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样连呼吸都交融的距离似乎过于亲密了些,明秋稍稍侧身退开了些:“为什么不带?”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想喝酒。”

“那就是我忘了和你说,”明朝轻轻笑了声,他退开在一旁坐下,对明秋说:“我不想你喝酒。”

“你的酒量太差,这是第一点。”

明朝抬手,比出来了两根手指,“第二点,你用了朝颜。”

明秋咬了咬唇,不太想谈这件事:“一时半刻死不了。”

“是,没错。”明朝冷冷道,“一次两次,的确是死不了。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自古以来,所有因朝颜而死的人,有哪一个,是只用它一次的?”

世人对于青春美丽的渴望,从来都不逊于永生。但凡尝试过了重回最好光景的滋味,就会像是中了毒,上了瘾,从此一次再一次,直到彻底的耗枯精血而亡。

“你就不能等一等吗?”

明朝:“我既然说过,我能让你恢复,就一定可以做到。你就这样着急吗?——还是说,是他想?”

明秋摇了摇头,“和他没有关系。”

“因为我不论是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在意。”

明朝冷笑:“那你又为何非他不可?”

明秋:“……”

明秋迷茫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因为,我喜欢他,而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是喜欢他的。”

在这份喜欢没有被消磨殆尽之前,明秋仍然愿意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名为沉厄的枷锁之中。

明朝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朝颜的时效,大约还有多久?”

“多久?”

明秋想了想,说:“大概还有两个半时辰吧?”

明朝点了点头,说:“那足够了。”

明秋疑惑:“什么?”

明朝道:“今晚,算是你的新婚之夜吗?”

明秋:“?”

因为婚契是强行绑的,所以明秋也没有什么概念,他迟疑的答:“如果按照……算,应该是?”

明朝:“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过。”

明秋:“因为……”

“——因为什么呢?”

明朝淡淡道:“因为他不愿意碰你,哪怕你用了朝颜,也依旧比不过他的心上人,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你一眼?”

明秋:“……”

明秋拍案而起。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

明朝同样缓缓立起身,他似乎是若有所思的道:“我只是想要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奇怪,千年以来,我们积骨山的人想要的东西,似乎阴差阳错总是得不到。……就好比现在,一个有眼无珠的人,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的运气?”

“老师,他们曾经都说,您是积骨山千年以来,最惊才绝艳的弟子,直到我出现。——您也说过,您为我骄傲。”

明秋点头,说:“是。”

“当年,我遇见你,救下你,把你带回去,你成了我的徒弟,我看着你,就好像是看见了曾经的我自己。”

积骨山教育徒弟的手段并不温柔,明秋小时候几乎完全是在生死徘徊之间长大的,可对着明朝,这个和他曾经经历相似的孩子,他会控制不住的心软,舍不得让自己的经历,在对方的身上重演。

“我明白……”

明朝笑出了声,他感叹道:“可我终究不是你,即便我们曾经的经历类似。——老师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你的内心深处总是渴盼着光明,而我自始至终,只有唯一的一束光。”

明朝道:“留有弱点,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我总也舍不得熄灭它,曾经舍不得,现在和将来,大概同样不会舍得。您说,我明朝连碰都不敢轻易碰一下的宝贝,怎么能放任给别人糟践呢?”

“什么……宝贝?”

明朝素来性子深,想得多话又少。明秋在他小的时候,还能够看懂他些,等到明朝长大,所有人都不再能够看透他,包括明秋。

直至此时此刻,对于明朝所说的话,明秋依旧是似懂非懂,又或者,他听懂了,却不愿意懂,宁可稀里糊涂着,对谁都好。

两个同处于黑暗中的人,若想要相互慰藉,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一起越陷越深。

明秋想要推开用力拥抱住自己的明朝,明朝却是问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哥哥?”

浸泡着药物的大缸被砸开,外面的阳光第一次透进去,对于久处于黑暗中的孩子而言,刺目的有些过分,他抬手用力的捂住眼睛,只敢一点一点的透过手指缝去窥探那阳光下的世界。

于是,他便看见,在他的身前,有人气喘吁吁的丢开了手中的长棍,向他伸出手,用力的将他抱了出去。

是很温暖的一双手,很温暖的一个怀抱。

十三四岁的男女莫辨的年纪,亦生了一张秀气得过分,叫人一眼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姐姐的面孔。

“是哥哥。”

“你叫了我哥哥,就是我的弟弟。”

“跟我走吧。哥哥会保护你的。”

眼前人携着光来到他的生命中,只要是牵着对方的手,哪怕是要走到幽冥地府去,他亦不会有半分迟疑。

明朝稍稍倾身,他将脸颊久违的枕在了明秋的肩头,感受着明秋在自己的怀中一点一点的放松戒备。明朝回忆道:“那个时候,你十三岁,我六岁。我喊你哥哥,你说你会保护我,可老东西要你把我丢掉,说你连你自己能活几日都没一定,拿什么来养我,于是,你便抱着我说,只要你活着,就一定能让我也活下去。——哥哥,老师,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

“不过,得改一改。”

“改成……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死。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的心里,你永远一如往昔。”

“……睡吧,明秋。”

“好好地睡一觉。”明朝的手,在明秋颈后的穴道上不轻不重的按捏着,细如毫毛的银针在月光下折出冷光。明秋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很努力的想要清醒,可眼皮却是越来越重,最终彻底脱力。明朝笑着将他横抱起来,若有所思的微笑道:“明日清晨,该让你记得些什么好呢,哥哥?”

“不如,就按事实来吧?——今夜与你共枕的人,是我。”

………………

沉厄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腰酸背痛。

这具身体空有丹田气海却不能修炼,与寻常凡人无异,在冰冷的地上躺一夜,着实不是轻松好受的。沉厄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沉,脑门前也闷闷的,大抵是受寒着凉了。不过……他为什么会睡在地上呢?

关于昨晚发生的一切,沉厄唯一能够清晰回忆起来的,只有自己吃药以前,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是他神志模糊,他也绝对没有和明秋发生什么事。

是的,没错。明秋用手指粗的长针管给他放血这件事,沉厄记得,他淤青的手臂也记得。

所以,难道是明秋恼羞成怒,连床都不给他睡了?

沉厄隐隐觉得有些离谱,虽然明秋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但从他之前的行事来看,沉厄觉得他没有那么“小儿科”。如果明秋真的想要报复他,也就不会给他解药性了。直接把人丢出屋,随沉厄如何丑态百出,难道不是更加的解恨吗?

沉厄揉了揉眉心,又闭了一会儿酸痛的双眼,这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身来。他下意识的回身看去,却不防大吃一惊——原来,被丢下了床的何止是他本人?相比于在地上躺了半宿的沉厄,眼前被轰得支离破碎的木床,方才是真的可怜。

属实是无妄之灾。

沉厄僵在了原处,他盯着那粉碎的木床怔了半晌,方才猛地回过神来——“明秋?!”

这茅屋总共只有两间卧房,明秋既然不在这里,那么……

沉厄跌跌撞撞,几乎是用力撞开了隔壁卧室的门,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场面。

窗前青色的帐幔垂落,间或又被摇晃的风卷起,纱幔后的身影模糊,明秋半截手臂无力的垂在床畔,手指微微蜷起,一时间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脱力至此,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

沉厄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这场面,他应该要礼貌的关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毕竟,这一切,好像也不关他什么事。

然而婚契符文所化的红线还绕在他的手腕上,他名义上的道侣正当着他的面,和别人翻云覆雨,虽然沉厄并没有很强烈的被“绿”之感,但他还是忍不住的上前,问:“你是谁?”

纱幔后的人影缓缓地直起了身来,沉厄只能够看见一个投在纱幔上扭曲的侧影,他听见那人嗓音沙哑的低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告诉你,你就能知道我是谁了吗?”

沉厄:“……”

沉厄无语了,他说:“好吧。那请问这位,你此番作为,究竟是何意啊?”

纱幔后的人冷冷道:“与你有关吗?”

沉厄:“废话,他手腕上还缠着和我的婚契。”

“哦?”

那人闻言,似乎是思索道:“所以你想一起?”

沉厄不答,只突然大声喊道:“明秋!”

明秋全无声息。

沉厄于是便确定了,他猛地一把拉开了床帐,面色不善道:“这位仙友,我不论你是谁,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但这种事情,好歹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对他做这些,他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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