“可是这无面所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重出江湖，就为杀我这个老头？还真是给我面子”祝佩自言自语。

“难道……”祝佩想起一个可怕的人，如若是他的意思，自己这条命恐怕难保，但是若他真想来取自己性命，一个巴掌的事，何须这般折腾……

两小孩还想问什么，祝佩摇摇手，打算离开，没办法，只要自己命还没丢，就还得继续赚钱。

“不跟你们说了，我最近那个大单还等着我去干呢，马上就要到取货的日子了，锤子都抡出火星子了”祝佩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锤子好像一直都能抡出火星子……

“前辈，可有要帮忙的？”柳锦如忙着上前问祝佩。主要是自己想寄宿于此，不帮点什么忙好像确实有点过不去。

“几百把剑和弓，你干得了吗你！”祝佩骂道。

“谁要这么多啊，怕不是一支军队”四仔小声嘀咕道，柳锦如却听到了，一些猜测突然像藤蔓一般爬上了她敏感的大脑。

祝佩只给江湖人做兵器，纵使是一个门派，也犯不着这么多吧……

祝佩突然甩手问着柳锦如，“对了，你走了这么多天，鱼稻那孩子怎么样”

柳锦如正在思考着什么，抬头对上祝佩莫名慈爱的双眼。

祝佩一提到鱼无刀，整个人都变得慈祥些了，柳锦如觉得很是奇怪，“说起来，如今您是我的师祖了！”柳锦如恭敬地朝祝佩一拜，又去包裹里捧出了寒冰石和装有寒冰刀的包裹，递给祝佩。

“她收不收你为徒跟我有什么关系”祝佩撇撇嘴，一看到寒冰石，眼里放出一道长直的光亮。这宝贝他等了好多年，如今终于拿到手了，“看来，她也是真的放下了”

柳锦如见祝佩嘀咕着往外走去，他把寒冰刀和包裹拿走，没再回来。

“你啥时候还和这死老头扯上师徒关系了？”四仔颇为好奇。

柳锦如没回答他，脑子里全是方才的猜测，但是自己却没有依据，“喂，四仔，你这么聪明，知道师祖这单兵器的单主人是谁吗？”

四仔摇摇头，“这我哪知道，但是我观察，大概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

“从哪？”

“平京城”四仔脱口而出，“他们每次分批分时段前来运送，衣服也穿成统一的黑色，离去的方向都是朝着平京城”

“我说句不好听的”四仔小声说着，“兴许是朝廷之人”

“什么？！”柳锦如结合他的描述，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显露。

“这么震惊干嘛，不就是造……”后面那个字四仔还没说出口，就被柳锦如匆匆捂住了嘴。

“你不怕死啊！”柳锦如一脸担忧，四处乱看，“少说话，要是师祖被人抓到，我们都得掉脑袋”

四仔觉得她大惊小怪，拍拍屁股站起来，“没意思，我要睡觉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屋子留给你了”四仔朝柳锦如挥了挥手，“我去旁边睡了，不用谢我”

柳锦如在此呆了几天，等到祝佩将寒冰刀改造好还给她，雪已经停了，柳锦如挑了晚上，准备动身启程。

祝佩将寒冰刀改造得极为精巧，折叠样式，平时就像是随身携带的装饰物，只需轻轻一甩，就能立马变为尖利的匕首。

“剩下的寒冰石我就不还给你了，想来你们这种人拿了也是浪费，给我当废品都比给你们好”临走时，祝佩将刀给了她，柳锦如感激不已。

“您多保重身体”柳锦如苦口婆心地劝着祝佩，祝佩挠挠耳朵，把她轰走。这死孩子大晚上走，也真是胆子大，祝佩觉得她脑子和鱼稻一样蠢，甚至更胜一筹。

柳锦如离开前，拍了拍四仔的脑袋，“江湖再见了，小聪明蛋”

四仔白了她一眼，“滚滚滚，别把我当小孩”

柳锦如牵着马离开，但并没有走，四仔告诉她，那群来取货的人每个月会来两次，第一次是老头被刺杀的前一天，而第二次，

就是今天。

柳锦如想再等等，她想看看这群人是不是真是朝廷之人。这些天远离朝堂，就连朝廷近来的讯息都是出自江湖人的口中，真有些荒唐。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1}柳锦如觉得自己一直坚定的处世格言，如今好像真的成真了，前二十年，自己在飘柳院忧心天下，如今漂泊江湖，却反而担心起朝廷了。

不到一个时辰，剑庄外真来了一群人，来人统一的黑色衣服融入黑夜里，架着好几辆板车，一个个蒙着脸，柳锦如看不清人脸。

柳锦如躲在树后仔细看，托运的货车上闪着明亮的光彩，有些晃她的眼睛。

突然，柳锦如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朝着那晃眼处看去，她吓了一跳，险些瘫软在地……

{1}出自《岳阳楼记》宋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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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刺杀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