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卑微爱

原榭深吸了一口:好香啊!霎时间,神清气爽,之前被迷香迷惑的心智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他见孔令玄没有说话,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方。

孔令玄看到原榭突然驻足回望,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愣在原地,目光不知道该看哪里,最后落在了走廊外的桂花树上:“大人,花开了。”

“我知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为什么一直忧心忡忡?你在朱府查到了什么?”原榭问道。

孔令玄摇摇头:“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没有查到什么。”

“那你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榭问道。

“我……我是在替大人忧虑,朱九章认出了我,我怕会给大人带来麻烦。”孔令玄说道。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你是我请来的保镖。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离间你我的关系,要是没了你,我根本无力对抗朱九章。”原榭握住对方的手,“他真正怕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孔令玄突然被对方一握,心中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原榭的手很软,很暖,那是一双从来没有握过刀,杀过人的手,也是一双从来没有沾过腥混黑暗的手。他不禁胸口一阵刺痛,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朱九章的话像一个魔咒一样紧紧箍在他头上,撕咬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孔大当家的,你要想清楚,他是官,你是匪,你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你呆在他身边,最终只会害了他。他是状元出身,有大好的前程,你是什么?

对!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土匪!一个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拿出来示人的人!他是这么干净的一个人,有大好的前途。我是一个生在烂泥里的泥鳅,我怎么能把他拉下泥潭?

原榭的五官生得好看,星目如画,长眉入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连西域上好的和田玉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

孔令玄的手颤抖了一下,旋即推开原榭的手:“大人,我知道。我不会被他离间的。”

原榭以为他只是不喜别人触碰,也并未想太多。

城东,蒲柳巷,柳佥家,一群皂吏进进出出,检查屋中的痕迹。原榭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站在一具尸体旁边。死者不是别人,正是朱记当铺的掌柜,柳佥。这次的尸体跟以前的不一样,柳佥的尸体极其安详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双手安放在被子外面,他的手中捧着一锭银子。

穿着白衣的仵作沈乘风命人将尸体身上盖着的被子拿走,随后立即开始验尸,他戴着手套从头顶开始检查,然后到眼睛、鼻子、嘴、下颔、脖子、胸、腹部……

原榭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因为看到柳佥手中的银子,大概猜到是银子中毒。站在原榭身后的孔令玄依旧是一身黑衣,戴着半张黑色鬼面具,面具下的脸平静如水。

沈乘风验完尸体后,开始汇报尸体的情况:“死者柳佥,男,四十五岁,朱记当铺的掌柜。身躯完整,无任何缺失。死亡时间是昨夜子时。死亡原因中毒。”

沈乘风戴着手套从柳佥的手中抠出了银子:“这就是物证,毒药涂在了银子上面。”

原榭看着银子沉默良久,屋子里做痕迹检查的皂吏也走过来汇报:“大人,屋子里除了死者和死者的家属外,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去静岳县衙门报案的是柳佥的邻居齐飞,而发现尸体的是柳佥的娘亲柳大娘,今年已经六十一岁,双目失明。她现在正一个人坐在屋外的石墩上,抹着眼泪。柳大娘说,今天早上她没有听到儿子起床的动静,就等到了卯时,来催促儿子去当铺,结果摸到床边,发现儿子的尸体已经凉了,这才拄着拐杖去隔壁找了齐飞,让齐飞去静岳县衙门报案。

原榭抬手捏着眉心,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谁要杀一个朱记当铺的掌柜呢?

“大人,要是太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孔令玄说道。

“无妨,我只是想不通。”原榭说道。

沈乘风笑道:“没有什么好想的,线索足够了,就想得通了!况且那些杀人的家伙,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柳佥在朱记当铺当了二十多年的掌柜,平日里也没有跟谁结仇。“关键还是在银子上。”孔令玄说道。

孔令玄的一句话点醒了原榭:“你说的没错,是银子引起的。还是绕不开这个朱九章。”原榭看向沈乘风,“他牙齿上有银屑吗?”

沈乘风咯噔一下:“这个……还没有验过,等我一会儿。”沈乘风右手拿出一块凸面的水晶,左手打开柳佥的口腔,用水晶对着牙齿细细观察,“没有。他没有咬过银子。”

“那毒药是怎么进入他身体的?”原榭问出了这个问题后,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同时,他的目光看向桌面,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孔令玄拿起茶壶,里面还有半壶水:“大人,是觉得这壶水有问题?”

原榭点头。沈乘风立即叫人拿进来一只老鼠:“有没有问题,让它试试就知道了。”沈乘风倒了一杯水放在老鼠笼子里,老鼠立即跑过来吃了一点,很快,老鼠就倒下了。

“看来,这次凶手就是冲着柳佥来的。先让柳佥不知不觉地喝下了有毒的水,再将银子放到他手中。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榭百思不得其解。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想要告诉我们银子有问题?”沈乘风说道。

“照你这么说的话,朱九章千方百计想要隐藏有毒的银子,而杀柳佥的凶手确实为了告诉我们银子有毒,这岂不是自相……”原榭顿住了,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家心里都浮现了一个答案,这桩案子不只官府跟朱九章的博弈,还有第三方势力。

沈乘风心里升起了一丝凉意,他摇摇头:“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我不想卷进这么深的潭水里。”

孔令玄白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令玄,会不会是他们?”原榭指的是虎头刺青那一批人。

“有可能。”孔令玄说道。

“喂——他们是谁?你们两个又在打哑谜?算了算了,衙门每月就给我三两银子,我也犯不着以身涉险。原大人,孔大当家的,尸体呢,我已经验完了,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哈,我先走了。”沈乘风立即开溜,赶去下一具尸体地点。

“大人,现在怎么办?”皂吏指着柳佥的尸体问道。

“带回衙门停尸房。”原榭扫了一圈皂吏,没看到宋平,便问道,“宋平呢?”

“哦,宋捕头一大早就带着三个兄弟去查线索去了。”严冬说道。

“行吧,你们先回去。”原榭的头有点疼,他们还得赶去下一个地方,三春巷,因为三春巷又死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方平,外号方猴子,也是朱记当铺的人。今日朱记当铺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当铺的掌柜,一个是当铺的伙计,所以,原榭一接到报案,立即先发制人,派人查封了朱记当铺,不让朱九章插手朱记当铺的事情。

来到三春巷方平的家。方平的尸体躺在自家的院子中,旁边有一个鸡窝。早上鸡出笼之后,就在他的尸体上走过,留下了五六个鸡爪子印。

发现方猴子尸体的方猴子的家人,去衙门报案的是他的姐姐。方平家里有爹娘,两人身体还算康健,能下地干活。方平的爹爹是大鱼的,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下河摸鱼,早上一出门,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躺在院子里,顿时慌了神。

“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方平的爹喊道。

“放心,待本官查清,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原榭站在尸体旁边,方猴子的死状跟柳佥一样,嘴唇发黑,手中拿着一锭银子。

沈乘风验完尸体后,取下脸上的白面纱,一边洗手一边汇报:“死者,方平,男,年纪二十一岁,身体躯干完整,无任何缺失。死在家中院子鸡窝旁边。死亡时间大约今日丑时。死亡原因中毒。”

沈乘风用筷子夹起方猴子手中的银子:“这个应该是有毒的,大人,还要验过吗?”

原榭点头,作为物证,一丝马虎都不行,该验的一定要检验。沈乘风叹了口气,叫人再拿一只耗子过来,当着方家人的面,将银子放进水里涮了两下,随后把水放进笼子里,耗子只是喝了一口,立即倒地死亡。

方家老头和老太太看见这种情况,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大人,这银子……是从哪儿来的?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根本不可能有这一百两银子的。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原榭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本官知道,一定会查清楚的。”原榭现在是比任何人都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有那一批有毒的银子的去向,时间长一点,就多几个人受害!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严冬问道。

“还能怎么办?把尸体抬回衙门去啊!”沈乘风说道,“要不然太阳出来,一晒,尸体腐烂得更快。”

“大人,你们需要多久才能查到凶手?”方平的姐姐问道。

原榭沉思了一会儿:“这个……本官不能保证,本官只能尽力查。”

“原大人,方平是个好人,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曾踩死过一只,为什么他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方平的姐姐问道,“人人都说,好心有好报,为什么方平没有?为什么?”

原榭看着方平的姐姐,这个年纪二十二岁的姑娘,心中有些惭愧:“抱歉,方姑娘,本官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可笑!都说善恶有报,为什么那些作恶多端的却高高在上,享尽了荣华富贵,而吃素行善的人却横遭意外,死不瞑目?”方平的姐姐激动地说道。

“方姑娘,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孔令玄淡淡地说道,他拿剑的右手却紧了紧,压制这心中的不平和愤恨。他同情方猴子,也同情柳佥,但是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一剑杀了朱九章。

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只有沈乘风自顾自地抖抖自己的白衣,拂去衣服上的尘埃:“人生就是一场戏,这戏台上,有人扮皇帝,有人扮乞丐,何必太较真。不如归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走了。尸体叫严冬抬回去。”

沈乘风长目微眯,潇洒转身,迈出了方家的大门,小巷子里周围的邻居都围在方家的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一边看,还一边嘁嘁嚓嚓地说话。

“方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方猴子竟然死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道。

“哎哟,这可别乱说,我听说是他偷了银子。”

“什么?偷了银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方猴子我从小就认识,我才不信他偷了东西!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可不由得你不信。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方猴子是什么好货色?”

“话说银子杀人的案件已经出现两起了,昨天是朱记当铺的伙计被杀。”

“今天不也是朱记当铺的伙计吗?昨天那个是小陶子,小陶子人也不错,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我觉得肯定不是,一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今早我听说朱记当铺都被县太爷查封里,听说……我听说朱记当铺的掌柜也死了!死的时候,身上也有一个银子。”

“天啊!这些银子到底是成精了还是怎的,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嘘嘘嘘……不要声张,县太爷不是还在查着吗?说不定等他查出来咱们就知道是不是妖怪作祟了。”

“要万一是妖怪作祟怎么办?我看这个县太爷是个小年轻,恐怕也遭不住妖怪。”

“谁说是妖怪的?谁再敢乱传谣言,就到静岳县的大牢里蹲几天。”沈乘风一边说一边从里面走出来,白衣飘飘,墨色长发如瀑,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不笑时依旧带着三分深情。这一下子突然出来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大家都讶然一惊,纷纷闭上了嘴,细细打量这个俊俏的小伙子。站在最前边的一个老人家拉住沈乘风的手:“里边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死了个人。”沈乘风随意地说道。

“小公子,你是来干嘛的?看你又不像官差!”旁边的一个大婶问道。

“我啊……我是仵作,来验尸的。”沈乘风笑道。

拉着他手的大爷一下子松开,仿佛抓到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立即往后退了五六步:“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沈乘风扫了一圈围观的人,抬手严肃地说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别到时候把祸端惹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沈乘风的一句话,把围观在门口的人都驱散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乌云密布,低低地压在三春巷的屋顶上。他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水气,喃喃自语道:“看来……即将要有一场大雨了!”

站在院子里的原榭等人收拾完方猴子的尸体后,跟方猴子的爹娘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孔令玄倚在门边上等他,右手拿着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长剑也就顺势立在怀里。他将额头靠在剑柄上,看似百无聊赖,其实是在思考问题。

他现在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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