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忿忿

安迩维智商不低,又有谢理这种天赋努力并进型选手压迫,成绩的进步不能说一日千里,大半年下来,除了数学,其他不及格的项目已经脱离不合格的评价。

成绩稳健提升时,安穆蕊从校方口中得知了缘由——自己儿子身边有靠谱的朋友。她提过几次请谢理来家里吃饭,先后被安迩维用谢理腼腆怕生和准备预科考试学业繁忙的理由拒绝掉。

可惜的是,谢理提前得到预科考试的机会,结果并未如愿。

考试失败的消息先传到安迩维的耳朵里,校方劝他,谢理年纪还小,只要他学习态度不减,欧盟大学的预科考试名额,学校会一直保留他的一份,哪怕一直不行,也能等高中学分修满后,常规考取心仪的学校。

谢理听他说了,倒看不出遗憾,只说自己能力不足,抱着写满笔记的书去图书馆了。

安迩维之前喜欢上投喂谢理,时不时就给他送一些零食餐点,就像谢理在他学习领域的说一不二,他也牢牢把控了对方的进食权——用骗他这是安穆蕊做多了的食物的理由。

为了让谢理安心备考第二年的考试,这一次又想出新的花样,只要是上学期间,由他掌勺的早餐,都从两份变成三份,都不用介绍这是哪来的食物,谢理主动吃了第一回,便在安迩维期待的眼神里,说和安夫人做的是一个味道。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他心中有失信于谢理的愧疚,不忍令谢理更加失望,谢理每天拿到早餐对安穆蕊感恩戴德,他只能背过身,咬牙握拳,排解自己的苦闷。

二战考试的日子以一百天倒计时,安穆蕊可能听老师说了什么,想见谢理,安迩维再一次婉拒,作为母亲,她能看出自己孩子奇怪,却因为没有掌控欲,再三得到他没有威逼利诱欺负同学的承诺后,就放弃深究安迩维的异常。

毕竟她和安迩维外公都认为,这两年安迩维低调许多,没有情绪失控能力暴走,怎么说都算好事,自家孩子不具备新人类的天性,也有自己的方式步调迈向成熟。

安穆蕊托安迩维给谢理带了份礼物——她亲手烤的奇异果杯子蛋糕。

她年轻时是富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命,儿子懂事后体谅她工作辛劳扛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四十出头的年纪,也无几年完整的家庭主妇经验,拿手的料理味道乏善可陈,但也中规中矩,挑不出滋味上的错处。

因着安穆蕊的事一直搪塞对方,他算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安穆蕊送来的东西,成了安迩维欺骗谢理的一点点补救,因此安穆蕊的礼物,他想都没想,同早餐一起郑重交给谢理。

谢理吃惯安迩维为他准备的餐食,循着熟悉的味道,先对安迩维准备的中式披萨牛肉酱饼下手,然后吃了一整碗水果沙拉佐以蔬菜奶昔,对于突然冒出的超乎常量的一盒不算好看的蛋糕,不喜甜食的谢理决定在午后品尝。

防御层外的辐射随着太阳活动达到一年之中最鼎盛的时节,防御层滤过了辐射,却无法完全不导热,热能超出城市温度调节的最佳控制范围,大多数人都待在了控温的建筑物室内。

学校的休闲馆有专门提供给学生的冰箱,休息区不允许用餐,谢理带着蛋糕,约好正午在餐厅见面。

等到安迩维以防万一洗干净一身臭汗,戴着着平时做饭也会戴的料理手套,到达约定的地方,已经迟了半小时。没看见谢理,身上的汗又燥得渗出来。

五个绿色的杯子蛋糕工工整整的摆在餐桌上,少了一个......

桌边的垃圾桶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完整的蛋糕,浅绿的奶油顶和奇异果片遭叉子破开,带着内里绵软的蛋糕胚缺了浅浅的角,仅被主人矜持地尝了极小的一口。

安迩维愣怔住。

谢理漱口后,从洗手间出来。

面对安迩维惊讶的质疑眼光,谢理面露尬色,艰难地解释:“蛋糕变质了,有股怪味。”

“怪味?”

“有很大一股酒味。”

安迩维当着他的面,拿起桌上的一个蛋糕,直接啃去凸出纸杯的顶端,三两口嚼完咽了,“没坏。你觉得奇怪是因为熟透的奇异果本来就有酒味,果片还用酒液浸泡过,做蛋糕时,还放了一些朗姆酒调味。”

谢理难为情地说:“抱歉,这个味道我吃不习惯,谢谢你的好意。”

不出他所料,谢理果然是误会了。安迩维笑得奇怪,“你以为是我做的,借了我妈的由头,拿给你尝的是吧。”

谢理察觉到什么,“不是你做的吗?”

“不,”安迩维回复得飞快,凿凿肯定道,“是我做的,怕你不肯吃,只能拿我妈做借口。”

“不用这样的。”谢理是真明白不过来,他劝慰道,“你做了什么,直接拿过来就好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这话说得好像他说不嫌弃就真的不嫌弃一样。

安迩维气得头顶冒烟,揪着吊坠链绳,在谢理欲言又止的隐忍神色中,他挑起一边嘴角,嘲弄道:“你不嫌弃我,我还该感激你对吗?”

睫毛微颤,谢理端详着他的脸,三秒后才道:“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再对话。”

他原本有更直接的冷却方式,快捷有效,直到发觉自己的体/液对谢理有奇怪的影响,便不敢做出过火的肢体接触,呵,更绝的是,他命定的的灭火器,反而成了令他怒火激增的源头。

瞧,“源头”说完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对桌上判定为自己制作的食物毫无留恋,一个没带走,也未留下只言片语指明归属。

安迩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发怒。他难得带来谢理想要的东西,谢理却毫不珍惜,轻易践踏的,该是谢理将来悔不当初的蒙尘明珠。

尽管谢理根本不能也不会知道真相。扭曲的想法,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收了剩下的几个蛋糕,他连同包装盒,塞给过来打招呼,却看见不对劲隔了一点距离看戏的伯格,然后握着伯格的肩膀,旋转180度,又把人推走了,“吃好。慢走。不送。”

伯格扭着身子,轻飘飘的,醉酒般的语气道:“你俩个‘好朋友’又闹什么,你们不该整天和和气气,一起奋发图强,展望美好的人生前景吗?”

安迩维骂不得谢理,送上门的讨骂鬼,他便不放过了,笑容体面,口吐脏话:“狗屁好朋友。托因比家的小少爷,请少看点古典童话,娘们兮兮的话亏得你说的出口。”

伯格才打了激素,如若没有他也不敢凭着一时高昂的好奇心往前凑,所以闻言也不气,反而疑惑地问:“咦?可我不是都透露给谢理,成为你朋友的秘诀了吗?他看起来明明很顺从你的......”

安迩维不想跟这个味道复杂,身上臭烘烘的新人类说胡话,“成为你妈呢。”

伯格不乐意了,“安少爷,你怎么骂人呢,安夫人没有教过你要讲礼貌吗。要不你跟我去跳哈卡舞,运动一番心情会变好哦~”

安迩维拎着他送出餐厅大门,“我不跟张嘴一股子马麦酱味道的人讲礼貌。”

随后他迟钝地抓到伯格透露出的有关于和谢理谈及过他的信息一事,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直直瞧着伯格,耐心地询问此事。

毫无抵抗力的伯格从头脑中把这件事搜刮出来,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

原来,和谢理第一次生出嫌隙的那次争吵后,谢理路遇伯格,从他那里问了许多关于安穆蕊的事情,伯格知无不言。

同为“塔尖”阶层联姻外的产物,伯格对安穆蕊的了解比起其他世家子弟多得多。

所谓的“塔尖”是新世界的国家公民管理条约中的一类公民,方便人口管理、社会运转、人口繁衍,条约将新人类分为三类:

一类“塔尖”(毕业于联盟或联邦直属的首府高校,物理、化学、医学、机械等联合国79号公约所示的特大重要行业享有院士级荣誉公民及其直系亲属;家庭年创收在一兆亿以上的家庭成员;联盟联邦或国家部门负责人以上职位政要家庭。)

二类“基石”(物理、化学、医学、机械等联合国79号公约所示的特大重要行业从业研究员;重要企业持股百分之二十以上人员;政府、教育等精英行业公务员……)

三类“杯把”(一类二类外,具备社会生存劳动能力的人。)

塔尖有很多人的基因不合适,并不适合有优秀的后代,但碍于受到的瞩目和管控,他们经不起偷渡基因改造的风险,因此会在基因库里面匹配合适的精卵,原是便利社会运转,公法中必须进行生育义务采集的二三类公民中基因优秀者会被他们提前挑选,捐赠时,除了法律切断的亲缘和生物关系,他们此后的阶级也注定,并无关系揭晓的一日。

托因比是大家族,他的父亲虽是家主,和联姻的主母,生下的兄姐一个太矮一个肤色太黑,他们都追求更加好看的子嗣,他是家主从二类三类公民基因库中选取的最契合的卵子结合的最满意的孩子,家族二把手主母和家主之间也存着尔虞我诈,当然也有自己的最中意的孩子。

伯格孩提时在家族竞争中活得压抑,有时候也会想到自己母系基因来源的阶层,好奇他们的生活方式。照顾他的年长女佣,会和他说安家的安穆蕊小姐。

虽话里话外都是讥讽似的难以理解,但伯格还是听懂她是安家唯一的小姐,只要循规蹈矩就享有绝对的瑞世集团继承权,可她联姻逃婚,失去继承权,未婚育子后因和自己唯一父亲的累年矛盾,断绝和安弘济的父女关系,携子脱离家族,从“塔尖”退至“杯把”。傻得不能再傻。

之后因为安弘济对自己外孙的关心,伯格被家族委托要和安迩维打好关系,走出了“塔尖”托因比家的庄园,走到了只有“基石”和“杯把”生活的尤宁街。

他和安迩维为伍的日子里,间接见证了安穆蕊五年里,凭自己在新人类人体医学新领域的深造成为该行业的研究员,上升至“基石”,融合之前专长机械学,以融合课题特聘研究员进入欧盟直属研究所工作,看起来有生之年,靠自己重新跃升到原本的“塔尖”是必然。

他钦佩安穆蕊,但他在“塔尖”待久,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敢望不敢及,唯一敢做的只有在谢理面前完整叙述她的传奇,毕竟只有少数的人,能完成阶级的飞跃,聪明如谢理,他和安穆蕊很像,榜样的故事说给下一个能成为榜样的人听。

谢理始终直勾勾看着他,时而问几句为什么,两人滔滔不绝讲了个把小时,等到这个话题无话可说时,两人同时沉默。

谢理没有告辞的意思,伯格的话题自然从安穆蕊到了安穆蕊的儿子身上。安迩维逃学两天,是他帮对方稳着老师,自己也联系不上本人,询问谢理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理如实说:“我不清楚。我也三天没见他,每日作业照常邮件往来,错的很多。”

原本伯格也只是顺口问一句,没想到安迩维还真和他有联系,暗想两人关系真是意外的牢固。

两人没有聊起安穆蕊时热络,伯格呵呵笑了声,尴尬道:“还给你交作业,那应该没事。”

谢理蹙眉,犹疑地说:“也不能说没事。他很奇怪。”

“啊?”

“我们吵架了,起了争执。”

“啊?你没被打吧?”伯格上下打量他,只觉得不可思议,谢理一坨冰似的人也能被惹火吗?上一个和安迩维闹的人,可是这辈子走不出医院了。

“没有。只是这之后,他没找我说过作业以外一句话。我有事想请教你。”

对着平时恨不得揣心窝子里的人,居然玩冷战。伯格:“你问。”

“他应该还在生气,可他不承认,也不面对我,使矛盾无法解决,我很讨厌他这样随心所欲。”谢理直言厌恶的语气仍旧平淡,尽管讨厌,有机会,他似乎还是来寻求解法了,“你刚好还在这,你很了解他,他亲口承认过你是他朋友,所以我想问问你,做他的朋友的相处之道。”

伯格沉吟后说:“你是觉得他在逃避你?我觉得不算,是你还不够了解他,他回避你,并不是他消极面对问题,而是觉得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不然你们一个如火一个似冰的性格,冲撞到一块儿,谁都不服谁,哪还做得了朋友呢?他对人是很宽容的,只要你不做触碰他底线的事,过几天就消气了。”

“他的底线?”

“一般利用背叛……额,利用都没关系,他身边的‘朋友’谁不是因为他安少爷的身份才凑上来,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斤斤计较。”伯格想起近几年的一切,重新变更了说法,“我还没见过谁背叛他,这一点未知。我只确定,欺骗和妄图至他于死地是万万不可的。”

谢理目不转睛,诚实得毫不迂回,“做了会怎样?欺骗不是很常见吗?”安迩维也没少骗他。

“欺骗是还好,不过你要是真的做了,就别指望他还把你当真正的友人了。”伯格对他努力笑笑,激素效果下降之后,他的语气越发凝重,“不过想让他死……之前有个橄榄球队员,安迩维视他为四分卫前辈,他却嫉妒他挤走他的首发位置,安迩维和他公平塞了一场,输了比赛,斗殴也没赢,听说后面偷偷动了禁药约架,冲着让他死去的,幸好安迩维没碰他,人就因器官衰竭倒下了,现在已经是植物人,靠安家的钱用机器续命。”

……

“所以呢?”安迩维摩挲着脖颈前的项链,“说完了禁忌,你教给他的增进友谊的方式是什么呢?”

伯格歪着头,眼神迷蒙,被哄着如实回禀:“他也没追问这个,我说完你和森姆的事就打算离开。是我……是我多管闲事,猜测你脾气很大,人也很自恋,这种人应该不喜欢有人忤逆,所以拦住他说,只要乖巧顺从下去,你应该就很喜欢。乔英卫他们不都是这样的嘛……”

“你真了解我。谢理真是找对人了。”

他用完就把人丢了,回想伯格的话,如果伯格说的话是真,谢理这个人真是有自己的想法,有个性,难懂。

伯格说的总不会出错的捷径,他想都不想,也不照做,也算是歪打正着,比如说他已经记不得乔英卫这个名字对应的脸了,顺从是不会出错,但一味地顺从会让他感到乏味,认为没意思也是真的。

甚至顺从的朋友越当越叛逆,还不比刚认识的时候乖巧听话。

不至于生出讨厌来,可总失控,缘由还是归结于谢理这人太神秘,他把控不了对方,让他忍不住要收紧牵连在谢理身上那道松垮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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