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迩维置若罔闻。梦中的玩具不用来玩,那要用来干什么。
他当他是虚无——换成他人认识到这点,会羞愤,谢理却不会。
他含着安迩维作乱的手指,痴痴回忆对方说的话。
原来,之前说他一切都无趣的话,不是最终判决。说没有意思,现在也可以爱不释手。
粗硕的指节,还要往嘴里塞,不适感变为疼痛感,谢理喊他的名字,喉咙的震颤唤来对方睁开眼睛的注视,又在他顿挫不安的呼唤声中,十分舒心的闭上双眼,没有交谈的兴趣,只顾享受。
今日的梦中,冰山遭到破坏,几股潺潺流水怎么也淌不完。
躲开侵袭的手指,谢理埋进对方胸口,一口咬上,抖着牙齿呜咽着留下几串不明显的牙印……
等他缓过神时,安迩维已不再动作。
却如同两人在外游学,同住的许多个夜晚,用被褥紧紧裹着他,死死按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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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船舱上方传来几串脚步声,萨拉和婆婆起床了。
谢理先睁开布满血丝的眼,静悄悄地盯着安迩维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和喉结——亲密的姿势下,他只看得到这些。
又过了快一小时,上方的声响越来越响,安迩维睡得没有那么踏实,勒在谢理腰间的左手松了松,留出了移动的空隙,谢理往上挪了挪,盯向他恢复血色的唇,被吸引着靠近。
发丝蹭在喉结上,像小虫缓慢地爬动,安迩维痒得醒来。
谢理的偷窃行径被抓了个正着。
安迩维眨了眨眼,“你干嘛?”
一只手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脸,导致另一只手从一寸粘腻的肌肤上撕落。
狐疑地搓了搓指尖,鼻尖动了动,分清了两人之间的气味。
安迩维如遭雷击,僵硬地掀开被子,被被子胡乱包裹着的谢理,被撂倒到地上。
“你对我干了什么?”
恶人先告状。谢理没有分辩。
“你趁我睡着,对我……”安迩维咬牙,一张脸涨红,说不下去。
双手上留存着不属于自己的、干涸的液体的触感和气温,甚至有一丝血的腥!
双手仿佛已不是自己的,说不出话后,嘴巴和脑子,也与他失联。
他快疯了,明明决定不要再理会这个人,为什么会……
谢理给了他消化的时间,效果并不好。
他犹自从地上站起,提起落到膝盖的内裤和裤子,尽力扯了扯皱作一团的衬衣,扣上了全开的扣子,才发现最顶上的扣子掉落了,他轻轻皱了下眉毛。
在安迩维崩溃的视线中,抖动被子,找到了那颗一起被踹下床的扣子,他才轻舒一口气,说:“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做了梦吧。”
“是美梦……”谢理顿了下,“还是噩梦?你还记得吗?”
“梦”是有效的关键词,原以为是虚幻的记忆如潮水般扑来。
安迩维一张脸黑了白,白了黑,色彩变幻好不精彩。
“是你……”他怔忡地说了句,然后气愤地问:“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谢理歪了歪头,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记得我们研学的时候吗,你晚上非要抱着我睡,我不让,你就半夜偷偷抱,我从来没能挣脱过。”
安迩维低声怒吼,打断了他:“那不一样,都不一样了,你忘了吗,谢理!是你先打破这一切的!我昨晚不清醒,对你出手,是我不知道那是真的你,我只当是什么玩具。”
“是我不想拒绝你,你很久没有抱过我了。”谢理好像在用一种很冷静的方式,说什么疯话——“就算,你只当我是玩具,玩弄我,物化我,我也不想拒绝你。”
安迩维无力地在床榻上锤了几拳,抬头时,眼眸猩红,“谢理,你的自尊呢?”
“是我想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咿呀学语的孩童,吐露以往从不曾说过的话,“自尊自信,孤傲、目空一切,我没有**才是那样,那是‘父亲’强加给我的,那不是我,那不是活人。”
“我也想做个有温度的人,想要拥抱你。”
安迩维目瞪口呆,竟不知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居然真将对方一颗霜雪做的心焐热了——却偏偏是现在,是已经对谢理此人绝望的现在,他才想起要回应自己的感情。
早一点吧,这样的话,应该早点说出来。他其实很好哄。
要早早发生在欺骗利用前,他们有一个最健康不过的开端;在侮辱伤害前,谢理和他坦白,两人早早解除误会;在囚禁驱逐前,两个时代异类放下成见,报团取暖;在意图送他上西天前……不曾有庄园里飞行器上狠绝的斩首之举;不曾有温士顿小镇血色狂欢的借刀杀人。
那些伤害,从没有在他心中淡去半分。
所以,他说:“你说的话,该让人感动。”
发出自嘲的一声嗤笑,他痛苦地说:“可我现在,哪里还敢对你感动。”
“你好像很不满,被你划成所有物的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差点葬身鲨鱼的口中。在我看来,那条居氏鼬鲨没有你一半可怕,它张嘴是想让我死了做它的养分,你一张嘴,我是生是死,都该心悦诚服,把你视作最珍贵的人,供养出你的完整人格。”
这番话,谢理太难消解,愣怔地看着他。
胸膛起伏了好几番,安迩维的心情逐渐平缓,决定摊牌,把话说明:“真实的你,也许不自尊不自爱,自卑缺爱,你当然可以追求你想要的!可你为什么一再要我像以前那样对你,我不求你能百分百明白我的感受……至少、至少不能自私到、无知到,认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能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像一只哈巴狗,你招招手,我就上赶着眼睛里只有你,只朝你摇尾逗乐。”
谢理睁大眼睛,一字不落尽收耳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颇为受教地说:“原来是这样。你嫌我自私。”
重点根本不在这,自私的人多了去了。谢理的自私较之其他人,错在毫无人性上。
可,没有人性,也不是他的选择。没有人教他,拥有七情六欲的人该是怎样。他出生后,劳文没有给他拥有人性的机会。
发觉自己居然开始心疼对方,为他人着想,安迩维皱眉打断思索,想要咳嗽,习惯性捏拳遮挡,指节挨碰嘴唇才想起这只手干过什么,垂着头猛烈地咳了一阵。
谢理端来床头放着的贝壳水杯,他不想接。
“人是会变的。”谢理最能看清自己,所以他换了解释的主体,“哪怕是你,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是最初那样吗。你也一直在变。”
“只是太晚了。你现在才想要我,太迟了,我不要你,我不想要你了。”
“是吗。”这番话,谢理顿悟不了,信服不了。
“也许你说的是心里话,你的心告诉你,你不想要我。可你的身体不是这么说的。”
“人不可能摸自己讨厌的东西,所以你的身体或许会想要我。”谢理果断再次提议,“形同陌路之外,我们成为床伴的适配度,并不会低。”
安迩维气笑,扯动全身的肌肉,抽了一下,疼得气血上涌,“床伴?我手现在还酸,让我想想,你一直僵得像尸体一样,哪来的脸说适配度。谢理,你的生理缺陷注定我把你玩烂了,你都是一副死鱼样,还谈什么我的身体想要你,你的身体不可能对我有需求。”
谢理沉思片刻,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的身体想不想要你,我不知道,但我的意志,是想要你的。”
他的结论就是:“我们彼此需要,足够相配,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安迩维忽然想到前不久挪亚找到他,说了旧时代的例子,叫做什么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用来劝他如果能接受谢理,就滚一滚,继续甜蜜相处,两人都不必再独自煎熬。
当日他随口一说的词,成了挪亚给谢理求和的突破口,对一睡泯恩仇深信不疑。
他对此深恶痛绝,更别说理解,如果没有情感基础,没有信任,光用貌合神离的□□,破解不了万难,只会糅杂出一滩交融的肉,寂寞痛苦的种子在心上潜滋暗长。
安迩维:“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人都睡得下去?”
“你不是。我知道你并不**,甚至还……”谢理停了这个话题,再次说回两人今后相处的模式。
“只是觉得你可以试试。我申请,你决定,选择的机会,我留给你。”
安迩维欲严辞拒绝——夹板被掀开,光束照亮了大半的暗室。
“诶——”刘建业向下探头,“这不是都起了吗?”
“他们——怎样了?”婆婆苍老的声音隔得远远的。
“起来有一会儿了!都在聊工作的正事了!”他吆喝回去。
他困惑地挠头,“船主人让我喊你们起床。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婆拉着她孙女,说她们不想靠近这边,说怕打扰你们什么。”
“……”安迩维猜想她们可能是半夜听到了什么声,忘了这两位相对正常的人类,感知力不是逊的。
“别说悄悄话了,快休整一番吧。”他严肃的国字脸上,一扫之前的疲倦消沉,“有好消息,我的定位器开始响了,国家救援队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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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迩维打水洗了足足五分钟的手,尤其是指甲缝里暗色的血渍,要一点一点地抠干净。
五人齐聚,共享最后一顿丰盛的早餐——祖孙俩不露脸,昨天的晚餐端到船舱里解决的,把遮面进行到底,早饭在做的时候,就偷偷吃过了。
说是五人,此刻只有三人在吃,两位只是陪同。
阿婆特意把肉烤得熟一些,照顾了这些文明人的饮食习惯。
许是救援很快到达,心情不错,谢理是其中吃得最多的。
安迩维心不在焉,没有胃口,阿婆问他是不是嫌她做得没那么可口。
他放下了吃了一半的带鱼,说:“很快就要走了,有些伤感,不太吃得下。”
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没有接腔,视线一直在谢理和安迩维身上来回打量。
安迩维问:“你是不是偷听了?”
萨拉抖了抖,往婆婆身后躲,抖着声音骂他:“不要脸!”藏在面纱下的脸,肯定是红了。
婆婆安慰她,又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真是厉害,伤成那样了,还不安生。”
安迩维脸面有些挂不住,他实在是不想聊这个。
刘建业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谢理第一次挑起话题:“我检查了起锚器,没有问题,到时候让华国救援员用救援船的起吊机,把锚吊起来就好了。”
刘建业配合道:“我会向救援队申请。帮助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也该出一份力。”
“劳你们费心。”婆婆抱着孙女,膝头放着她的拐丈,“别的,我们也不该要了。”
刘建业诧异,“你们是不想要报酬了?”
婆婆点头,“遇到你们,是我们的幸运,你们给我们的,已经足够。”
安迩维喊她,“能单独聊聊吗?”
两人走了,萨拉光顾着看谢理,一双稚嫩的眼睛,时而困惑,时而羞愤,时而遗憾。
谢理吃完了擦了擦嘴,便站起身,膝盖颤了颤,脚步虚浮,往船舱走去,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整理。
萨拉忍无可忍,在下短梯前,抓住了他:“我也不是想说他不是个好人,可他对你不好,是个色情狂!”
谢理以为是她听到的,又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睡在船舱甲板上的刘建业没有一点反应。
他很淡定,“我们都是。”
萨拉噎了下,“他逼你了?是他强迫你的吧。”
谢理拧着眉头,说:“没有的事。”
萨拉说:“你那么厉害,他都不喜欢你。你不难过吗?”
谢理没工夫和不知情的小姑娘解释什么。
萨拉不肯放过他:“你让他为所欲为,图什么啊?”
挪亚出主意,让谢理反过来倒贴寻求安迩维的原谅。
但他觉得:“我没有倒贴,我挺赚的。”
萨拉:“?”
“他很久没有和我正经说过话了。” 飞机上,他说破安迩维的身世,也只得来一些不咸不淡的反应。
“今天早上,和我聊了很久的真心话。说的全是‘我们’之间的事。”
萨拉:“啊?”
谢理拨开了她的手,想了想,轻轻眨眼,“我挺开心的。”
小安,吵吧,没人吵得赢你。反正小谢也没觉得是在吵架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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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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