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故人来

“公子一看便知道不是一个生活在泥尘之中的人,又怎么会看得到我们这些蝼蚁的无奈?玉杉的爹娘都是早逝,十岁的时候,他就成了孤儿,替人家哭丧的,后来跟着一个唱丧歌的成了挽歌郎。吹拉弹唱,什么都会。可是他在一次走夜路回家的时候,在路上被人抢劫,伤了嗓子,左腿断了,手指也断了四根,根本弹不好。”

“确实是命苦之人。”原榭感叹道。

这时候,台下开始沸腾起来,他们对着翠衫开始竞价,转瞬间就已经加到了三千两。翠衫最后被一个出八千两的老男人拍下了。

拍完翠衫,他们就开始拍玉杉,不过,原榭以为,玉杉的竞价会比翠衫低,结果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五千两起步。

“为何玉杉的起拍价如此高?”原榭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物以稀为贵。簪花郎的数量本来就少,愿意卖身的更是少,所以这才会有这般高价。况且,翠衫的容貌不算差,又愿意做底下那个。”

原榭恍然大悟:“簪花郎还分上下。”

翠云的脸飞过一抹红晕:“公子,这个要看簪花郎本人。底下的价格高一些。玉杉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当底下那个。”

就在两人说话间,玉杉被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拍下来,价格一万两。

“他这一万两自己能得多少?”原榭问道。

“四季海棠跟他三七分成,他得七千两。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高的价格了,只需要一晚上,下半辈子如果不去吃喝嫖赌的话,是可以安稳一辈子的。”

“四季海棠不会强制他在这里做一辈子吗?”原榭问道。

“他是自愿来的,跟被四季海棠买来的不同。随时可以离开。被人卖来的,就不能离开。如果要离开的话,还得给四季海棠一大笔赎身费。”翠云淡淡地说道,她在这里待久了,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第一次跟外人说起来,还是有些异样。

“我们走吧。”原榭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们走到了二楼的尽头。尽头是一间书画展览屋。

“公子若是想去看看,也无妨。这是展览书画的。不过里头有一个怪人。”翠云跟原榭站在门口介绍道。

“怪人?”原榭心中更是好奇。

“是啊,他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又会吹笛子,但是却从来不会跟我们一样在外头卖艺,他在这里画画,写字,有时候碰到喜欢的人,愿意分文不取跟人上九楼做那事。老鸨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有些客人就喜欢他这样的,有时候还会有金陵、杭州的客人慕名而来买他字画的。所以,老鸨就没有赶他走。”

“倒也真是个怪人。进去看看吧。”原榭推开门,只见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书画,字体千姿百态,有王右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流美,又有欧阳询的风雅。

原榭走进屋中,目光立即被一幅绚丽的中秋夜景图所吸引。画上画的是昨天中秋节时四季海棠的周边的夜景,清水河两岸,灯笼高挂,游人如织。澈月桥上,青年男女在约会。清水河中,风流雅士乘着画舫从游河赏月,神情惬意。

“画中人物神情悠然,笔调恣肆随意,看似不经意,却处处有深情。好画!果然是好画!”原榭跟翠云说道。

翠云笑了一下:“公子看得还真仔细,我眼拙,只知道这是昨晚中秋的场景,却不知道好在哪里。今日公子这么一说,我倒也感受到了几分此画的好处来!”

原榭正在观赏画作,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好画当配知音。”原榭回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衣服上写满了字的年轻男子,此人披头散发,右边耳朵戴着一素雅的白玉兰,醉眼朦胧,左手拿酒壶,右手拿毛笔,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原榭看到此人,立即呼吸一滞,心中梗塞不已,这不是翟玉卿吗?

原来,在原榭进来之前,翟玉卿一直在屏风后面作画,一边喝酒,一边画画,有人进来一般都不太理会,但是听到了原榭评他画作《中秋赏月图》的话语后,立即放下笔走过来。

“翟玉卿?”原榭故作镇定地说道。

翟玉卿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是翟玉卿,公子认错人了,我叫玉松。”

翠云出来说道:“公子,他确实不叫翟玉卿,他叫玉松。在我们这里已经呆了很多年了。”

玉松笑道:“公子是个懂画的,是我的知音,你喜欢那幅画,随便挑,价钱好商量。”

原榭还是不太放心,此人跟翟玉卿长得一模一样,换了个名字,难道我就不认识了吗?还是因为有翠云在场,翟玉卿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翟玉卿之前也曾说道,经常到四季海棠玩,难道并不是在四季海棠玩,而是在这里卖画?

原榭对翠云笑道:“翠云姑娘,你就送到这里,我还有事情跟这位簪花郎聊聊。”

翠云心领神会,立即离开,离开后,还轻轻地把门带上。

等翠云离开后,原榭才说道:“你真的不是翟玉卿?”

玉松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哪里认识什么翟玉卿?这里只有一个叫玉松的。我在这里画画已经画了五六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叫翟玉卿的,要是公子真的看到了根我长相相似的人,希望能带来让我见见。”

“你有兄弟吗?”原榭问道。

玉松用右手的毛笔挽发:“没有,此身孤立于世间,如松如柏,历风霜而不倒。”他拿起一支蜡烛:“公子,何不再看看我的画?”

原榭跟着他走去,沿着墙根一直走,每一幅画都画得奇妙无比,仕女、花、鸟、虫、鱼……都惟妙惟肖。《中秋赏月图》《端午龙舟图》《元宵灯宴图》《秋郊图》《上巳节游春图》《花朝节图》……

“我以卖字画为生,公子要是喜欢,可以挑一幅,我分文不取。”玉松停下脚步,举着蜡烛说道。

温暖的烛光打在玉松的脸上,让他的面部变得温和。

眼前这个男人长着跟翟玉卿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又说他不是翟玉卿,原榭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翟玉卿。

他的声音跟翟玉卿的也很像,一样的充满着诱惑。尤其是脸上的一双狐狸眼,再加上一身的写满字的白色衣裳,仿佛一个画仙一样站在眼前。

“你真的分文不取?”原榭问道。

“当然,自古高山流水遇知音,钟子期死了之后,伯牙摔琴,终身不复弹奏。我画画二十载,今日得一知音,分文不取是应该的。”玉松举着烛火回到了《中秋赏月图》面前。两人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画,点滴毫末之间,充满了真情。

原榭看着墙上的画,忽然看到了十里醉春风酒馆门口,有两个人影,一个穿黑衣戴面具,一个穿着一身的青色圆领袍,这不正是昨天他们两个人吗?也就是说,昨天,这个画画的玉松一直站在窗口。

“你……你真的不是翟玉卿吗?”原榭再次问道。

“公子,这话你已经问了三遍了,我是玉松,确实不是你说的翟玉卿。”玉松笑道。

“如果公子跟翟玉卿有什么纠葛的话,你要是想把我当做翟玉卿,也无不可。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玉松说道。

“你进入四季海棠之前叫什么?”原榭问道。

玉松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慢慢说道:“我在四季海棠就叫做玉松。公子,喜欢这幅画?”

原榭看着这幅画很久了,进来的时候看,现在看完一圈之后,还是选择停留在这幅画面前。“是。”

“那我取下这幅画,赠予公子。”玉松从墙上取下《中秋赏月图》,沿着画轴卷起来,递给原榭。

原榭接过画,从怀里摸出了十两银子:“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你好生收着。”

玉松没有接,而是从头上取下挽头发的毛笔,径直走去屏风后面:“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又何必拿钱来羞辱我?”

原榭听出来了,玉松误会他把他当做青楼里的簪花郎一样看待。原榭只好收好自己的银子,追着他走过去,想要解释清楚:“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生活窘迫,需要这些银子。”

原榭走到屏风后面,看到了一张金丝楠木案桌,案桌上铺着一张宣纸,宣纸已经画了一半,从前半部分的内容可以大致推测,这是一张春宫图……。

旁边挂着一张四季海棠内部的图景,中间还有一群人在竞拍,画的是刚刚竞拍翠衫和玉杉的场景,不过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干。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活窘迫?”玉松回过头盯着原榭。

原榭的目光落在未完成的画上:“你……还画这种?”

玉松勾起嘴角笑了笑,他拿起桌面的酒喝了一口,右手搂住原榭的腰:“公子,要是还有别的需求可以说,我可以考虑。”

原榭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味,是十里醉春风的味道,原榭推开他,但是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玉松,你先放开……我不好这口……”

“是么?”玉松没有放开手,右手勾起原榭的下颔。

“是。”

“既然是,为什么要进四季海棠?”玉松问道。

原榭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是来找乐子吗?”玉松问道,“来四季海棠的人,都是来找乐子的。”

“我是来找彩云的。”原榭说道。

玉松放开了他:“彩云已经死了,别找了。不要掺和这件事。”

“你知道什么?”原榭问道。

“知道很多,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你呢?”玉松拿起毛笔,继续在未完成的春宫图上画,他画得很细致,将人物的表情都一笔一划勾勒出来。

原榭看他没有打算说的意思,便拱手说道:“多谢公子的画。”说完,便转身离开。玉松拿着画笔,直起腰来,看着原榭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原大人,四季海棠的水比你想的要深。”

原榭离开玉松的画室后,便上了三楼,往三楼一路查过去,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查完之后,原榭回到了原来的屋中。

孔令玄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等在屋中,看到原榭回来,便立即起身问道:“怎么样?”

原榭摇摇头:“什么也没查到。”

孔令玄在原榭身上闻到了十里醉春风的味道:“你喝酒了?”

“没有,这是在画室染上的。二楼尽头有一间画室,里面有个人叫做玉松,跟翟玉卿长得一模一样,他非说自己不是翟玉卿。还送了我一幅画。”原榭打开画。

孔令玄叹了口气:“这就是翟玉卿的画法。在平乐寨,他也喜欢画画。上平乐寨之前,他就擅长画画。他虽然是二当家,但是并不参与打劫的事,平时所用的银子也不从寨子里拿,而是自己出来卖字画。他的字画上面落款印章都是断魂公子。之前我他断魂公子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落魄的意思。”

原榭苦笑道:“我还听说,他除了卖字画,还……”原榭想想,还是不说了,毕竟也不是什么见的人的事情。

“我拿他也没办法。他自己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孔令玄坐下来。“现在就等沈乘风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乘风回来了,但是脸上被人打了一拳,眼睛都肿了。沈乘风回来之后,就开始倒苦水:“原大人,孔大当家的,你们看看,我鬼见愁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过?”

“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原榭问道。

“还能有什么,都是一些卖身的。”沈乘风从怀里摸出一大袋银子,“打了我,不出点血就想全身而退,做梦吧!”

沈乘风被人打了之后,就闹腾起来,加上他一个十里醉春风老板的名号,打人的人自然是要赔钱的。

“这里的人地虎都不愿意提起彩云,每次说到彩云,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原榭说道。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似乎彩云在这里是一个不能提起的名字。”沈乘风揉着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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