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解释下

原榭带着他走出一段路后,发现跟在身后的孔令玄像条狗一样,不声不响,不!自家的狗还会叫唤两声,孔令玄像他的影子一样,一言不发,甚至走路都是没声的!原榭纳闷了很久,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到底还记不记得在当铺承诺过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大人想听那件事情?”孔令玄问道。

原榭平复了心情:“金镯子的事。”

“大人,这件事情涉及到前朝旧事,我希望大人能为我保守秘密。”孔令玄看着原榭的侧脸,他相信原榭,也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原榭,但是他不知道原榭是不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可以。”原榭淡淡地说道。“说吧。”

“金镯子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师父留给我的还有其他的东西,回去之后我再拿给你看。我师父……我师父……”孔令玄有些犹豫,但看在原榭的面子上,他还是把自己过去的事情交代出来,“是南唐影卫都统领东流,我的武艺都是他教的。”

“他现在呢?”

“走了,师父十年前就走了。当时是我亲手把他葬在了平陵山上的。”孔令玄说道。

“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原榭问道。

“当年我还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流浪在金陵城外,当时师父满身是血,他倒在了我面前。我当时看他有钱,就拿走了他的钱,然后于心不忍,将他拖到了一个破败的观音庙里。他恢复之后,一直说要找一个孩子,但是,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成年人都难,何况是一个孩子。”

“后来,他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收我为徒,教授我武艺,并且让我继承他的遗志,去寻找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什么?”原榭问道。

“不知道。师父没说。”孔令玄说道。

“那你怎么找?”原榭问道。

“我不知道,我对不起师父,因为我找了十多年,也没有找到那个孩子。可能……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吧。”

“你说说,说不定我可以贴个告示帮你找。”原榭说道。

“不行,这个事情不能声张,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找。那孩子……”孔令玄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那孩子身份不一般?”原榭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东流从皇宫里出来,又对南唐皇族忠心耿耿,想必这个婴儿一定是南唐的……李后主的血脉?!

孔令玄点头:“他是……”

原榭抬手捂住了孔令玄的嘴:“不用说了,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其他人?”

孔令玄说道:“没有。”

“你跟那趟影卫有联系吗?”原榭问道。

孔令玄摇摇头:“在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我从未见过南唐影卫,甚至连有虎头刺青的人都没见过。我不知他们何时来到静岳县,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你……师父跟影卫连络过吗?”原榭问道。

“没有。师父从皇宫逃出来后,就跟自己的手下走散了。他一边找孩子,一边探访其他影卫的下落,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孔令玄道,“临死的时候,师父跟我说,要是实在找不到那个孩子,就算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原榭见他也不像撒谎的样子,便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孔令玄又问道:“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我若是想知道,你都会说吗?”原榭反问道。

孔令玄点头:“我尽力。”

“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原榭问道。

“因为脸上有刺字,之前我为了救翟玉卿被抓到了牢里。”孔令玄说道,“你之前看到我身上的伤,也是那时候被狱卒打的。”

原榭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孔令玄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又不能亲自去验证。

“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摘下面具证明自己。”孔令玄说道。

“不必,我信。”原榭想,他都这个时候了,应该也没必要再撒谎骗自己,信任失衡对彼此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孔令玄不会傻到这种地步。两人一路走到了城南孙大发的钱庄。

孙大发的钱庄在城南的莲花巷,这座钱庄取名为大发钱庄,在大宋的全国各地开有十多家分号。城南的大发钱庄占地三百亩,横跨三条街,是静岳县最大的一个钱庄,也是静岳县县城内最大的一个建筑。大发钱庄有长期伙计和掌柜三千多人,临时的伙计、杂工则数不胜数,其中还不包括在各地分号来往护送钱财的人。

两人只是刚刚走到大发钱庄的门口,就已经看见了大发钱庄门前排了一列马车,伙计、杂工正在大发钱庄进进出出,把不少的银钱箱子装上马车。

伙计们或扛或背,或抬或推或拽,用尽各种手段将一箱箱银子装上马车,满头大汗,随时忍不住要倒下似的。

“快点!快点!”

“别偷懒啊!今天这些银子最好赶紧送到杭州、福州去,大伙儿精神着点!干好了工钱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监工的是一个年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瘦瘦高高的,右脸颊长着一颗黑色的痣,他穿着一身的棕褐色绫罗绸缎,站在一群杂役中间,显得格外突出。他手里拿着一把金丝缎面折扇,扇子上画的是富丽堂皇的贵妃醉酒图,他说完话后,觉得自己甚是威风,便昂首挺胸地站着,手里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又哗啦一下收回去,再哗啦一下打开,缎面扇子扇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倒是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滑稽感。

原榭和孔令玄站在大发钱庄对面的街边上观望,旁边正好是一个买风车的小伙子。原榭取下一支木头做的风车,这种东西向来只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做工粗糙:“小哥,这个多少钱?”

“一文钱。”小哥看着站在摊位旁边的两人,一个一身黑,像只黑乌鸦一样,脸上戴着一个瘆人的鬼面具,仿佛阎罗王一样,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另一个反倒是一脸温润平和,像个读书人。

原榭从怀里摸出一文钱递给卖风车的小哥:“小哥,跟你打听一点事情,那说话的是什么人?”

卖风车的小哥收了原榭的钱,自然也不好拒绝:“那个看起来富贵逼人的吗?”

“嗯。”原榭拿着风车挡在自己脸上,尽量不让大发钱庄的人看到自己。

“嘿!那个就是大发钱庄老板的弟弟孙大源,是来当监工的,每天晌午都看到他故意出来溜达一阵子,在街上对着杂役大呼小叫的。”小哥的语气略带嘲讽。“不过,他能有这般威风,还不是沾了他两个哥哥的光?要不是他大哥孙大邦当了官,他二哥孙大发开了钱庄,现在哪有他什么事?”

“他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原榭问道。

“爱赌博,爱喝酒,爱逛青楼,平日里跟着一大群富家公子斗鸡走狗的,活脱脱一个败家子呗!公子,您打听他干什么呢?”小哥反问道。

“无事,我只是刚从这儿路过,看到钱庄外边这么多马车,一时有些好奇。”原榭掩饰道。“他们每天都这么忙吗?”

“当然了!你是外边来的吧?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这个大发钱庄可豪气了!天天都是这么忙。孙大发将钱庄开到了全国各地,几乎大宋的每个县城都有一个大发钱庄。可以说,我大宋的银钱,起码有一半都经过大发钱庄。”小哥眼中满是羡慕。

“这般厉害?!”原榭回过头看着孔令玄。

孔令玄默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就不能等太久了。这批银子如果经由大发钱庄流散到全国各地,事情可就难以收场了!”原榭分析道。

“大人,你想怎么做?要不……我去偷出来?”孔令玄说道。

“等等,此事容我再想想。”原榭有些皱着眉头沉思,旋即灵机一动,“先跟我来,到时候我再安排你去做别的事。”孔令玄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原榭说了,那他就会照做。

他跟着原榭走到了大发钱庄的门口,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了钱庄。站在钱庄外监督杂役的孙大源好奇地盯着两人,对两人漠视他的态度有些不爽,但是他粗粗一看,却对走在最前头的靛蓝色布衣男子有几分好看,无他,只是因为原榭长得清秀,很对他胃口。

“快点!好好干!要是给爷我发现了你们偷懒,仔细着你们的皮儿!”孙大源哗啦一下收起了胸前的扇子,拿在右手上,跟在孔令玄身后进去。

原榭走进大发钱庄,只见钱庄里边装饰得富丽堂皇,墙面都摆满了上好的紫檀木货架,货架上放着的都是一个个账本。屋子里摆放着五十多张案桌,每张案桌上都坐着一个算师,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算账,噼里啪啦的珠算声回荡在大发钱庄内。算好的账本则由小伙计拿去第二个账房,由第二批算师再进行校对一遍,校对好了之后,交给大发钱庄的账房总管,由三位账房总管分别再审阅,最后才送孙大发手里过目签字确认。

小伙计看到两个客人走进来,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两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穿着靛蓝色的衣裳,衣服洗得发白,腰间只挂着一条豆绿色的流苏,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便断定此人无钱无势,是个不起眼的货色。在钱庄里干久了的,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腰缠万贯的巨商富贾,便以为自己也是有钱的,看不起比他穷的人,养得一身的势利眼。因此他说起话来非常地不客气也不耐烦:“两位有何贵干啊?想存钱还是借贷还是异地存取?”

大宋的钱庄其实最开始是由一群商人联合起来开的,因为买卖多了,大宋的银钱又重,携带不便。最初商行的四个商户便联合在一起商议,大家共同搞一个专门运送银钱的驿站,在此地先将自己的钱交给驿站,然后拿着驿站开出来的票据去另一个地方取出同样数量的银钱。

后来,这样的商会联合做出来的驿站没有合法性,一旦驿站私自侵吞银钱,商户们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闹到衙门,办案的官员也难以界定其中的是与非。还又一部分狡诈的商户直接伪造驿站的票据,去偏远的银钱驿站私自冒领银钱,导致商户们损失惨重。后来,官府就牵头,允许少部分的人开办钱庄,然后由官府监管钱庄。如果钱庄一旦出现侵吞银钱,官府必定要出来管理。如果有人仿冒钱庄的票据,也是要追查到底的。

所有人都知道开钱庄是一件肥差,因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官府允许开办钱庄的文书。孙大发正好就赶上了这个机遇,他哥哥孙大邦在盐铁司里当差,又是朝廷的五品官,只要兄长一句话,文书自然是手到擒来。因此,孙大发也不用多麻烦,只花了三千两银子,就开办了第一个大发钱庄,此后便是利滚利如滚雪球一般,这泼天地富贵是挡也挡不住,短短十年时间,他就从一个地方钱庄开办了到全国各地。

只要是大宋的领土,无论哪个县,都会有一个大发钱庄。而他也将别人存放的银钱高利息借贷出去,这一进一出,就空手套来了暴利。

“我今日来找你们老板。”原榭平和地说道。

小伙计随意地将白布往肩上一搭,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老板不在。”

“孙大发不在?他去哪儿了?”原榭问道。

“我哪儿知道?你去问他呀!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别烦我们了,你没看见吗?我们这儿忙着呢!”小伙计傲慢地说道,颇有几分逐客的意味在里面。

孔令玄握紧了手中的剑,心想:小小的一个店铺伙计,竟然如此傲慢!

原榭也是脾气好,没有跟这个小伙计计较什么:“劳烦你去通报一下,说……”原榭的话还没有说完,跟进来的孙大源就开口道:“你下去!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滚!”

“三爷……”伙计只是胆怯地喊了个称呼,随即看看原榭,又看看孙大源,立即转身离开,唯恐沾上什么晦气。

孙大源笑嘻嘻地看着原榭,手中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低下头扫了一眼扇子,特意将扇面题诗词的一面朝向原榭,像个孔雀开屏似的,似乎有意在原榭面前他的风度:“这位公子,刚刚那伙计是新来的,不懂事,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原榭扫了一眼孙大源,此人长得瘦瘦高高,一身的脂粉之气,却偏生要附庸风雅,倒显得不伦不类,活脱脱一个四不像。缎面锦扇子上题的是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四句。“三爷,不止可否为我等引荐一下孙老板?”

“诶,我就是啊!我姓孙,我是这里的三老板。公子,可要找的是我?”孙大源走上前来问道。

原榭推开孙大源的手,往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与孙大源的距离:“三爷,误会了,我找的是孙大发孙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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