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雨后的第二天降温了,和被雨水打落的叶片一样,似乎预示着秋天的到来。然而等到了周日,经由持续日晒缓解,气温又小幅回升,微风,少云,湿度和温度适宜,是个容易拥有好心情、值得称赞的日子。
身为西弗朗特唯一收到隆夫人音乐沙龙邀请函的人,克里斯谢绝了西蒙顺风车的提议。
“是真的顺风车,我没有骗你。”西蒙在午餐的餐桌上一边用手把炸面包掰开扔进蔬菜汤里,一边说他可以送克里斯到市区中心王子大街公交车站,从那里步行到城堡后街隆夫人的房子只需要大约15分钟,“不过那是一条很陡的上坡小路,15分钟路程的辛苦程度差不多等同于半个小时的平地散步就是了。”
“你去城里做什么?”贝茨太太端着最后一道——也是她最拿手的——甜点面包布丁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西蒙在说他要送克里斯去市中心。
“去见个朋友。”西蒙回答。
“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克里斯说,“爱德华帮我查过线路,42路公交车有一站就在城堡后街入口,不过是高处的那一端。”
爱琴堡不是山城,但地势也并非平原。市中心其实只是几条横竖相间的街道和一些大型购物中心、豪华酒店、火车站和游客服务中心构成的,还有一条商业街,一个纪念馆,一座城堡和它的附属花园。城堡占据了市区最高的海拔,夏季最热闹的音乐节和艺术节期间,贝茨一家请克里斯和保罗去城堡广场参加过阅兵仪式表演。之所以称之为表演,因为它沿袭了旧时的方式:欢庆表演多于展示武器和兵力,而且城堡内的观赏座位公开售票,按票价先买先得。今年的阅兵表演最抢眼球的不是往常大受欢迎的传统高地集体舞,而是一个从华国受邀而来的武术表演队。看到字幕标题显示大大的华国字样的时候,克里斯首先想到的就是李晓,坐在他身后的爱德华大概也有相同或类似的想法。两个人脸上露出相似疑惑、恍然又好奇的表情,转瞬即逝。毋庸置疑,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实打实的功夫表演。
城堡后街顾名思义就是修在城堡后身的一条街,依坡而建,是一条隐身于城堡光辉之下、本该充满市井气息的斜街。从公交车站转过街角迈入小巷一样的街道,克里斯好像突然置身于一个隐秘的角落。整条后街在他看来笼罩在一种熟悉又神秘的氛围里,倾斜、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不便于驾驶汽车,放眼望去,算不上笔直却一路向下的道路上看不到一辆车,也很少见到行人,仿佛整条街的居民都深居简出。
踩在脚下的石砖路似乎年代久远,砖块的颜色斑驳,砖角残破,但是以爱琴堡多雨湿润的气候而言,石砖上很少青苔,砖块的破损程度轻微,这些迹象又说明这只是一条普通的仿古砖路,还是经常妥善维护的那种。道路两旁的房子也都是些旧式建筑,外观设计和石砖路相得益彰。如今住在这条街巷里的人家似乎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克里斯沿着街边向下走,一边留意起铸铁栅栏上的姓氏名牌。隆夫人举办下午音乐沙龙的房子,就是这些仿古建筑中的一幢。
戈兰的历史算不上特别悠久,但是爱琴堡的城市氛围却仿佛中世纪残片。
克里斯起初担心自己在两侧外观极为相像的房子当中无法一次就准确找到隆夫人的住所,他甚至做好了要在整条街上来回多走几遍的准备。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隆夫人房子门前的铸铁栅栏上挂着一个牌子,看起来用过很多次,大概每次举办沙龙都要挂出来。牌子上写着:“午后室内乐沙龙,晚饭前结束。”言简意赅,像是写给邻居看的。挂着牌子的栅栏向院内开着半扇门,拾级而上的时候克里斯还有些犹豫,周围太幽静了,像是他来得太早,沙龙聚会还没有开始。
进屋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隆夫人的房子上下只有两层,没有玻璃花房,房间内部空间和格局都十分紧凑。
接待克里斯进屋的是隆夫人的学生,隆夫人在圣安德鲁真正亲传的在读弟子不多,加上亨利不足两双手的手指数量。克里斯对接待他的人有些印象,但是印象不是太深。
“你来得很早,茶点桌还在布置,那边有点乱。”
屋子里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和谐的,不和谐的。有人在交谈,明显分成了几组。说话的人声音不高,甚至仔细听能分辨还刻意压低了音量。他们此起彼伏的语句和未经统一化处理的音色交织起来的听感,与悦耳相去甚远,乱糟糟的。但是有人在弹琴。一首从咏叹调改编而来的曲子,三个声部:人声,伴奏和乐队。
“这是……?”克里斯用手指了指楼上。
杂乱的交谈声来自尚未布置好茶点桌的客厅,琴声从二楼顺着楼梯飘下。
“大概是约翰和霍夫曼吧。他们喜欢鼓捣些新鲜玩意。”
这两个名字克里斯也略有耳闻,只是一直还没有实际接触过。在隆夫人的大指导课上他应该见到过约翰,至少曾经有人向他相隔甚远的介绍过那个低年级学生。他是隆氏家族一个远亲家里的孩子,家长发现了他的钢琴天赋,把他送来爱琴堡想让他跟着隆夫人。隆夫人对他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她留他住在自己城堡后街的房子而不是学校附近的隆之家,但是她不教他。
“我能上去吗?”克里斯问道。
“只有约翰的话不太好,不过霍夫曼已经上去了,也不差再多一个客人。不过我劝你离隆夫人的卧室远一点,那是她不可侵犯的私人领地。”
克里斯点了点头。“我只去有琴声的屋子。”他说,“不会乱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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