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乖兔

午后四点的沙滩,温度下降。避开太阳直射活动的一群人又重新冒了出来。

海滨别墅旁的私人海岸三三两两立着些人,瞧见安迩维走来,臂弯处还挽着一个佳人,球队里的中锋西奥多吹了声口哨,打趣道:“不愧是Avri,动作可真快!”

人群最后的外接手埃尔文狐疑地问:“这位是新欢?”

不知道他是在问谁,大家都自发忽视了这个问题。

四面围上来的人都跟在西奥多后,七嘴八舌含含糊糊地夸了安迩维的潇洒,又极尽赞美之词夸盖尔的美。

其实,同样的腔调在上午就已经过了一遍了,只不过那时候任人吹捧的,是站在安迩维身后的谢理。

谢理木讷之至,几乎没理任何人,没搭一句腔,安迩维当他是透明人,其余人也只敢这样。

安迩维跟人冲浪的时候,他就站在岸边,默默看着那人宽阔的背影,在波浪里起伏。

哪里有盖尔识趣,三言两语间的礼貌应答,得到所有人的笑容。安迩维没有照顾他什么,他也成功地和围过来的所有人交换了姓名。

把腿插在沙子里,用沙堆城堡的伯格这会儿闹起了自闭:捂住额头,装作自己在擦汗——他是家里逼着来送夺冠贺礼,但他完全不想出面跟安迩维示好。

不想讨好一个自己看不明白的人。

伯格余光瞥见别墅门口缓步走出的单薄少年。

珠玉在前,黯淡的石头更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站在人群之外更远的地方。

伯格看到他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和没回头的安迩维同时皱起了眉。

所有人戴着遮阳帽,头顶支着降温遮阳伞,唯独谢理浑身裹得只剩一颗头,被所有人隔绝在外,晒在滤不尽的阳光下,浑圆的眼睛眯起,显得异常的失落,一张脸憋得通红。

低垂下的脑袋,连呼吸都是不畅的。

混蛋浪荡子,有新欢忘旧爱。伯格暗骂。

上午是谢理先和他点头,哪怕张口打招呼只听见个细若蚊呐的Morning,他也不能放任对方被频频地冷暴力。

“谢理!”他短促地喊了声,谢理还愣怔着,仿佛没听见这声呼唤。

其余人的目光倒是被引到伯格和谢理的身上。

西奥多刚刚说得最勤,没想到安迩维的旧情人杀了个回马枪,一时间特别尴尬,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样子,十分滑稽。

看到谢理的难堪低垂的头,所有人都回看向安迩维。

“安少,你还没让……他走吗?”提问的人说不出谢理的名字。

“他爱滚哪就滚哪,又不是我的狗,等我发号施令吗?”安迩维刚面无表情地说完狠话,就被盖尔拽了下胳膊。

盖尔凑在他面前,低声说:“安少爷,要绅士一点哦。”

他的声量没有小到周遭人完全听不见的地步,这种话让身边和安迩维频频出入竞技场的队友十分讶异,他们没见过能这样和安迩维讲话的人,向来都是他支配所有人:球场上每个人的分工是这样,连相处时每个人的意志精神都会向着他靠拢。

安迩维挑起半边眉,意外的没有恼怒,反而笑了,“盖尔,你说话怎么和我妈一样。”

“……”所有人的脸麻了,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反差要不要这么大!

唯有伯格小小声哼唧,“对新欢和旧爱,都是这一套,有没有点长进。”

安迩维清了清嗓子,拧过头对席地而坐的伯格道:“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准备回去了吗?”

被下了逐客令伯格站起身,身上沾的沙子都懒得拍,一脚踩塌刚有雏形的人鱼城堡,途径谢理身边,没忘记邀请这个伤心人:“我要走了,谢理,一起走吧,我送你一程。”

这一次的声源他听到了,迷蒙着眼抬起头来,却分辨不出面前的人,他凭本能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伯格以为他是伤心过头了,问队伍中的人,有没有积极激素类的针剂。

有人去翻自己随身的包,回答他却是安迩维,“没有。”

他这声直接打断了那人的翻找动作,收回自己多管闲事的手,和周围的人一起装起鹌鹑。

托因比家的车停在别墅前,伯格上手拽谢理,意图带走他再做打算。

谢理也由他拉着,没清醒过来似的,像一个布娃娃,小朋友一拉,头晃了两下,被牵引着轻飘飘地走。

盖尔下意识去看安迩维,想从他眼中看出些异样的情愫。

面若寒霜安迩维敏感地注意到盖尔的目光,低头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的气焰,像换了张面具,温声问:“怎么了?”

反差真的很大啊。

伯格对此感到厌烦。

安迩维身边的熟人,目睹过太多次安迩维对谢理的偏爱。大少爷做派的人,却会为一人端茶倒水,跟前跟后嘘寒问暖,两人共同出现时,谢理永远两手空空,安大少爷哪怕抱着一堆训练器械,都不忘拿着对方随时想翻的专业书,还硬是绕着圈儿,要和谢理说话打趣……那跌面的的态度,跟家里那只伯恩山一模一样。

到底是怎么就让昔日活泼良善的大少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许多人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他们都没有他了解安迩维,伯格很自信而又疲倦地为安迩维此人下定义——一个自以为喜欢纯粹事物的三分钟热度、没分寸感的社交暴徒,隐性暴躁自大狂。

之前他还做过促进两人之间关系的参谋,对谢理说过许多。如今他才发现有一点关于安迩维的猜想,他大错特错,仔细思考后,他想安迩维并不一定喜好一成不变的东西,他其实对一味顺从的人和事物很容易厌倦。乔英卫等对他马首是瞻,目的一眼可以看透的人,名字与脸他也无法对应上了。

他之前最喜欢的谢理,如今也落得这个下场,至于对现在这位秀气活泼的盖尔,又能专注多久呢?

没有共情力的人,在这个社会可太常见,导致安迩维算得上人群中温柔妥帖之最,因此这种人,一贯吸引人对他着迷,不由自主地就捧着真心凑上去了。

没有阶层歧视是很难得,安迩维平等地估量着所有人,兴趣满满,就像大象不必害怕也不会歧视蚂蚁,他只会好奇这世界上居然有弱小至此的生物,并温和地观察交流、互动,汲取对方身上所有能勾起他兴趣的一切,等他眯着眼,用鼻子勾着蚂蚁凑到睫毛下,将它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看明白了,确保对方毫无危险,与自己没有必要交集时,他会收回自己所有的目光,再无兴趣。

盖尔想问伯格会不会带谢理去医院,因为谢理看起来身体是真的不对劲。可看向那边,两人已经分开。

谢理甩开了伯格的手。

他力气不够,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甚至动用了全身的力气,某一瞬像个哭闹着不肯离开游乐场的小孩,爸妈拽也拽不动。伯格做好人可没见过这种阵仗,帮忙哪有强硬的。谢理汗湿的手从他的手心滑了出去。

谢理瘫坐在地,海面涌起浪潮,浪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他的脚趾。

谢理也是个不怕疼的,也不怕丢人,摔了个屁股蹲还愣神呢。伯格上前搀扶,才发现谢理嘴唇一直在絮絮叨叨些什么。

说的中文,他没听懂。要再去拉他的时候,谢理才抬头,眼中波光潋滟,用英语说了一遍:“……我不走。”

“不走就不走!你哭什么!”伯格要被磨死了,无奈地叫道。

伯格巨大的嗓门一吆喝,也没把谢理眼里的水光真当泪喊出来。

一个痴一个傻,安迩维不厚道地嘲笑出声,又装作不耐烦抱起胳膊,双脚在原地小踏几步,仿佛自己完全是局外人。

盖尔叹为观止,才有些自己和这群学生比起来,上了年纪的实感。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脾气倔起来、不带走谢理誓不罢休的伯格,和脑子糊成浆糊、死都不走的谢理,为大家表演了一出拔“萝卜”拉锯战。

你见过壮汉扮演的小兔子吗?

你见过更像兔子的身娇体软小萝卜吗?

这一幕用萝卜拔兔子来形容,明明才更为准确。

粗壮的大萝卜动作单一,力气很大,小兔子的屁股被拽离地面许多次,唯独胜在身体灵活,东拉西扯,数次都从萝卜的手里栽倒回去,逃开伯格抓他的手时更加离谱,来回躲闪不说,就差往地上一躺,直接翻滚。

围观群众之一的盖尔看得热火朝天,撸起袖子,也想上去拔……不,拉谢理了。

斗不过选择加入。伯格喘着粗气,学着谢理的姿势,一屁股在沙上撞了个坑,苦哈哈地说:“我的上帝啊……谢理,别整我了。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吗?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啊?你到底要怎样?”

谢理低头看着自己脱了手套,沾了不少沙砾的手,正一粒一粒地拈干净。有人和他说话,他如同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沉重且缓慢地抬头,那双灰眸徒有水光却是无神的,眸子最终对准的也不是和他说话的伯格。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

安迩维。

被凝视的正主,不知何时找了张躺椅躺上去看好戏,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尤其是谢理看向他后,表情变得十分丰富,像是恶作剧得逞时被抓包,面上闪过一刹那的慌张,然后被他故作的冷淡遮掩起来,尽管弯起的嘴角还未来得及放下。

他最后就挂着那半是愉悦半是嫌弃的面色,不满地开口:“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队友支支吾吾的,没人能回答他,都不敢再看。

只有没对安迩维怒颜形成条件反射的盖尔,敢心里悄声嘀咕:安少爷真变扭。

变扭这个词属实不符那魁梧形象和狠心作风。

好吧,他承认,是变态。

盖尔对温文尔雅的安少爷有了新的认识,得出了和安迩维竹马多年的伯格同样的结论。

谢理还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在阳光下仰望着阴凉处休息的他。

安迩维周身都被遮阳伞打下的阴影笼着,谢理的眸子却像望着一处光,神容重焕生机。

他看不清安迩维的脸,只知道是他,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的、直白地问:“你不来拉我起来吗?”

他眼里看到的熟悉轮廓纹丝未动,神志不清的他生出了些困惑,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想要去依赖一个依靠惯了的人,请求声又僵硬又生涩,像是不好意思示软似的:“我摔了……起不来……”

“没人扶我……”

“你不来帮我吗?”

打开通讯器翻译软件,全程直播讲解这段中文大意的冤大头伯格愤怒了,他不是人?

原以为两人闹僵,是安迩维喜新厌旧。结果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趣吗?!

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回自己车里的托因比少爷,拍拍屁股,又风风火火地要走。

安迩维远没有他表面上展现出的那么淡然,看似随意摊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攥成拳,手心里都是汗。

谢理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这是被他完全迷惑了吗?

但他并未对其进行任何诱导,不是吗?

谢理表现出这么一副跌价的模样,真是喜闻乐见,成功取悦了他。

他的恨是谢理编织的束缚在他身上的巨大的网,那些和过往联系在一起的难平忿忿,正被谢理一点点解开。

方法太过轻易。就不是什么好现象了。

他面对的人,太过了解他了,总会用他捉摸不定的言行把控他、支配他。

他是该狠狠撕破两人和平的假面,为恨意画上句号,自此止损,还是顺着对方的戏演下去,有意无意促成谢理的傲骨一节一节被敲碎,成就自己的快慰。

——早在昆斯敦那个暗得只有恨意清晰的夜晚,他就确定自己的答案。

也许有过动摇……

可看着谢理那张汗湿的、带着微乎其微哀求神色的廉价面孔,选哪条路更有趣,一直显而易见。

安迩维的脸上挂了一抹假笑,“伯格,你好人做到底,不带他一起走了吗?”

伯格想冲回安迩维面前,指着鼻子骂他,转回来的脸气得通红。

“我不想和他走。”拒绝的是谢理,头摇得比他的话急得多,“我想、和你在一起……”

“……”安迩维的手指抠破了躺椅的的皮质包面。

围观谢理的丢人大戏,他一直高高在上,把自己撇出了这一幕戏之中,现在则轻易被男主角之一的谢理拽回了暧昧戏码中。

他恍惚地想,现在是该在他的同校同学和朋友面前好好闹一闹,为将来的乱|伦传闻做一番铺垫吗?

那不是傻子做的事吗?

就没有什么报复手段,能令他独善其身?

伯格在那边要疯了,他觉得自己才打的激素完全没用,亦或者早就失效了,“安迩维,这样你都不管,你还算人吗!”

“你觉得呢?我又不是抓兔子的大尾巴狼。”安迩维反唇相讥,已经起身来到谢理面前。并不是打算顺着戏码演下去,先前那般只是为了让谢理难看,经安老爷子提醒,他才想起□□这茬,他不打算默认外人眼中误会的情人关系。

伸出手,一把就着谢理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后松开了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主要是对比伯格,太顺利了。顺利到一眨眼就没了,大家都觉得没看够。

局外人伯格羞愤不已,又好奇矫情成功的谢理该是怎样一副面孔,围着二人暴躁发言道:“哇哇哇,让我看看,什么人有这个面子,还必须由我们尊贵的联世安少爷亲自来扶。”

伯格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嘴上的痛快是必须出了,安迩维也没拦着他,就让他凑近了盯着谢理瞅,他好奇着伯格下一句讽刺人的词是什么呢。谁曾料想,谢理察觉到伯格不算友善的靠近,拉起安迩维的手,躲到了他的身后。

躲坏蛋似的。

伯格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没气了。

他多留一秒,就更蠢一分。

嘴里骂了操,抓着头发,真走了。

身后的人把他当作避风港,这种没有充足的信任,没法连贯做出来的行为,是安迩维之前最希望从谢理身上看到的。

他纵容自己的愉悦和满足感肆意蔓延,看吧,他就知道,谢理一直都知道要怎么讨好他。

被握紧的右手,五指指缝被强硬地穿插进另一人干燥温热的手指。

谢理和他,十指紧扣。

安迩维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太刻意了。

他转身,意欲抽开自己手的一瞬,自己的手腕忽然沾上温热的湿意,随后皮肤上传来硬物挤压的痛——

这个混蛋,居然咬他!

虽说疼痛感不算鲜明,谢理的牙口平整,连虎牙都是钝的,用尽全力,也没有破开血肉,只留下破皮发红的牙印,但这样的事实让安迩维十分恼怒。

他像甩开一只咬人的小型犬,谢理又摔到沙滩上。

安迩维审视了一会儿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想起谢理衣袖下藏着的那个已经落了疤的印子。

过来搀扶谢理的盖尔打断了他的沉思,语气急迫:“他晕过去了!”

一群看着盖尔怎么都叫不醒他,只知道慌张的人里,唯有西奥多上前,他不敢贸然动谢理,只让盖尔尽可能把他躺在地上的身躯四肢摆平,掏出自己的通讯器,“我来联系救护车。”

“等等。”安迩维看着地上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后知后觉刚刚两人十指相扣、皮肤相贴时,谢理已经不是曾经那座雪山。

身上没有一丝冷意,连冰碴都感受不到。

如果冷漠理智的谢理才是正常的人,那刚刚卖傻装疯的,充其量只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才对。

察觉到谢理缓慢且杂乱的心跳,他心口冒出的一丝慌乱,在感受到对方还算平稳的呼吸时,又变得生硬起来,“一点小毛病,我送他回房间休息。你们自己玩着。”

谢理的一切都很特殊,特殊到除了他和安穆蕊,不能惊动任何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想干涉动力却不足。

只有纠结着喊不喊救护车的盖尔,一跺脚将伯格半塌的城堡踩平时,还是没法放任安迩维随意带走一个晕倒的病人,不打算就医的行为,咬咬牙追了上去。

伯格:我就不应该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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