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簪花郎

入夜,四季海棠又开始热闹起来。

有钱的公子哥们都成群结队地进去,金冠丝绸,白玉琳琅,甚至鞋子,也是海外来的波斯羊绒锦。

三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到四季海棠的门口,互相看了一眼,走在最中间的原榭叮嘱沈乘风:“你可千万别忘了正事。”

沈乘风一身白衣,头上用羊脂玉冠束发:“放心,不会忘记的。”孔令玄今天罕见地不戴面具,脸上刺字的地方画了一朵墨色的莲花。这是原榭亲手帮他画上去的。连沈乘风都感叹: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终于再次见到了孔大当家的脸。

三人走进去,站在两旁的迎宾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手里拿着不同的花束,多以牡丹、芍药、月季等艳丽的花朵为主,头上簪着大红花,绚丽夺目。

沈乘风给了她们一人三两银子,作为入门的费用。

“多谢沈老板!”

“沈老板万福!”三个迎宾美人收到了银子,笑逐颜开,给他们道了一声万福。

原榭是第一次进入这种风月场所,只见里面布置得极尽奢华,雕梁画栋,在廊柱上挂满了香云纱,这种纱轻飘飘像云雾一样笼罩在梁柱之间。再加上用香料染色,因此,香云纱上附带着淡淡的香气。这种香云纱工艺复杂,产量极低,一般作为贡品送到皇宫。平时,这种纱还可以当做银子使,一匹香云纱相当于一千两银子。

四季海棠里总共有九层,每层楼都挂满了香云纱。

在四季海棠一楼的中央,有一个方形的戏台子,不是用来唱戏的,而是姑娘们上来展示才艺的。两边摆放着六面大堂鼓,朱漆牛皮。在戏台子的右边,坐着一群男乐师,吹拉弹唱都有,他们身上穿着各色的衣裳,无一例外都是白皙阴柔的。左边坐着一群女乐师,打扮得花枝招展。

四季海棠内乐声阵阵,香气弥漫,让人的五感充分享受。

看到他们进来,一群姑娘簇拥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周围的姑娘大约而是上下,穿得花红柳绿的,而中间的女人却是一身的白色,穿得非常素净,右手还戴着一串褐色的檀木念珠。

原榭见到她们走过来,便猜测中间这个就是老鸨段小翠。段小翠来到三人面前:“三位客官,里边请。订了雅舍还是平舍?是簪花还是云鬓?”

原榭有些不解,看着沈乘风,只见沈乘风摆摆手:“段老板,这是给您的见面礼,我们三个就上平舍去喝杯酒,听听小曲儿。”

“沈老板,好说好说!今日又多带了两位俊俏的公子过来,我们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段小翠叫了身后的一个容貌比较普通的姑娘上前来,“晓云,你带着三位客官上平舍去。”

“是。嬷嬷。”

“三位公子,请随我来。”晓云带着他们上楼。

原榭低声问道:“你还没跟我说呢。”

沈乘风低声说道:“这是四季海棠的行话,他们这里不止有女伶,还有男伶。女的成为云鬓,男的称为簪花。当然,只有四季海棠这么叫。其他地方就没这么多的规矩。”

原榭想起了一个很爱簪花的男子——翟玉卿,他转头看了一眼孔令玄,孔令玄的脸色不是很好。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原榭问道。

“我不太喜欢这里,味道太浓了。还是衙门比较好。”孔令玄淡淡地说道。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三楼的平舍,虽然叫平舍,不过,里面布置得却不简单,但是地毯,便是一张大红的羊毛织锦毯,踩上去很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个金色的丹顶鹤香炉,香炉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烧出来的味道极其浓郁,甚至有些呛鼻。原榭习惯性地抬手掩了一下口鼻。

沈乘风走到丹顶鹤铜香炉面前,将入气的口子调小了,里面的火也小了,香气没那么浓烈。在珠帘后面有一个人影,那人听到有人来了,便开始叮叮咚咚地弹起了筝。

“三位公子请坐,一会儿会有人送酒菜上来。三位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晓云问道。

“我们想找个姑娘。”原榭问道。

晓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公子想找什么样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彩云。”原榭道。

晓云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慌和苍白:“三位公子,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彩云的。”

“怎么会呢?之前不是在这里一年多了吗?我听说有个小伙子想要给她赎身,怎么会没有呢?”沈乘风追问道。

晓云的脸色更加不好,由白转青:“三位公子,彩云……彩云姐姐前些天已经生病走了,你们要是还有其他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彩云姐姐的事情,我是真的帮不了。”

晓云转身离开。

“被吓走了?”沈乘风兀自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我这么一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脸,竟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原榭说道,目光看向珠帘,里面的筝声依旧絮絮不止,“里面还有一个人,去问问。”

原榭撩开珠帘,看到了里面端坐的一个年轻的女子,大约而是上下,穿着一身紫色长裙,云鬓高耸,翠眉低垂,十指如葱,在筝上来回移动。

“公子!”

原榭不忍心打扰她,但是等她弹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我有点事想问你。”

“公子请问。”

“你叫什么名字?”原榭问道。

“小女子名彩袖,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彩袖说道。

“你的本名呢?”原榭问道。

“小女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人,至于本名,并不重要。”彩袖一边弹奏一边说话,一心二用,却没有弹错一个音调。

“你认识彩云吗?”原榭问道。

“公子是何人?为何要打探彩云的下落?”彩袖问道。

“一个普通人,想为她伸冤罢了。”原榭说完这句话,彩袖的筝上突然传来噔的一声,随后筝的一根琴弦断了。

彩袖的手停了下来,十指按在琴弦上,怜惜地看着自己的筝,轻轻叹了口气:“都说世人痴,哪见痴心人?公子见笑了。”

彩袖抱起筝,从凳子上起来,想要离开屋子。

原榭低声问道:“你跟彩云是同一批来的吧?既然知道她的消息,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呢?”

彩袖的眼里闪动着一丝泪光,很快她就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浅笑道:“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虽然与彩云是同一批来的,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知道彩云的下落。四季海棠里的姑娘成百上千,我如何能一一认得?又如何能一一了解。公子想为彩云伸冤,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但是,公子可曾想过,单凭你一己之力,就想倾覆四季海棠,扫清一切冤孽,未免不是痴人说梦,醉鬼说笑。”

“公子,我先离开。”彩袖抱着琴离开。

“这下好了,一个人都没有了。”沈乘风说道。

“这里没有,我们可以去别处。大家分头行动,尽快去查。”原榭安排道。

孔令玄有些担心:“大人,您一个人可以吗?”

“不必担心,这里不会有杀手的。”原榭跟沈乘风、孔令玄分头去查,一人查三层。原榭查的是一楼到三楼,孔令玄查的是四楼到六楼,沈乘风查的是七楼到九楼。三人商量好了之后,立即分头行动。

一楼的中央戏台子上,十个衣着鲜艳的舞女从戏台子的右侧鱼贯而入,踏着左右乐师的音乐声节奏上台来,她们上到台上之后,就开始慢慢起舞,台下的座位上陆陆续续有了客人来观看。

原榭看了几眼,便离开。台上的跳舞女子都是一样的装束,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离开戏台子后,原榭立即去了二楼。在二楼,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孙大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赶紧转身往右边的岔路离开。孙大源当时正搂着一个年轻的簪花小郎君走进了一间屋子,想必是没有看到他。

原榭心中松了口气。

继续往前走,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怯生生地问道:“公子,为何一个人在长廊闲逛?”

“我随便走走。”原榭说道,看见这个女子一个人站在走廊外,眼睛似乎有些泪痕,便问道,“姑娘为何在此站着?”

绿色长裙的女子说道:“小女子原本是在里面弹琴的,刚来的那位客人说小女子长得奇丑无比,将小女子赶了出来,随后又叫了其他的女子进去陪坐。小女子因此在这里。”

她话语之中流露出了很多的委屈。

原榭叹了口气:“要是姑娘不嫌弃,可以跟在下走走,在下初次来到四季海棠,对此地不熟悉,还需要姑娘引路。”原榭从怀里摸出了一两银子给她。

她没有接下:“公子是个好人,我不要公子的钱。公子想去哪里?小女可以带您去。小女名叫翠云。”

“我随便走走,你给我介绍介绍这里的东西。”原榭也收回了自己的钱,心想,这里不过都是一群可怜的人。

原榭带着翠云往前走,左右皆是华灯高挂,灯火璀璨,里面传来纷繁杂乱的琴声,扰人心扉。翠云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走路,甚至不敢跟原榭并排。

原榭说道:“翠云,你大胆一些,走上来。”

翠云这才大胆地走上来,与原榭并排着走。

“你们这里是如何收费的?”原榭问道。

“公子,四季海棠从入门开始就要收费了。入门的话,给迎宾美人一两银子。进入大门之后,会有迎接你们的引路美人,引路美人也是一两银子。上了屋子之后,雅舍是十两银子的入门费用,平舍是五辆银子。后面要酒菜的话,酒菜另算。”

“那么里面弹琴的要收费吗?”原榭问道。

“如果公子不要求里面的人做什么,则不收费。”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原榭不太清楚。

翠云这才真正相信原榭是第一次来四季海棠,便也放松下来:“公子果真是第一次来四季海棠。四季海棠里,弹琴跳舞的不仅有女子,也有男子。女子称为云鬓,云鬓娘。男子称为簪花,簪花郎。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四楼包括四楼以下是普通的听小曲的地方,这里的簪花郎和云鬓娘都是卖艺不卖身。这五楼开始……”

翠云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原榭也明白了,五楼开始就是老嫖客常去的地方。

“五楼开始,银子就是一百两起价。”翠云说道。

“怎么定价呢?”原榭问道。

“看簪花郎和云鬓娘各自的容貌和技艺,容貌技艺上品者,五百两一夜。容貌上品,技艺不佳者,四百两一夜。容貌一般,技艺佳者,三百两一夜。容貌技艺均不佳者,二百两一夜。”

原榭心想,这四季海棠还真是规则详尽。正在思考的时候,一楼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原榭做到栏杆边上,居高临下地看过去,戏台子的周边,围满了男子。台上慢慢走上来一个艳丽的花魁,此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戴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花,脸涂得很白,翠眉朱唇。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原榭问道。

翠云兀自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台上的女子是翠衫,与我原本同是四楼以下的卖艺女子,因为客人稀少,只得转向卖身。所以,刚才我被客人赶出来,这才伤心万分。现在台下的男子,都是来买她的第一夜的。价高者得。”

原榭听着这轻飘飘的四个字,价高者得,总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悲凉之意,到底是这些弱小的女子无法抗争自己的命运。

女子的旁边还有一位阴柔的男子正等着,他身长七尺,面如冠玉,不像是风尘之人,头上戴着一朵粉色莲花。

“那就是四季海棠的簪花郎?”原榭问道。

“是,他名叫玉杉,前不久刚来的,弹了几天琴,不行,只能选择这条路了。”

原榭扶额叹息:“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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