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皇帝宣旨的阵势浩大,没多久就传遍了大宫小巷,既然得了赏赐,不承隆恩那便是忤逆。

沁偏宫本就简陋,江芮欢不喜奢华,向来从简,宫室的布置除了必要的物件就无其他,几位公公来回几趟,里面的东西就全部搬进了凤鸣宫。

在外人看来,娘娘搬回正宫,势必是得到了皇帝的恩宠,不过一时辰,凤鸣宫的门槛就被各宫的嫔妃踏了个遍。

折腾许久,终是得了清闲。

江芮欢二八年华嫁入宫中,登位即是皇后,这应是她人倾尽一生都无法比及的高度,得此等荣誉她却从未欣喜,甚是避讳,新婚夜被赐居沁偏宫时,众人都替她担忧,唯有她暗自窃喜。

远离后宫的纷扰,一晃便是三年。

日子虽过得清贫,但总归算是安稳,她不染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以身居后宫三载,仍是一种干净纯粹的气息,清雅绝尘。

没有外人在场,江芮欢松了口气,手心因为紧张而蓄满细汗,她不再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而是紧紧地攥着星澜的胳膊不放。

星澜比江芮欢年长五岁,知人善察,识时达务,是江芮欢乳娘的子嗣,本是跟在江夫人身边做事,后来当了陪嫁丫鬟,在江芮欢心中,她和映云是主仆,更是姊妹。

星澜知道她是受了惊,安慰道:“刚才映云熬了红枣莲子羹,星澜给主人盛碗压压惊好不好?”

江芮欢闷声不响,良久,她才松开星澜的胳膊,将目光投向整个大殿。

凤鸣宫是历朝历代皇后的居处,殿外金顶红门,殿内青石玉铺设的地面,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柱廊……峻宇雕墙,穷奢极欲。

这里与沁偏宫相比,天差地别,可又能住多久呢?

“主子,喝粥了。”星澜说。

江芮欢收起思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问道:“前阵子嫂嫂送来的桂花酿还有么?”

星澜愣了下,点头道:“还有,主子要喝吗?星澜这就去取。”

江芮欢没有立即回复,若有所思,缓慢地摇了摇头后又宛若反应过来般点点头,拧着眉,表情犹豫极了。

·

皇帝今日难得没有白日宣淫,甚至连妃子都没有召唤。此时他坐在养心殿书案前,看着眼前一堆堆厚重的奏折,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这些奏折他都懒得看,不管是否批阅,朝堂之上,齐流逸都能为他解决。

随意翻阅两本,硬是读不进去,将奏折一扔,吼道:“齐王到底去哪了?还没有回宫吗?”

“陛下,齐王爷的行踪向来神出鬼没,奴才们没那个本事时刻盯着,只能由宫门驻扎的侍卫看到王爷的踪影后前来禀报。”

杨永边回答边将地上散落地奏折捡起,也不知道皇帝今日又发什么疯,都多久没有批阅过奏折了,今日倒想起来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一群废物,一群人找不到一个人 。”楚襄骂完就起身,不知是气急还是慌张,竟开始在正殿前来回踱步。

他已经按照江嘉年的计划行事,给皇后赏赐,赐居凤鸣宫,大有宠幸她的架势,可几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齐王有何风吹草动。

江嘉年原意是让他直接宣皇后侍寝,若不是处子,侍寝前失贞乃是头等死罪,这样即免去了皇后攀附齐王的后患,又除掉了江家,一举两得。

他说,齐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定然不会因为一女子和皇上闹矛盾。

话虽如此,可楚襄总觉得不妥。

先不论齐王是否不举,若无此意,他倒是没损失,宠幸自己的皇后罢了。可若齐流逸当真对皇后有此意,他这样做了,先遭殃的必定是自己。

或许,他可以把皇后送给齐王?

这样齐王是否便承他的情,继续辅佐他?

可万一齐王叛变,他又该如何?

——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楚襄泄气,索性不再去想。书中说世间安得双全法,圣贤之人都没法两全,他又何德何能?

·

齐流逸从宫外回来时,已过日暮时分,夜色尤为深沉。

宫中规矩多,宵禁制度管理严格,却根本约束不住齐流逸。

往日这个时辰回来,除去皇帝所在的宫殿,皇宫内其余宫门早已禁闭,禁止夜出活动。

晚风轻拂,伴随着清幽的花香,齐流逸卸下防备悠然漫步,不知怎地,竟有种错觉,空气中除了花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柚橙香。

这股香气说不上熟悉,却也闻到过,貌似是小皇后身上的味道。

寻着香走了两步,齐流逸惊讶地挑了挑眉。夜色笼罩,仅有朦胧的月光照路,视线并不好,齐流逸却看的格外清晰。

江芮欢上身穿着深色的针绣花纹短袄,下身是顾绣水墨缂襦裙,许是畏寒,手中还裹着取暖的物什,站在拱门旁,应是在等着何人。

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肩头,镀上了层银光。

齐流逸不由得慢下脚步,不忍打破这月色的静谧。

她出现的地方总是刀光血影,致使人心惶惶。宫里人看到她大气都不敢喘,现在与小皇后碰面,无疑是煞了风景。

已然临近,这风景想不煞也晚了,齐流逸悄声朝拱门走去,有意恐吓,临近时突然开腔:“参见皇后娘娘。”

江芮欢吓得怔了怔,手中的东西差点滑落,突然见到大活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抬起眼,紧张地望着他。

齐流逸见她的反应忍下笑,左右扫了眼,问:“这么晚了,娘娘怎在此地?”

江芮欢咬唇,低声:“等人。”

齐流逸“喔”了声,看着江芮欢不知所措地模样甚是有趣,又问:“娘娘可知宫中的宵禁制度?”

江芮欢点头:“依据西楚律法,触犯宵禁者一般会杖责二十。”

话一出口,江芮欢后悔极了,顿时眼睛泛红,泪水差点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齐流逸神色如此认真,莫不是要处罚她?

齐流逸眯起眼睛,有些摸不透了,这人昨夜以身作铒的时候胆子倒是大的很,怎么今日没说两句话便吓得要哭了。

沉默两秒,齐流逸开口:“娘娘知道就好,站在这宽敞地,若被人发现了,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语毕,齐流逸便迈开步子,从她的身侧走过去。

“芮欢等的人是王爷。”

齐流逸闻言顿了下,转身的时候忽地笑了,问:“等本王作甚?娘娘莫不是怕被责罚,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从来不胡言乱语。”江芮欢小声辩解,看着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这人明明是笑着的,为何还如此渗人。

她伸出手,将半藏在衣袖里的瓷釉露出来,闷声:“听说王爷喜爱酒酿,这是我嫂嫂亲手酿制的桂花酒,香醇绵甜,甜而不腻。”

桂花酿不像酒却胜似酒,口味佳,功能多,活血益气,止渴润肺。在江芮欢眼中这是琼浆玉液,她可是忍了好久不舍得喝。

齐流逸垂眸,笑意已经散去,不是很懂小皇后的心思,淡漠道:“江府已平安无事,娘娘不必再巴结本王。”

反驳的话说不出口,江芮欢咬了咬舌尖,疼的她拧紧了眉心,倏地抬眼,说:“妾身以为王爷是应允了,不可以讨王爷欢心吗?”

江芮欢有刹那后悔,后悔选择在这黑暗中与齐流逸交谈。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根本辨别不清齐流逸的情绪,只能安静地等,等他说话。

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齐流逸开口了,他说:“夜深了,娘娘早些回宫歇息。”

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江芮欢垂眸,掩去复杂的情绪,举着酒酿的小臂已经发酸,她笑:“王爷,桂花酿很好喝的。”

齐流逸望着她,微微勾唇,笑意并未展开,却是难得温和的面容,说:“娘娘如此宝贝它,便给自己留下罢。”

江芮欢没懂他的笑为何意,却也并不那么畏惧了,眼看着他转身,便说:“那我替王爷存着,若王爷想喝了,随时来凤鸣宫取。”

齐流逸这回没再说话,背对着她,脚步也没有再停留,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

江芮欢轻轻舒了口气,在这宫中,只要不争不抢,多数情况下是可以保全性命,平稳度过余生的,若放在从前,她全然不必担心。但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今日的圣旨无疑是将她推到了悬崖边。

退一步,是穷山恶水。

进一步,又是万丈深渊。

若注定要委身于他人,齐王该是最好的选择。

她寻求的庇佑,不仅要护住自己,更要保全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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