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间,不止人口骤减,原本撑过世界动荡的三战的国家就只有半数。极端天气潮影响,几十年里,又有许多地理位置不好的小国和联合国失去联系。
三大联盟中,盟约国家最多的欧盟,代表会议参与的人员也渐渐凋零。
只因那些难以自保的人口才数千的小国,也没有促进联盟集体利益的想法和底气,联盟和联合国的会费也不见得缴纳得上。
几年间,因纽西兰政要不断的努力,欧盟通过了大国议员同属联盟法案。
这里面的大国,指的是人力资源丰富、科技先进的国家,还要求能提供大量资金扶持其他小国。
这样下来,能达标的国家也只有那一两个。
于是,纽西兰等国政府议员,也成了欧盟议会的议员。
纽西兰行动党议员安迩维先生,荣幸归于此列。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起。
纽西兰只不过趁了个天时地利人和,旧时代的中立国、远离北半球烽火区,没历经战火,经济发达,设有大面积防御层。
可这些并不是重点。
纽西兰众议员直接成为欧盟议员只是开始。
随着小国的“神隐”,大国之间关系破冰,每一届联合国常会的召开,都是重组世界政局的节点,已成为欧盟人才库的纽西兰政府也希望借此,让纽西兰在国际前沿站稳脚跟。
纽西兰现任总督赏识人才,体恤安迩维坐冷板凳已久,让他作为行动党议员国家代表,参与2222年度的欧盟议会。
他对安迩维的魅力有信心,听闻欧盟议会议长与他相识,更是放心。
联合国每年有为期三个月的常会,纽西兰作为会员国理所应当参加,又因大多数会员国即将面临干旱和冰雪潮双重侵袭,常会提前了两月,联合国会议和欧盟议会重合上一段时间。
如此,在森严密闭的国际大厦中,他枪杀欧盟议长的事,将在联合国常会日常议事的会餐时间里,仅用一小时,传遍三大联盟及联邦在场的国家代表人、外交官。
新传达的消息惊到了所有人,开口讲述的人除外。
坦尼森出奇的淡定。
哪怕安迩维是他的忘年交小友,哪怕现任欧盟议长卡拉米,曾是跟随他多年的秘书。
庄重森严的国际会议,像是成了一场令人瞩目的案件讨论会。
可是除了坦尼森,没有其他国家代表知晓安迩维这个凶手是谁。
少数人仅对沉默寡言、事业道路上开垦多年的卡米拉有一点了解。
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攀上纽西兰政客的大腿,由国民外交官和总督力荐,送上了欧盟议长的位置。这还是他在大国议员同属欧盟法案成立后,担任重职的第一年,死在他人生最高光的节骨眼儿上。
“会有人解决的。”坦尼斯如此淡笑着回答,喝掉杯中仅剩的咖啡,声如洪钟,“法律不会姑息一个手刃他人生命的人。”
旋即,他又接起一则加密通讯,从容的面孔被一把撕破,表情无比凝重。
众人听他再三追问:“确定身份了吗?是有心人找的代替品还是……一直都不是人么……”
周围聚拢了大量的政客,欧盟议长被杀一事让人们变了的脸色,也已在腺体仓的调节下,平静得别无波澜。
坦尼森撂了通讯,在人群中找到端着红茶,啃着瑞士卷的纽西兰总督,请求道:“史特文先生,安迩维已驾驶超音速飞机逃逸回斯图尔特岛,请您向警署下令,要回岛屿控制权,打开防御层的高空警戒激光,外有冰雪可暂时困住他……”
史特文先生面向儒雅,英伦绅士礼仪是在座最标准的,听到下属的话,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食物,旁人接下后,他用手绢擦了手指,又取下了右眼前的单片眼镜拭净。
坦尼森忍不住催促,并将后面知道得讯息耳语告知。
“急什么?”史特文先生听完,戴上眼镜,形容宛如一只慵懒的考拉,泛着冷光得镜片下的面容却很是冷峻,他质问:“军事控制有用吗。听闻安迩维不久前添置了一艘最先进的潜水游艇,为了抵御冰面,可以潜入海底近千米,如何关得住?”
坦尼森比史特文年长些,却不见得有他这般气定神闲。他们都知道,安迩维拿出来炫过一段时间的新游艇是好友伯格议员相赠,伯格是托因比家族的继承人,史特文如此说,是将伯格·托因比个人的过错和嫌疑瞒下。
他当众问总督要如何处理,话中隐隐担心史特文仗着和行动党两位议员背后的家族交好,有偏袒之举。
“我,史特文·格莱斯顿,纽西兰政府最高统治官。一小时前发生我国议员安迩维杀害欧盟议长卡拉米一事,现即刻将其卸职,凶手作为我国公民,我国绝不会姑息,会全力配合欧盟调查案件。”
史特文瞥了坦尼森一眼,“卡拉米议长之死,又引出了另一件事,经法医解剖,卡拉米实为仿生人。此事我毫不知情,反而受人蒙骗,一直举荐卡拉米。仿生人的事,想必逃犯安迩维,知晓很多内幕。”
史特文把自己摘得可真干净。为卡拉米坦荡仕途出力最多的坦尼森,在哗然的众人审视下,汗湿额角。
史特文坚定地说:“兹事体大,仿生人时隔多年再次席卷重归,混入政界,它属于哪一伙、哪一国?我都很想知道!我很想相信各位的国家政府的无辜,所以还请大家积极配合欧盟,希望各国政府可以协同调查此案,对进入你们国境的疑犯安迩维下达一级追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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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艇破开了水面,在澳洲的坎贝尔港冒出了个头。
正是夜晚,冰雪潮隔了一定距离,天空中一轮皓月,星星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
这些年,他外出办事,路过这里的大多时候都是平和期,他期待着和谢理的一场偶遇,破解掉谢理唯一没有实实在在履行的约定。
闪烁的星光,皎洁的月光,只隐约照出远处海岸的巨大礁石的轮廓。
他用探照灯寻了一周,也只在海面上发现了最初看到的唯一一块。
十二使徒岩只剩最后一块了。
风化、战火侵袭、冰川撞击、海水覆盖……不知道一年前还能看到的另一块是用哪种方式黯然退场。
说来可笑,星月夜的誓约,其实最初始于两人关于十二使徒岩的争执,不然也不会非得是坎贝尔港的的星月夜。
旅行研学,需要完成相应的学习任务,大多数是和地理自然的探究报告有关。
在澳洲,谢理为了收集贝壳,研究极端天气潮对海洋生物的影响,从北方海岸一路摔到南边,最后跌到他怀里,裸露的肌肤碰触到,汗液接触后,让他窘迫于头昏脑胀放弃了这个课题。
那日南边的风浪很大,两块使徒岩在海水里屹然不动,任凭风浪搅弄。
安迩维拿着通讯器搜来了十二使徒岩的资料,声情并茂为谢理介绍。
谢理听得认真,点评得无情:“命名就很牵强,过去真的有人见到了十二块吗?也不排除命名者故意套用典故取名,用于建立宗教信仰。”
安迩维删掉历史由来,只说近代名人点评,作家文段。
“我搞不懂。曾经的人为什么觉得石头也有感情,资料上有记载的那几块石头,只是消失在了自然和时光之中,为什么他们要写得石头也像有感情,在经历生离死别?”
“谢理,你可以不理解旧人类的浪漫,但你要尊重浪漫,那是在借景抒情。”
“石头等于浪漫 ,有生命的机体不会惭愧吗?”
“浪漫是需要生命感受的,有感情的人、合乎时宜的感情、感情倾注的媒介,三样缺一不可!”
谢理抿着嘴,目光澄澈,“……搞不懂你说的。”
安迩维紧紧皱眉,恶狠狠道:“打个比方,有感情的人——我;合乎时宜的感情——喜欢;感情倾注的媒介——呃……这周围穷山恶水的,平和期的夜晚超漂亮,就说我喜欢使徒岩上方的星月夜,这就是一件很美很浪漫的事。”
“这么说……”谢理一脸麻木,大概还是没懂,“浪漫只和有感情的人的关,我是绝缘体,我不需要懂。”
“……你!”
“游学要求观察自然、收集数据,你只在欣赏人文风光。”
安迩维眼中的没心没肺的矮个儿白毛小混蛋,又开始划清两人的界限,“我之前就说过,你没必要跟着我一起调研,你不适合。我们根本是不同的人,没法什么都重合,这时候你离我远点,对你我都好。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想着要和我一起……”
安少爷绞尽脑汁好一番解释,谢理始终一副听不懂敬谢不敏的模样,还试图划清两人的界限。他脾气大得摔下通讯器就走,远处同行的师生不敢靠近,无人敢拦他。
惯例冷战的当天晚上,首次破冰的谢理,不算娴熟地钻进了安迩维的帐篷,对着装睡的安迩维和永远不会装睡的摄像头,作出了承诺。
或许,谢理曾也真想弄清过他口中的浪漫,想要看看他眼里的风景。
可惜到底是生理给他的心灵的认知设了限,爱不真切,恨不清晰,新人类永远成不了浪漫主义。
其实,两人不是没有拥有过好时光。
安迩维的手指在安安点过的那一长串录像上虚划而过。
这些碎片记忆不说美好,现在看来也真是弥足珍贵啊。
可惜那时的谢理不在意,而后他满心都是报复。
因为是完全相反的人,所以注定走不到同一处频率上吗?
潜艇不止何时离开了风平浪静的海面,最靠近使徒岩的沙滩上多出了一串脚印和一行文字。
【2222.07.10.03:30,谢理,很高兴与你共赏此刻美景】
星星眨了几道眼的功夫,潮水吞没了所有人为印迹。
可什么都阻止不了。这里的一切统统见证着——
此刻的安迩维与过去的谢理,再次相遇在星月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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