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生气了

看到原榭一身朱衣走过来,孔令玄也站直腰板,右手握着剑:“大人,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原榭迈出门槛,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

“大人,我带了伞。”孔令玄从身后拿出一把白色油纸伞,上面用朱砂花了几朵梅花,殷红如血,绚丽多姿。

“有你在身边,我不担心。”原榭露出了浅笑,“走吧,去朱记当铺看看有什么线索。出于对死者的同情,我就是安慰了他们几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沿着三春巷往西走了十来步,天上便哗啦啦地下起了雨,街道上的人立即加快了脚步。原榭抬头苦笑道:“说下雨还真下雨!”

“大人,靠近些,别淋了雨着凉了。”孔令玄打开梅花油纸伞,撑起来,挡在原榭的头上,右手顺势搂过原榭的肩膀。

“你看看,伞都歪过我这边了,你摆正来。”原榭看着头上的伞,又看到孔令玄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被雨浇了个透心凉。

“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淋。”孔令玄说道,这时原榭的左手握住了伞柄,坚决要把伞摆正。他看着原榭的手掌,对方的手覆盖着自己的手背,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雨水沿着伞檐滴下来,落在两人的肩膀上。

“你怎么了?”对方刚刚一瞬间的颤抖也让原榭有些惊讶,原榭以为是孔令玄不喜欢别人碰他,立即松开手,“抱歉。”

孔令玄知道对方会错意,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会错意比知道真相更好,单相思只是一个人痛苦而已,若是挑明了心意,反倒会害了原榭。原榭三年之后,肯定要调去别的地方,与其到最后两个人痛苦,不如现在自己默默守着他,帮他三年,也算是还了原榭的恩情。

想通之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他最终还是遵从对方的决定,将伞摆正,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油纸伞下,根本避不了多少雨,到达朱记当铺门口的时候,他们两个身上的衣裳都被淋湿了。

在朱记当铺的屋檐下,他们各自抖着自己身上的湿衣裳,相视一笑。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宋平带着三个皂吏顶着大雨赶过来,一身的水。

“怎么连把伞都不带?”原榭问道。

宋平脸上笑呵呵的,到达朱记当铺后立即抖抖身上的水:“大人,你们带了伞也不顶用,还不是一样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不过,只要能查到线索,被淋成落水狗我也觉得值了!”

“看你这般高兴的样子,定是有线索了?”原榭问道。

“有,在我的一番调查之后,昨天确实有三辆马车停在了朱记当铺的门口,他们从马车上抬下二十五箱东西,然后又从屋里抬出二十五箱东西替换。马车上挂着孙家的灯笼,所以我一路沿街查访,发现他们竟然把那二十五箱银子都寄存在了孙大发的钱庄里。”宋平长话短说,将自己的线索都告诉了原榭。

原榭陷入了沉思。孙大发的钱庄在城南,是静岳县当地一个有名的钱庄,主要经营银钱借贷和存放。孙大发本人没什么文化,但他的哥哥却是盐铁司里的人,要是孙大发也掺和进来,事情就没这么好处理了!

“大人?大人?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宋平问道,“要不要我带着兄弟们进孙大发的钱庄里去把那二十五箱银子搜出来?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朱九章就算是想赖账也赖不掉了。”

“万万不可,此事要从长计议。”原榭说道。

“还从长计议?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等朱九章那家伙回过神来知道咱们查到了二十五箱银子的位置,他肯定又要转移走的。”宋平催促道。

“宋平,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朱九章那家伙怕不是挖了个陷阱,让我们得罪孙大发,到时候,他联合孙大发来对付我,可就麻烦了!”原榭皱着眉头说道。

宋平闭上了嘴:他对朱九章不太了解,但就昨晚的情况来看,那人可能比诸葛亮还要神机妙算,原大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现在怎么办?”宋平问道。

“先进去查查里面。”原榭看着守在左右的皂吏,“今日朱记当铺没人来吗?”

“回大人的话,有一个叫做罗路的胖子来了,我们把他扣押在里面。大人,要去提审他吗?”皂吏问道。

“不用了,我去问几句话就好。”原榭示意皂吏打开朱记当铺的大门,里面蹲着一个胖子,正是罗路。他看到原榭穿着官服,一身朱衣走进来,心里更是害怕,往货架的角落里缩了缩。

“罗路,不用怕,本官只是来调查一些事情的。”原榭走到罗胖子的面前,“柳佥和方平都死了,死的时候手上都拿着一锭银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胖子听说方猴子死了,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大人……方方猴子死了?”

“嗯。”

“他昨天还好好的,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让我早点回家。”罗胖子脸上的肉抽搐着,颧骨上的两块肉像拳头一样,把他原本就小的眼睛挤得更小了。

“他昨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不一样的话?”原榭问道,“跟平常不太一样的话。”

罗胖子擦去眼泪,点点头:“说过,他说有一个人叫他从朱记当铺里偷一样东西,如果不偷出去的话,那人就会杀了他。”

“他说偷什么东西?”原榭问道。

“一个金镯子。”罗胖子带着原榭走到一个货架前,正是昨日他们看到的金镯子,现在已经不见了,货架上空荡荡的。这个金镯子是南唐皇室的东西,难道南唐影卫又掺和了这起案子?还是……有人故意引走他们的注意?“他有说过那人为什么要叫他偷金镯子吗?”

罗胖子摇摇头:“他说,如果他死了,就让我去报官,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我今天早上一来,门口那两个皂吏就把我关在当铺里面。”

原榭安抚他:“没事,不要着急,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害死方猴子的凶手。”

“大人,方猴子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他的推荐,我才能在朱记当铺谋到一份打杂的差使,我真的不希望方猴子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大人,您可一定要查出真相。”罗胖子哭着说道。

“好了,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的。”原榭现在心乱如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是一桩普通的银子谋杀案,只要找到银子,就能确定凶手了,但是现在又牵扯出了南唐影卫的事情,只怕没那么好收场!“他还说了什么事?”

“他还说……哦……还说小陶子死的那天晚上,他看到小陶子进入库房里偷银子。”罗胖子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原榭问道。

罗胖子:“是的,大人。方猴子离开之后,折返回来想要偷金镯子,结果看到了小陶子在偷银子。”

原榭:“为什么当时方猴子没有及时出来告诉本官?”

“这个……这个……当时朱老板亲自过来,跟我们说当铺里没有丢失任何银子,谁都不许乱说。所以,方猴子当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告诉大人。”

“这个方猴子!要是当时他早点来告诉本官,事情就没有现在这么麻烦了!”原榭的语气有些惋惜。“那个金镯子是哪里来的?”原榭忽然问罗胖子,这时跟在原榭身后的孔令玄也有些慌了,按道理他应该告诉原榭,那是他当的,但是如果告诉原榭,原榭可能又会追问金镯子从哪儿来的。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只能跟原榭说谎。

罗胖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厨房打杂,不知道前堂的事情。不过,掌柜的账簿上应该有记录。大人,我去找找。”

罗胖子转身穿过丛丛货架,来到掌柜平日里站着的柜台后面,他蹲下来,在柜台下翻找了好久,才拿出一本账簿。原榭看到孔令玄有些不自在便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只是淋了雨有点冷。”孔令玄想,要不现在赶紧说,这样起码主动权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大人……”

“嗯?”原榭已经接过了罗胖子递出来的账簿,一边翻找最近的记录,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孔令玄,“令玄,你想说什么?”

“大人……金镯子……是我当的。”孔令玄说完的同时,原榭也在账簿上看到了孔令玄的名字,八月初一,孔令玄当了金镯子一只,三千两。

原榭拿着账簿的手久久没有动弹。站在一旁的宋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查来查去,竟然发现关键线索就在自己身边?!

“大人?”孔令玄悄声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原榭合起账本:“三千两?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孔令玄没有说话。原榭想起来沈乘风验尸要两百两银子,所以这钱都是孔令玄自己出的。“你的金镯子哪来的?别告诉我你是路上抢来的?”

孔令玄沉默不语。

“别装哑巴,说,金镯子到底从哪儿来的?”原榭问道。

孔令玄终于开口了:“我师父给的。”

“你师父是谁?”原榭问道。

“这个……”孔令玄看了一眼四周,宋平在,罗胖子在,还有五个皂吏也在看着,“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原榭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便也猜测到跟南唐影卫有关,就没有逼着他在光天化日下说出来。南唐影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大的一群人,到底是谁在豢养?跟朱九章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小陶子是因为自己的贪念拿走了银子意外中毒死亡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杀柳佥掌柜?还有叫方猴子偷金镯子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方猴子呢?怕他泄露自己的秘密?

宋平看着全场安静下来,朱记当铺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成为原大人的导火索。朱记当铺外面的雨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孔令玄轻声说道,“柳佥的爷爷是打造金镯子的匠人。”

“什么?!”原榭听到这个线索,心里隐隐能把事情串起来了,“你来当金镯子的时候,柳佥是不是认出了金镯子的工艺?”

“是。”

“他跟你说了其他的事情吗?”原榭问道。

“没有。他爷爷死得早,他爹也没有继承打造首饰的手艺。”孔令玄知道自己对不起原榭,但是也实属无奈。

“既然是这样,柳佥的死和方猴子的死估计是一伙人干的。小陶子和郑老大的死则是因为银子,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二十五箱银子再说。”原榭迅速理清了思路,“孙大发那里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查,朱九章那边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能贸然去抓人。这样吧,你们过来,我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原榭让宋平和五个皂吏靠过来,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宋平便带着皂吏离开。孔令玄见原榭没有告诉自己,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失落,他知道,一旦谎话说多了,再说真话,就不免显得虚伪。

他到底还是不够果决,尤其是跟原榭扯上关系的事情。他站在门口,目光看着门外,屋檐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青石板凹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积水的水洼,水面清圆光亮,映出了旁边的屋子、屋檐和雨后的天空。

那把画着红梅的雨伞立在屋子旁边,雨伞的下端已经出现了一道水痕。等原榭跟宋平和皂吏说完话后,他才敢望向原榭。后者看到他,脸色便收敛起来,比平常严肃了许多。

他知道,原榭还在生气,生他的气。生气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欺骗了原榭。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哄原榭,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对方。

宋平带着皂吏走后,罗胖子问道:“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嗯,走吧。之后抓到凶手,可能还需要你出来当人证。”原榭说道。

“放心吧,大人,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您。为了让方猴子瞑目,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罗胖子人虽然木木的,但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耿直憨厚的性情却一点不逊色于别人。

罗胖子也离开了朱记当铺。原榭出门后,让守门的皂吏封了朱记当铺,不论谁来,都不准进入。等安排完一切事情后,原榭站在屋檐下,看到孔令玄弯腰拿起了立在屋外的雨伞。他叹了口气:“令玄,走。”

孔令玄闻言,便抬腿跟在原榭的身后走。孔令玄知道这条路不是回衙门的路,但是刚刚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也不敢多问,就这么一直跟着,要是放在平常,他少不得得问一句“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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