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白日里提到了张氏,夜里陆禛就梦到了张氏。
那是他们的大婚之夜,他因为父皇之命迫不得已娶了未曾见过几次面的女子,心中烦闷,晚宴上与王公大臣们多喝了几杯,回到寝殿的时候,人已经醉得不轻。
他将搀扶他的两个小太监赶走,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婚床前,看到已经换上大红色婚服的张氏,他的正妃,就借着酒意将自己的不满全发泄在她身上。
而张氏从始至终都盖着新娘的红盖头没有取下来,这要作为新郎的他取下来的,但他并非自愿迎娶张氏,也就肯定不会给她掀起盖头。
梦里的他突然有些对张氏的容貌有几分好奇,实在是现实中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张氏的音容笑貌了,只记得张氏长得并不难看,虽然不像周氏那样明艳精致,但应该也是端庄大方的,不然父皇和母后不会对她那么满意,执意让他娶她为正妻。
可是梦里的他并不如他的意,非但没有将盖头掀起来,反而还大着舌头教训了张氏一顿。无非是让她以后安分一些,别以为做了她的皇后就真的以为是他的妻子了,也不要奢求他宠幸她,他还会纳很多妃子,而她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他。
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身离开,打算去偏殿将就一晚上。至于什么合卺酒,他早已经忘在脑后,也不想去和一个他不爱的新娘来做这个仪式。
见他要走,张氏也没有苦苦挽留,他也不知道张氏是怎么做到头顶着盖头看不到眼前的事物的情况下,还能准确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恭送他的,她这样不吵不闹的体贴并没有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而是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出了洞房。
再然后,就是一些很平淡的日常,张氏不争不抢地当着太子妃,处理东宫的事务。而他不久之后就把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周氏纳为了妾,成日跟周氏待在一起,眼里完全没有张氏这个人。
再过不久,父皇驾崩,他登基为帝。立后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反骨,想要立妾室周氏为后,但受到了太后和诸位大臣的反对,就连周氏也求他不要忤逆先帝的意思。
看着委屈求全的小青梅,陆禛怜惜极了,搂着她说道:“这些年你跟在朕身边受委屈了,如果不是父皇的旨意,你应该才是朕的正妻,皇后之位也是你来坐。你放心,现在朕已经成了皇帝,没人能再给你委屈受,他们不让你当皇后,但在朕心中,你就是朕的皇后,朕要破格将你册为皇贵妃,给你协理后宫的权力,不让张氏欺负你。”
周氏故作惶恐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违背了祖训。”
皇室祖训规定,在皇后健在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后宫倾轧,不得设立皇贵妃一职。只有在没有皇后或者皇后病重无力掌管六宫的时候,才能设皇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但陆禛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受父皇母后控制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父皇驾崩,世上再无人敢左右他,他一定要任性个够,把这些年他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才不枉他当上皇帝。
陆禛继位后,作为太子妃的张氏自然成为了皇后,穿上了凤袍,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皇后的职责。管理后宫事务,孝顺太后,对后宫妃子嘘寒问暖,也不管她们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宠冠六宫的周氏更是退避三舍,对陆禛独宠周氏没有任何异议,平日里没有什么事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惹他心烦。
只有宫中举行什么庆典,必须要帝后一起出席的时候,她才会站在陆禛身边做做样子。就连那样,她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像靠近一点点,就会惹陆禛龙颜大怒一样。
这一晚上,陆禛陆陆续续做了很多关于废后张氏的梦,有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越梦越觉得自己那些年竟然亏欠了张氏那么多。
梦的最后,他又回到父皇和母后给他选妃的那一天。
大殿上只剩下两位年轻的女子,一位是从地方选拔上来的,听说在当地很有贤名的秀才之女张氏,另一位则是前太傅的孙女,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周氏。
他看着眼前两个同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心中动摇不定,不知道该选谁为太子妃为好。
论感情,他当然跟周氏要更亲密,但他要是选择了周氏的话,就意味着张氏与他再无缘分,他虽然不曾喜欢过张氏,可这一刻要他真真正正放手,他又有些舍不得。
就在他左右摇摆的时候,他听到父皇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禛儿更喜欢周氏,那就选周氏为太子妃吧。至于张氏,祎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就将其许配给祎儿,为楚王妃吧。”
听到父皇这话,陆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他张了张嘴,想说张氏是他的太子妃,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是憋气醒的,他猛地从龙床坐了起来,动静之大,连身旁的周氏都被他弄醒了。
周氏拉了拉下滑的小衣,命人掌了灯,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关心地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臣妾给您宣太医?”
陆禛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可回到现实,他眼前的皇后并不是张氏,而是梦里父皇给他选定的周氏。他一时间有种错乱感,好像他的正妻真的是周氏,而并非张氏,他和张氏的做夫妻的那些年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这种感觉太荒谬了,陆禛迫不及待想确认自己当年到底是跟谁大婚的,他翻开被子下床,也不管周氏是什么反应,直接对宫人说道:“来人,摆驾,朕要出去一趟。”
周氏闻言也急急忙忙跟下床,在后面追问道:“陛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陆禛听到周氏的声音,才找回来一些神智。他回过头来看了眼他从年少时爱到至今,不知费了多少苦心才终于如愿立后的周氏,突然有些心虚。
他支支吾吾道:“朕心里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你接着睡吧。”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带着宫人离开了周氏居住的寝宫。
外面夜凉如水,风一吹,陆禛又清醒了一下,胸口也没有之前那么闷了。
随行的宫人问他:“陛下要去哪里?”
陆禛喃喃道:“去永安宫看看吧。”
宫人大惊:“您这个时候要去永安宫?”
陆禛不解:“怎么了?”
宫人子爵失态,赶紧低下头,小声道:“回陛下,没什么,只是永安宫在宫墙外,这会儿出去还要开宫门,而且那边被大火烧过,虽然经过修葺,但这么多年都没人踏足,恐怕、恐怕不太吉祥。”
听宫人这么一说,陆禛想起来了,张氏就是在永宁宫放了一把大火,以死明志的。
至于她为什么被逼到那种地步,也跟陆禛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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