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如正一回头，那身后的两人已然不知所踪，连带着板车上趴着的男子，一齐消失在客栈，柳锦如飞快地闯出门，朝客栈四处查看，黑夜笼罩着一切，什么也看不到。

东路的江湖人不算多，江湖人也是知道怕死的，土匪刁民，山贼怪盗，没点子功夫走东路和送死无异。

留下的那位男子目瞪口呆，弟弟的鲜血还在板车上的木箱流淌，人已经不知所踪。

客栈住的人不算多，店小二似是习惯了打打杀杀，动静闹得这般大，竟然只是在楼下喊了一嘴，“客官，要打小点声打”

突如其来的一场重大变故，柳锦如完全摸不着头脑，起初只是以为那群人来劫货，自己解决便好，哪知道不仅是劫货，还要杀人。

那男子吓得不轻，四下徘徊着。

“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运的是什么东西！”柳锦如语气急迫，她原本只是想和这两个看起来老实的男子同行，哪知道这两人这么危险。

“他说了，要是哪天他离开了，就让我运走它们”男子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得把它们运去天望城”男子又重复着，好像有些魔怔了。

“你说清楚，这究竟装的是什么，冷静下来”柳锦如上前去摇这个有些疯癫似的男子，好像没用，想了想，使出了绝招，用姥姥的醒神丸，掰着男子的脑袋塞了一颗，这醒神丸和上次的昏睡丹互为解药。

男子吞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神情才清醒过来，柳锦如给了他一些时间缓冲。

“我弟弟说，如果他消失了，就让我把这批货物运去天望城”男子清醒起来，神色正然地对柳锦如说着。

“这里面究竟是些什么，惹得如此杀身之祸？”柳锦如非常疑惑，男子依然不说。

“我们家家风便是重诺守信”柳家世代从商，虽然奸诈狡猾是有的，但商人嘛，守信还是在的，毕竟靠此吃饭，“我既然答应了送你们到底，就一定会做到，哪怕豁上我这条性命，你敞开心扉告诉我，你们这一路到底在运什么，要运到哪里去，我也好交心帮你”

“你当真会帮我吗？”男子向她确认。

“千真万确，哪怕豁上我这条命”

男子想起方才看着柳锦如，她确实在尽力帮着自己和弟弟，而且她看起来并不像和那群人一伙的样子，要不然，凭她的武力，自己和那批货早就尸骨无存了。

“是苦花草”男子没再犹豫，他还是选择相信这个一身正气的女侠，如今他无人所依，只能相信这个还算好心的人了，不然这批货，单凭他一个人也运不到。

“苦花草…”柳锦如熟记药典，从来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名字，而且按照这兄弟俩对此药草的重视程度，这定是极为重要的药材，她更不可能没听过。

“这是什么药？可还有其他的名字？”柳锦如追问。

“我不知道…他只告诉我了这个名字，我们一起培育至今，前几天夜里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他盆子里养的这些草全部拔了，连夜装起来说是要运去天望城”

“怎么可能”柳锦如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养这么多苦花草，还千里迢迢运到边境？”

“千真万确啊女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弟弟行为古怪，我从小什么都依着他，他有一日突然拿了这药草种子亲自培植，我们家连鸡棚啊猪棚的都腾出来了，全给他养这草药，我们穷得饭都吃不起了”

“既是培育药植，为何不卖了去生计，怎么会如你所说的‘倾家荡产’？”

“他打死都不让我卖啊，有一次我看这植物长得实在是漂亮，闻起来也有些香味，就打算背着他偷偷拿去卖些银两，被他发现，大闹一场，我就再也不敢这么干了”

这兄弟俩好生神秘，柳锦如发现从这稀里糊涂的哥哥口中是得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了，她把目光转移到那批用木箱装着的货物上。

“我打开看看这些东西，可以吗？”柳锦如看着三个木箱子，征求当事人的同意。

“你看吧，反正也没人拦着了”哥哥无奈地说道。

柳锦如掀开木箱，借着赶路带的灯笼，看着箱内的草药，这苦花草确实漂亮奇异，叶片繁茂，花瓣上似是星光点点，在烛光下闪耀星彩。

只可惜，名字，柳锦如从未听过，花的样子，柳锦如也从未见过，这花凑近闻有一种淡淡的异香，让人有些头晕。

柳锦如立马关紧了木箱，生怕被这苦花草药晕。

“这药草长得不错，你们平时是如何培育的？”

男子听到她问的，叹了口气，“说来真是麻烦，这草真是个富贵草，夏天是一点都不长的，还得放在阴凉处晾着，不然就会蔫死，冬天呢，还要用水去浇灌，可不能用普通的水，要那新化的雪水，冰凉的那种，它才会开始慢慢生长”

柳锦如开始思考，不过她没说话，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这药草生长的屋子，必须要放许多冰，那屋子起码冷得能冻死几头熊，下雪的夜里，我们兄弟俩就一人背着一个箩筐，走去河边凿冰，凿了放在屋里，就供着这些祖宗长好，有时候我夜里去棚子里看，他竟然睡在这冰窖似的屋子里，就怕冰化了，晚上起来补冰”

“这东西你们养了这么久，既不拿来用也不拿去卖，养它做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真是磨死人，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我就依着他来”男子无奈地说道“好在这草长得确实快，像什么神仙施了法术似的，只要好生养上半个月，就成了药草的样子”

柳锦如回想着书上看到的药草生长习性知识，大概能判断这药草最佳适应的生长环境了，

“按你所说，这草药喜严寒，最初的起源之处定然不会是温暖的江南地区，平京城冬季寒冷，但像你说的，‘用冰块来降冷室温’，你们家在北洲南部边境，已经是很冷了，依然需要靠冰降温，说明此地应该比北洲一般的温度还要冷，那就是北洲极北之地，天望城以北……”

“汀奴…”男子刚要开口，就被柳锦如捂住了嘴，“我知道了…”

虽然四下无人，可是天还没亮，柳锦如不放心。

“还有一点可以确认”柳锦如补充着，“方才来劫货杀人的，就是汀奴人”

她这么判断，并不是因为方才两名杀手说的不太流利的官话，老实说，那两人官话说的还算不错，甚至比许多北洲本地人说的还要流畅，想来是在沧元国呆的比较久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器。

柳锦如想起男子拿着的弯刀样式，心里已然明白一切，“北蛮骑兵为主，爱用顺滑的弯刀而不是插拔复杂的直剑，这群汀奴人真是藏都不藏了，如今侵扰北洲如此光明正大！”

“你弟弟还说了什么？”

男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盒子精致，上面有些纹理雕刻，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手画的地图。

“他把这个盒子给我，说要按上面的走，一步都不能错，把这装了药草的三个箱子一一分给当地的长官”

柳锦如把地图放在地上，用灯笼仔细点着看，上面总共有三个城市，像一条线串联起来，分别是顺义城、和吉城和天望城。

“就只说了这些？”

男子点点头。

迷雾重重，既不知道那男子此番是何意，也不知道他一介平民如何认识城内的县令大人的，不过而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了。

“这地图很重要，我们顺着这条路走，说不定能找到你弟弟养这些药草的秘密”柳锦如认真地看着地图，告诉男子。

“嗯”

“对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柳锦如突然想起，还没有问过这个男子姓名。

“我叫郑平，我弟弟叫郑毅，女侠你呢？”

“我叫阿锦”

两人这夜都睡得不安稳，一直害怕着那群人会再回来，第二天天都没亮，两人同时睁眼，啃了个馒头就赶路了。

二人继续无声地赶路，有了这张手画的地图，柳锦如大概能辨别方位，太阳升起，二人已经到了顺义城外。

柳锦如的通缉画像显然是没有送达北洲的各个城镇的，毕竟在北洲，随便路上抓一个人都可能是重型通缉犯，真要张贴，只怕这通缉犯的数量是一面城墙都贴不完的。

保险起见，柳锦如还是戴了面具，眼睛上的拳伤已经好了一些，戴上面具也不疼了。

四下打听，柳锦如收获了一个惊喜。

这顺义城的县令大人，这是她一位熟人，虽然此人不一定认识柳锦如，但是柳锦如是认识她的，柳锦如是此人的坚定崇拜者。

“纪嘉谏，纪大人”男子说出此人的名字，柳锦如震惊着，这人，她认识呀。

纪嘉谏，此女家贫，从小只能去学堂蹭课上，可是极为刻苦认真，母亲改嫁后才有钱送她进学堂读书，博文广知，受同乡的范大人举荐后得以入朝为官，是许多读书人的榜样，其中也包括柳锦如。

但是人如其名，此人说话直耿，当官没几天，还是个芝麻大点的官，就敢上书弹劾吴广才这个大奸官，结果自然是被贬，范大人对她虽然有举荐之恩，但是官位也不及吴广才，自然也救不了这个直言敢谏的学生。

就这样，她被贬北洲顺义城，当个小小的县令大人，柳锦如算算日子，她应该刚到不久，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北洲东边的顺义城可不像听说的那样老实，只怕她一介书生，得吃不少苦。

面具之下是柳锦如得意的神情，不过，事情发展可不像她想得这样顺利。

“你们要找纪大人？”一位老妇问着柳锦如两人。

柳锦如点头表示承认。

“哎哟，可别啦，别说见你们了，只怕纪大人如今自身都难保呢”老妇人摆摆手，示意二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